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外白渡桥
我走在外白渡桥上，身边都是各种pose拍婚纱的，或袒胸或露背，有穿高跟也有穿拖鞋，有几个穿脱鞋拍婚纱的突然让我想起一条毒舌对邓紫棋上春晚的那条裙子的评价：她让这条裙子显得特别长！
我真没心思看这个景，这些人，我等着一个丢了钱包、手机和交通卡的人，她那个三俗的脑袋不知为什么竟然记得我的电话号码，而我又难以拒绝这么一个特别需要帮助的，从小就认识的女人，OMG，她算女人吗？没有高跟鞋只有脱鞋的二货，人家素面朝天的意思是裸妆，她是无状；口红只有一支，我送的，每次偶然的涂抹都是对血盆大口最佳的诠释，还有平胸，外八字……
我摸了下头，平复一下心情，还好，她没借我钱。
可是我马上又愤怒起来，妈的，两个上海人，约在外白渡桥，有毛病啊！可是问她哪里碰头她支支吾吾说外滩好伐，我说太长了怎么找，她就说了外白渡桥，我也是刚刚睡醒，就答应下来，现在想想真够俗的，完全是她的大脑产物。
“白多多！我在这儿”
我的天，车还在开她就开了车门，司机脸都绿了，我皱了下眉头，老远听见司机一顿训斥。
“师傅，对不起，她脑子不好，多少钱，我付！最好收微信。”
“88块，算好的嘛！”司机心情大好，“微信好了，现在我女儿学校付钱买书都微信了！”
我付完钱，转头一看，这个闹事精正在以一种痴迷的神情看别人拍婚纱。
“朋友，口水流出来了！”
她抬手用袖子擦了一下嘴，然后大怒：“哪里有口水！”
“吃进去了呀！”
“哼！嗌，你说我以后也来这里拍婚纱好伐？”
“三俗！”我牙缝里蹦出我的心声。
第二回 桥香园
从外白渡桥走到桥香园，不饿的我都饿了，别说已经饿了小半天的她。
“慢点慢点，吃相难看伐，带你出来吃饭真是坍台。”
“吃相事小，饿死事大！”她扒拉着一口口各种碗里的杂碎，突然一挥手，“拿点餐巾纸来！”
我从包里拿出一包100抽，她一脸鄙夷，但是还是抽了五六抽出来，台子上顿时白帆片片。
“钱包手机怎么丢的？”
“我怎么知道。”
我顿时气结，真是无下限的天真啊！
“借司机手机求救的是伐？”
“嗯，司机用苹果六的，看来差头司机收入不错，以后没办法活了去开车！”
“就你啊？麻烦指出哪里是北。”
她看看左右，忽然大笑：“我背后就是北！”
那个方向是东，但是我还是翘起大拇指。
“怎么样，方向感强伐？我吃饱了，你送我回家！”
“你男朋友呢，你妈说你谈了一个，好伐啦？”
“好只屁！刚度一只！木死特了，三棍子打伐出只闷屁，打出一片乌青块。上个礼拜分手了，他穷哭了，说要自杀，我让他不要死在我家门口，哪里死都可以，你说滑稽伐，谈了两个月要死要活的，拍电视剧咯！最吃不消他妈妈也来我们家做我思想工作，以为我趟伐牢，我连我妈说话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算什么，后来她说了两个小时，我就一句，真额谈伐下去了，真额撒度色特了。”
我很吃惊，男朋友的痴情，她的决绝，男朋友他妈的执着，每一件都让人心惊肉跳。
“你女朋友呢？回上海了伐？我妈妈说一直分开在两地不好的，慢慢感情就淡了。”
我心里一阵酸，其实我们也刚刚分手。原因确实是聚少离多，三年的感情一封信就要收回，这哪里是歌词，是现实！
“人家就快结婚了，说这个你烦人伐？”
“和谁结婚？”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你男朋友，那么放不下，每天去问这个那个。”
“看不出来你倒是蛮洒脱的嘛！”她用牙签剔着牙，每挑出一点东西就抹在一张餐巾纸上，就几分钟，我已不忍直视。
“回去吧，我送你，再晚阿姨叔叔要急了。”
第三回 白马咖啡厅
白马咖啡厅其实就是长阳路临潼路路口，这个咖啡厅原来是上海避难的犹太人开的，是犹太难民区很有味道的一幢建筑，解放后就废弃了，最后拆了建了平房，最近又重建，我个人觉得，有点折腾。
顾灵灵就住这一块，房子是她爷爷奶奶的，他们家等拆迁等了十几年了，可惜爷爷奶奶没熬住，到死没住上公房，不过顾灵灵说到时候拆迁他们还是可以分到房子，我经常想这个事情，觉得说不出来的别扭。
小弄堂两边要么是水槽要么是厨房，鼻子灵敏的时候我能估摸出这家或者那家晚上的菜，前面再一转弯就是她家了，我深吸一口气，嗯，顾灵灵家晚上吃的是糖醋小排。
“晚上你爸下厨烧了糖醋小排！”
她也深吸一口气，脸上开了花：“真的真的！”
“可是你刚刚吃过米线了。”
她白了我一眼：“关你屁事！”
她妈妈开了门，看见我顿时喜上眉梢：“多多啊，快进来快进来，晚饭吃了伐，没吃一起吃。我们都没吃在等灵灵。”
我觉得桥香园是个错误，家人这么上心，我们却自顾自了。
“我们都没吃，饿死了，多多你留下了一起吃，不要像童养媳一样好伐，你从小到大没少到我们家蹭饭！”顾灵灵嘴上强悍，眼神里却带着恳求。
“那我就不客气了。”
“就是就是，客气啥啦！自己人不要客气。”
“爷叔呢？”
“打牌去了，臭水平就是欢喜打，快点坐下来，我去盛饭。”她说着拿起一个大碗，盛了一个大坟头，我看看顾灵灵，她幸灾乐祸的表情藏在一脸漠然之下，更让人恨得牙痒痒。
“不够再添哦，阿姨也不敢多盛。”阿姨倒真的是一脸歉意。
“够了够了，下午吃过点心了，这点保证吃完！”幸亏顾灵灵她爸的糖醋小排是真好吃，她妈的黄豆猪爪汤也赞，我以快撑死的状态吃完今天的第二顿晚餐。
“阿姨，爷叔的排骨哈赞，阿拉娘讲了，一般人烧不出来！”
“脚爪汤味道不好咯？”顾灵灵冷冷发问。
“一样赞一样赞，我还没来得及夸呢！你急死了，哪天吃吃你的拿手菜啦？”我一脸期待，当然是期待她难堪。
“你好走了！”顾灵灵有点不高兴了，她什么都不会，我心里一声叹息。
“多多，伐要睬她，还有水果没端上来呢！”
“阿姨，我吃完水果再走。”我一脸耍赖的模样。
“吃死你！”顾灵灵抹干净嘴，上楼去了。快消失不见的时候，回过头，笑嘻嘻说，“明天来接我上班！”
第四回 长阳路-东长治路-天潼路-福建路桥-科技京城
接人上班这件事，一般接的人有辆车，至少是自行车，和我做人的标准一样，我在任何事情上都守住了底线。
我和我的自行车等在弄堂口，我也记不清送过她多少次了，以前是学校，后来是单位，阿姨总是笑眯眯送她出来，叮嘱我慢一些，可只要一拐弯，她就催我加速。
说实话，她轻盈的就像没有一样，我有两辆自行车，骑的这辆就是专供她的，问船员买来的，日本货，不知道怎么来的也不想知道。留在家里那辆是专业级的，可是不知为什么，这辆总是骑着省力，对于这种现象我总结为：人车皆贱。
“你什么时候买个车呀！”
“这样对地球不好。”
感觉她翻了下白眼，因为停了一秒钟。
“那个要死要活的朋友，有辆Volvo。”
“我骑你去他家吧！”
“我最讨厌Volvo了，还有他开车比你骑的还慢，早上送我上过两次班，都迟到了。还是自己骑车牢靠。我叫是不会骑车呀，不然我也……”
我感觉腰上一紧，她抱住我的腰，这意味着她看见了警察，多年的经验告诉我们，只要女孩子抱着男孩子，警察就会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我说，人家女孩子坐自行车，都是两条腿一边的，你倒好，一边一条，难看伐，人家抱前面的男孩子是小鸟依人，你彻头彻尾熊抱啊！你就不能注意点形象啊！”
“哎呦，你说得轻巧，侧坐除了卖相好有以外，还有撒好？摔下去分分秒秒，我这样你有危险我还好帮你撑一下。‘’
她又抱紧了我，警察离开我就两米，很明显，他选择视而不见。
“中午一起吃饭伐？”
“再说吧！”我敷衍着，今天单位没事，要不是送她根本不用去，我的算盘是混到中午就回家，中午新疆人的烧烤摊也开了，正好来点羊肉串和馕，还有啤酒……
“搭架子！伐吃我找其他人，反正有的是人请客我！”
“快去快去，求你了，快去！”
“多多，又跟灵灵一起上班啊！”
我头一转，我们老板，一脸坏笑坐在他那辆奔驰的后座上，从车窗探出头向我们龇牙咧嘴，我特别烦他，我指在单位以外。
“爷叔，中午请我吃饭噢，有种人搭架子！”
“我先到单位做这个人思想工作，做不通我请你吃。”
“顾总，后面车要揿喇叭了！”我一脸关切。
“那你们慢点骑车，注意安全，我先走了。”
奔驰走了，没有一溜烟，我心里一阵不平衡感，凭什么同样是人，人家四个轮子，我只有两个？还有人明明是皇亲国戚，还是低调地蹭我的自行车。
“大奔不坐坐自行车，脑子需要修修伐？”
“我也不喜欢奔驰！”
“到桥了，下来吧！”福建路桥是我们的终点，首先桥有点陡，骑着累，其次我们摔过一次，都有点怕，最后一点，离公司也近了，经常骑她过去，闲话多。
哦，忘记说了，我们单位都在科技京城。
第四回 科技京城
特别无聊的上午，就和我曾经经历过的那些无聊上午一样，你既然进了公司，就得打开电脑，不管你玩游戏购物聊天或者写小说，一人一个格子间，耗费时间是唯一的出路。
我有时候想，是不是每个公司总是至少有一个胖女孩，她们性格开朗，待人热情，化妆夸张，喜欢韩国男明星，喜欢吃，喜欢分享自己的食物！我们单位的胖女孩现在就朝我走来。
“阿哥，今朝来啦，吃吃看，葱油饼，四川路带过来的。”
“少吃点，朋友还么嘞！”我抄起一个，已经不烫了，我几口就塞进肚子。浓浓的葱油味，半焦的酥皮，正犹豫该不该再来一个，胖子又回来了。
“还有多的伐？”
“还有三个，我吃两个，再给你一个！”胖子一脸的不舍。
“我跟你说，我这个是帮助你，而且是牺牲自己帮助你，你想想看，多少卡路里，我吃掉了，把苗条留给了你。”我抓起一个，继续大放厥词，“其实，中饭你也可以买好看我吃。”
“吃只葱油饼闲话那么多，做撒啦？中饭重庆麻辣烫，我请客好嘞。”
“还有谁？其他人去伐？”
胖子转身去奔走相告了，两分钟后转回来：“你，我，还有新的同事。”
“又招人啦？几个？”
“一个，单证。”
“男的女的？”
“女的。”
“漂亮伐。”
“蛮清爽额。
我撇下胖子，半分钟后，趾高气扬地出现在单证部的门口。
单证部的主管叫张晌，这个晌经常被错读为响，她倒是很有气度，随便你叫她哪个字，她都很坦然地回应。她手下这些人都是半桶水，出个把差错难免的，但落在我手上，都帮她们解决了，有几次处理得还很漂亮，所以在这个办公室，我可以说非常受欢迎。
“哎呦，难得的嘛，又过来骗吃骗喝骗女孩啦？”张晌看着我，嘴角轻扬，用手一指我左侧的墙，我侧脸一看，上面一行隽逸的行书，赫然七个大字“防水防盗防多多”。
整个办公室顿时成为欢乐的海洋，我装作特别生气的样子：“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我对你们多好呀！忘恩负义！”
“谁叫你现在还不结婚啦！我们部门来了新同事了，当然要防你咯，你再看看右面。”
我扫了一眼，是隽逸的八个大字：“怜香惜玉，救死扶伤。”
“谁写的对联，字数都不对仗！”
办公室又一次大笑，她却突然在我后面。
披肩发，但是没打理好，额头前面多了点，到晚上就是贞子了，所以也看不真切，我侧身让她走进办公室，看清了她的头发，头发很好，没有白发，乌黑发亮，一看就是很有韧性的那种，还略略有点香味。
“方华，这个就是墙上写的那个多多。”张晌指着我，“以后有问题让他帮忙，不要客气。”
她站起身，鞠了一躬，跟贞子更像了一些：“多多哥，以后请多关照。”
“好说好说！”我很努力想看清她的模样，可是她总低着头，我有点为难，突然想到中午胖子约了她一起麻辣烫，也不急在一时。
走出办公室那一刻，特别期待中午那顿饭，至少，可以看清她的模样。
第五回 重庆麻辣烫（浙江北路牛庄路路口）
其实方华也就长那样，不能说是仙女下凡，但也强过大部分庸脂俗粉，我的春心动了几秒钟就又平静下来，但是我喜欢美好的东西伴我左右，特别是吃饭的时候。当然她的装扮还是难以描述地透露着不属于这座城市的乡土气息，首先就是这一头披肩发，刘海像窗帘一样挡在脸前面，我很担心她过一会汤汤水水和头发搅在一起。然后是她那身绛红色的西装和短裙，和皇冠假日里的前台一个调调，最要命的还配了有花纹的黑丝和平底鞋，我只能说，顾灵灵也比她知道怎么才是合适。
“那么说，你是重庆人咯？”胖子一边喝着盐汽水一边顾左右而言他。
“嗯，从小在重庆长大，大学在南京大学读的，我一心就想来上海，所以毕业以后就漂过来了。”
“那也不算太远，南京到上海就三百多公里。南京六朝古都，蛮不错的。”我奉承了几句，心里嘀咕：都是短命王朝。
“呵呵，其实差的远了，六个朝代都是短命王朝，城市差得更远，你说南京的车还没上海一半多，可是比上海堵车至少厉害一倍，我本来也想不明白，来了上海想通了，因为上海交通主要靠地铁，载量大，速度快，营运成本低。”
“你大学学什么的呀？”胖子吃惊地问，我也好奇。
“企业管理啊！”
我和胖子对视一眼，点点头，难怪，想的都是离我们几公里以外的事情。
“辣和葱蒜怎么放？”老板娘在盛碗了，回头问我们，我指着方华的碗，不怀好意地说：“这碗超级辣，还有两碗微辣 ，谢谢”
世界总是比你想的有更多可能，比如口味这件事。在这家店我的极限就是微辣，因为一次中辣让我难过了一下午，整整六个小时我的肠胃翻江倒海，我想起老板娘略带疑惑的眼神，想起人类一次次因为好奇引来的杀身之祸，我恨自己当时的糊涂。
可是我现在更恨方华，她没有拒绝超级辣，她在品味，她和老板娘在辣这个命题上用眼神交流着，她们彼此欣赏--一个欣赏对方的调味，一个欣赏对方正宗的地域范儿。
胖子也很吃惊，她善意地表示，想尝尝味道确保不是徒有其表，但是她后面的表情和又干掉两瓶盐汽水的事实再次证明，愚蠢的好奇是没有底线的自寻死路。
“多多哥，他们跟我说，你是外勤里面最肯帮忙的，以后多多照顾小妹啊！”走到楼下方华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南京大学公共关系课很成功啊！培育了无数甜言蜜语，为和谐社会贡献太多了。”我不想正面回答，免得她以后出差错总觉得有人帮忙。她脸上略显尴尬。
“方华，你放心，他就喜欢帮美女的忙！”胖子一个劲挖坑，也不管我的白眼。
“那先谢谢多多哥了。”她欢欣鼓舞的样子好像已经出现差错一样，我只好摇摇头。
“白多多！”我一个激灵，顾灵灵！左顾右盼，没有人。我安慰自己，幻听！
“白多多！上面！”我这才抬头，三楼有个人正朝我大呼小叫，大堂里几十个人盯着我，我顿时一股臊感。
“三楼停下，我上楼！”我再次臊感，勉强摆出一副无所谓的笑容，但是也不敢不在电梯里按下三楼。
“哎呦，怪不得要自己吃饭，原来来新的妹子啦？”她进电梯的那个得意样让我牙痒痒。
“哪个帅哥陪你吃的饭啦？”我也不怀好意。
“张晌算帅哥伐啦？”她嘻嘻哈哈的样子透着就像赌桌上看见对方底牌的嚣张。怪不得，原来什么都知道啦！
方华躲在电梯的角落里，胖子自顾自玩着手机，我一阵尴尬。
“方华吗？我是顾灵灵，刚才跟多多开玩笑呢，别往心里去，以后时间久了你就知道我了。”总算是知道轻重了！我就要板起的脸也放松下来，胖子也忙着解释。方华继续在角落里，卑微地打招呼，我心里有点难过，还好，楼层到了，我们像老鼠一样窜出电梯，包括胖子也是，但是我挡不住顾灵灵的声音再次响起：“多多，下班送我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