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千始
湖光镇风景秀丽，地处偏远。我跟李鹤年回到湖光镇的时候，已经是傍晚。袅袅炊烟升起，孩童欢快地奔跑玩耍，一派祥和。
到了镇西头，推开我家年久失修的门，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迎了出来，亲热地叫着：“哥，哥。”然后看着我一个劲地傻笑。
我讪讪地看着李鹤年：“这是我妹妹莫云。她十二岁的时候得了一场大病，脑袋有点不好使。”
李鹤年惊讶地看着我，看得我不由地心虚，想自己哪里不对劲。见他释然一笑，我才松了口气。
我们来到里屋，炕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正在闭目养神。我激动地喊了声：“妈。”
我妈哆哆嗦嗦地伸出一双枯瘦的手紧紧握住我的手，让我坐在炕上，她嘴唇蠕动了老半天，才发出苍老的声音：“卡卡，你总算回来了。十二年了，妈想你呀。”瞬间，老泪纵横。
我抽了抽鼻子：“妈，我也想你。对了，妈，镇里年龄最长的鸿爷还在吗？”
“在的。九十多岁了，身体比五六十岁的人都好。”
“对了妈，这是我朋友李鹤年……”我一回头，李鹤年却并不在我身边。
他定格在屋里墙上的一幅画前，画上一个身材窈窕，服饰华丽的古代女子正在翩翩起舞，旁边有一个弹琴的年轻乐师正在为她伴奏。那是一幅老画，从我记事时就一直挂在我家墙上。烟熏火燎的，画已经发黄，带着明显的年代印痕。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啥呢？走吧。”
李鹤年却未动地方，他有些迷惑地说：“这画我好像见过。”
我噗嗤一声笑了：“别说聊斋故事了。这幅画从我记事起就一直挂在这，你怎么可能见过？”
他挠了挠头，却无比肯定地说：“哥，我发誓，我说的是真的。”
看他一脸认真，我又好气，又好笑，只得敷衍他：“好，我相信你。现在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他可是我们这里的万事通。”
我们俩出了门，来到镇东头鸿爷的房子。我敲了敲门，没人应声，门却自动地开了。
房间里坐着一名白发老者，看上去红光满面，却还像六十岁的人一样腰板挺直，并显不佝偻。
“鸿爷，你还认识我吗？”我凑近一些，想让他看得更清楚。
鸿爷犀利的目光却越过我，落在我身后的李鹤年身上。
李鹤年察颜观色，赶忙上前，乖巧地打招呼：“鸿爷，你好。”
鸿爷点了点头：“我一直在等你。”
我忽略掉鸿爷莫名其妙的说辞，心里感概万事通到底是上了岁数，说话也不那么利索。我赶紧道明来意：“鸿爷，我们今天找你，是想向你请教一件事情。”
我看着李鹤年，他会意，从随身挎包里取出那件龟灵圣母，放在鸿爷面前。
鸿爷的眼里闪起奇异的光，他毕恭毕敬地拿起龟灵圣母，用干瘪的手像抚摸一件珍宝一样抚摸它，眼里却涌出了一串老泪。
我跟李鹤年面面相觑，不明白鸿爷为何会如此动情。
待他好不容易情绪平息一些，他又把龟灵圣母还给李鹤年：“物归原主。”
我再仔细一看，就这一会，鸿爷竟比我们初见他时苍老了三十岁不止。也许是我看错了罢。
正当我不解之时，鸿爷缓缓开口：“火，全是火。这八十多年，那场火能烤死我。”鸿爷的面前像真的有一团火在燃烧，他胆怯地往后面缩了缩。
我和李鹤年交换了一下眼神，却聪明地都未插话。
“那一年，我只有十六岁。她是我这一生中见过的最美的女人，她对我一笑，我眼前都亮了。她的孩子感染了瘟疫，镇里那时因为瘟疫已经死了很多很多人。镇里也有得了瘟疫又好了的，大家彼此心照不宣。因为那是一个肮脏的交易，为了活下去人们不惜一切。
后来镇里就不断传出流言，说她答应了交易，用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换她儿子的性命。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儿子最后还是死了。
大家都在说，她儿子死后，她每天用自己的血喂养镇里的龟灵圣母，一连七七四十九天，并发下毒誓，要让全镇的人为她儿子陪葬。镇里果然有人不断死去。
活着的人害怕死，都说她是妖女，大家把她绑了起来，准备活活烧死她。那天晚上，火光映红了半边天，人们都变得不再是自己。”鸿爷突然掩面哭出声来，那是一个老人绝望的哭声。
我和李鹤年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凉气。面前展现的是他描述的疯狂场景。
“谁也不知道，她是如何挣脱绳子的，挣脱之后她竟然没有逃，围着火堆，她跳了一支舞，对了，她说这是《霓裳舞》，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轻盈，那么美丽的舞姿，跳到最后，她飞了起来，纵身一跃，跳入火堆中。最后，她还说……”
鸿爷突然停住了，目光变得有神：“她说她会回来的。她真的回来了。经历过那件事的镇里人一个个都死了，只剩我一个了。”那声音仿佛来自地狱，我跟李鹤年不禁一同打了个寒颤。
“鸿爷，那你知道，龟灵圣母是什么时候落在我们镇上的吗？”
“我记得县志上说是明代。”
“县志？那县志上还说什么？”鸿爷突然像换了一个人，茫然地望着我们，摇了摇头。
任凭我们再问他什么，他都不再开口，只是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跟李鹤年起身与鸿爷告别。一路上我们心情沉重，龟灵圣母果然是被诅咒的。我是这个镇里的人，都难逃厄运。而李鹤年，跟龟灵圣母接触这么久了，也难免一死。想到我们没来得及实现的愿望，我们同样地沮丧。
回到家中，我们俩商量明天一早就去县图书馆查找县志。
突然接龙群里传出消息，一尘已经完成了第五章，我打开一看，就像一尘一直跟我们在一起一样，记录的事与真实发生的事一模一样。
我赶紧私聊她：“一尘，不是让你别再接龙了吗？”
“卡哥，你有没有搞错？昨天晚上我出去喝酒，我还未来得及写呢。”
“一尘，你听我说，接龙群有问题。你不要相信任何人。”
一尘却久久没再回复。
我突然想起来，之前我已经被群里踢出来，也被一尘拉黑。什么时候我又回到群里，一尘又是我的好友啦？细思极恐。
我又找钱依苗，发消息给他，让他暂时不要再往群里加新人，也通知大家，暂停接龙。
可是钱依苗这个家伙，像是跟一尘像约好了似的，也没有回复我。
第二天一大清早，我被一个又一个二踢脚发出的声音给崩醒了。
我一骨碌爬起来，我那疯妹妹跑进来，一边拍手一边叫着：“鸿爷死了，鸿爷死了。”
我赶紧推推还在一旁熟睡的李鹤年：“鹤年，快醒醒，鸿爷死了。”李鹤年一下子惊醒了，睡意全无。
他打开挎包，看看龟灵圣母还在，舒了一口气。突然他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大叫一声：“哥，龟灵圣母头上的蚊子不见了。”
我拿过来一看，那只蚊子真的不见了。
我们俩小眼瞪大眼，思忖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照原定计划去县图书馆。哥，你们这湖光镇太古怪了。不管我们在县志上查到什么，此地都不宜久留。”李鹤年一脸严肃说，我点了点头。
我跟妈妈、妹妹她们道别。妹妹拽着我的手，不让我走。我好不容易才劝好她，我告诉她我很快会回来。想到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来，我心里真真切切地酸了一回。
我们俩走到镇西头，发现鸿爷家大门口打起了白幡，想到昨晚我们还在长谈，今天却天人相隔。而且，或许这是我们俩即将迎来的归宿，一时心里百感交集。
坐在去县里的公共汽车上，我闭目养神。李鹤年这个家伙却在一边摆弄手机，我听到他手机不时传来收到消息的声音。
“哥，哥。”李鹤年兴奋地大叫。
我勉强睁开眼，他一脸笑：“我爸给我传来了我家的祖谱。哥，你知道吗？我们家先祖在明代的时候，曾经入宫。”
“是当太监吗？”我调侃他。
“嘁。你想象不到，是当宫廷乐师。哥，你记得你家墙上那幅画吗？”他打开挎包，展开那幅画，“你看，这个像不像在宫里？”
“你这个小偷，竟然敢偷我家的画。”我用力去拍他的手，他却并不躲闪。我一巴掌拍在他的手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们家那房子，都没人住。与其让这画烂掉了，还不如我帮你收着。”他小心翼翼地把画收起来，一脸理所当然。
“有病吧你？我妈妈跟妹妹好好的。你不是见过她们吗？”我还以为李鹤年是个靠谱的人，没想到我看走了眼。这是个胡说八道的主，是个疯子。
李鹤年满脸疑惑地看着我，像是要看到我灵魂里去。看到我一脸正经，不像是跟他开玩笑，他伸出右手，放在我的额头上：“哥，你不发烧啊。你家那所房子是空的。一回到那所房子，你就开始自言自语。哥，我早就想问你，你是不是病了？”
他的话如晴天霹雳，震得我一阵眩晕。我彻底迷糊了，究竟是我的记忆感知出现了问题，我只是活在自己的虚幻世界里，还是李鹤年在诳我。我们俩到底谁在撒谎？
我眼前一黑，一头朝下栽去。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