说来奇怪，我一向是个胆子很大的人，至少一个人走夜路是不怕的，却对理发心存恐惧。对于那些理发店、发廊也是敬而远之。即便头发长到不得不剪的地步，也是带着诚惶诚恐的心情，一副视死如归的心态，随便挑一个理发店，择一个师傅，草草剪了了事。

有时候，会遇上一些较真的师傅，总要刨根问底儿给我剪什么样的发型，问我合不合适。这可难倒我了。我是不善打理自己头发的，经常出门后被朋友嘲笑顶着一头鸡窝就出来。我倒也不恼，随他们说去，岂能以物累形。我对那师傅说没啥要求，这师傅剪起来反倒战战兢兢。天上掉馅饼一样，没啥要求反倒成了最难的要求。

这也难怪，谁让我的头发那么长，剪发的师傅一碰到我这种的，那肯定不是好对付的角儿。尤其是一些剪发的姐姐阿姨们，见我推门进去，必然以为我是把头发当成宝贝疙瘩，好生伺候的，立马就围了上来打招呼，向我热情推销2888可以打七折八折的至尊会员卡。倘若我说了只剪最便宜，他们便立马没了兴致，让我觉得满心的愧疚，坏了人家生计，更不敢提什么要求。只希望能快点，快刀斩乱麻，把这长到盖住眼睛的头发，变得根根直竖。

师傅剪上二十分钟，自觉已经是比较满意了。问问我的意见，我只能看到镜子里的头发缩短程度以肉眼几乎不可见，只是发型更加“杀马特”了。无奈只能让师傅短一些，再短一些。等师傅剪完第三遍时，显然已经没了耐性。我从围在脖子上的布兜下伸出手，摸上一摸，想开口，欲言又止。乖乖掏钱走人。

头发太硬，费刀。许多年前，一个手握锃亮刮刀肩上搭着毛巾脑袋瓦亮的剃头师傅如是说。

然后多收了我2毛钱。

我思忖许久，觉得我害怕剪发这事儿还要怪我妈。当年老逼我剃头，恨不得隔上个把周就给我剪一遍。把一家大大小小，从厨房到客厅，从大人到小孩，收拾的利利索索，对她而言，是一件本职工作。这三千烦恼丝，自然马虎不得，所话说的好，“从头开始”。

老街东头的李师傅，儿子从小和我光屁股玩大的。我和老父亲的头发也都被他给承包了。一个月去个一两次，年底结账，还给个优惠价。唯独例外的是过完年的正月不用剪发，当地有风俗，“正月剪头穷舅舅”，不吉利。为了我姥爷唯一的香火，老妈唯一的弟弟，我唯一的舅舅能发大财，老妈作出巨大牺牲，破例让我和老爸正月不用剪头。不过，年前肯定要剪上一次，过了正月，立马还得乖乖去李师傅那儿报道。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我初二，因为上的全封闭的私学，在下面镇子上，不得不住校，半个月才回得去一趟家。加之，到了初二，身体像打了鸡血一样，一路亢奋着蹭蹭的长，半年不到，以前的衣服鞋子裤衩就全淘汰了。为此老妈痛心不已，吸取教训，给我买的衣服总要大上一号。在分泌旺盛的荷尔蒙促使下，我也逐渐摆脱老妈的控制，更何况天高皇帝远，我只要撑过回家的两天，至少半个月不用烦恼剪头发。

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不剪头发变成我获得独立自由的一种标识。当然不是受到流行一时的杀马特家族影响。

自打进入高中之后，剪发这种事，老妈也就只是口头说说了。毕竟没法像当年捏小鸡一样，提着人高马大，比她高出一个头的我去李师傅家剪发。她还指挥得了的只有老爸了。前两年回家，老妈专门网购买了一整套的剪发工具，去李师傅那儿偷师了几次，老爸的头发也就全权交给她老人家了。

只是我这头发是越来越随性了。

几年漂泊在外，头发是极少打理了。倒是胡子摸起来扎手时，会随手刮干净。和母亲视频时，她老人家还是会唠叨几句头发长了该去剪剪。满口答应下来，没几日就又给忘了。连老爸凑过来说上两句时，也要提醒我头发实在是长了。显得没精神气，女孩子不喜欢的。

这么想来，上一次剪发到今，也要有三个月了，母亲也唠叨了好几回。

头发终究是要剪的。不过，母亲虽然见不得我们头发长，自己倒是很少剪发，不过也没有留得很长。他们当年一起出去旅游的照片上，母亲编着及腰的辫子。自打有了我们这几个孩子，家里琐事一多，就全剪去了。母亲老说，“头发长，见识短”，当年就是头发太长了，才看走了眼，在一堆人尖子里挑了我爸这么一个空有一副皮囊外加两盒墨水的穷酸小子，这亏吃大了。

为了不让我走这后路，所以这头发必须短！不过，我这男儿身，似乎也不用考虑这些，倒是要好好打扮这副皮囊，说不定也能“骗”到一个长发及腰的姑娘，给她老人家生个娃儿抱抱。

马上年底了，回家交交差。这头发，又该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