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林今天很开心，因为他一天挣了九百多，开了三年出租车了，今天是挣的最多的一次。基本上全是拉机场的活儿，而且一个比一个急，他说个价，那些乘客根本就不还价的。
拉完最后一个活儿，已经快午夜十二点了。该回家了，要不老婆就等着急了。最近两口子在抓紧造二胎，夜活儿是不能干了。
大林的家住在墨城边上的一个村庄，离他现在所在的地方有二十多里路。本来走城里或许还能多拉两个活，可是他不想干了，钱，哪儿有挣完的时候？还是赶紧回去疼媳妇才是正经。于是，他选了绕城路，车少，红绿灯也少，能快点到家。
路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刚好遇到了红灯，这个路口因为南北是主干道，所以红灯时间特别长，要120秒。
大林趁这个时间打开了车载收音机，调到了他最爱听的FM940频道，这个频道每天这个时候有一档节目——午夜鬼话。
节目刚刚开始，前奏音乐清灵幽远，大林听到后一下子兴奋起来，对，是兴奋。他打小就喜欢听鬼故事，喜欢里面的妖魔鬼怪，总觉得那个世界很神奇。有时候他做梦都能梦到自己进入了那个世界，拥有了移形穿墙的能力。
大林正在入神地听着节目，突然看到路中间有火光，趁着昏暗的路灯，看到斜前方的路口处有一个老头和一个老太太在烧纸。
大半夜的，突然看到这么一幕，饶是大林胆子再大，心里也有些犯嘀咕。他通过车上的内部频道跟同行们喊话：“我去，你们猜我刚才看到了啥？阳泉路妇产医院的路口，有两个老人在烧纸。关键是老子正在听鬼故事，真他妈瘆得慌。”
频道里是吱吱沙沙的杂音，好一会儿没人说话。等红灯过后，大林启动了车子，频道里面有人说道：“那个路口白天死了人，一个大卡车把一辆小轿车压扁了，车里面的尸体都是消防队用铲子铲起来的。据说是个新手女司机，当时我就在现场，那一地红白浆子呀——搞得我一天都吃不下东西。”
另一个声音接口说道：“那估计是她家人在烧纸，应该是接她回家吧。”
“我草，我正要从那个路口过呢，还是赶紧绕道吧。”
话匣子一打开，频道里就停不下来，大林嘿嘿笑了一下，把频道关了。开个话题就行了，要是真跟他们聊起来，这一晚上就别睡觉了。
路过下一个路口的时候，刚好是绿灯，但是大林还是下意识地踩了一脚刹车，这是一个老司机的基本素养，为了行人，也为了自己。
正在减速慢行的时候，突然看到路边有个女人抱着一个包袱在往前走。
“这绕城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她怎么一个人赶路？”想到这里，他关掉收音机，轻轻按了一下喇叭，把车慢慢靠了过去，按下车窗，对那个女人喊道：“喂，美女，去哪儿？我拉你。”
女人扭头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没车。”
大林看这女人五官特别标致，眉眼鼻唇都属于那种耐看型的，不由的心生好感：“说去哪儿嘛，顺路的话我就不要钱了。”
“八里庄。”女人的声音依然是冷冷的。
“墨河边那个八里庄？”
女人点了点头。
“上来吧，顺路。”
女人看了看他的车，打开后门坐了进来。启动车子后，大林忍不住又从后视镜里看了女人一眼，这个女人真的越看越漂亮，绝对属于那种百看不厌型的。
“大半夜的，怎么一个人赶路啊？”大林顺口问道。
“回家。”女人说完后便不再说话，把脸别过去盯着窗外。
大林也不在意，开出租车的，什么样的乘客没见过？像她这样不爱说话的，他每天都能遇到好几个。
遇到这样的乘客，大林总是拣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说几句，免得气氛太尴尬。
“八里庄我熟，我家就在大同村，跟你家隔着一条河，一会儿把你送回去我也回家了，老婆还等着呢。”
“你这身衣服挺好看的，赶明儿我也给我媳妇买一套，她就喜欢带小红花的连衣裙。”
“哎，你听说的了吗？刚才接你的地方，在上一个路口白天出了车祸，听说可惨了。”
说到这里，他下意识地从后视镜里看了女人一眼，只见女人的身体轻轻抖了一下。
“少说。”女人看着窗外，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
大林尴尬地笑了两声便不再说话，毕竟人家是女人，大半夜的给人说这个干嘛？看来还真得管管自己的嘴。
可是，车里为什么突然冷了起来？大夏天的像是掉进了冰窟，大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正准备打开暖风，突然温度又恢复了过来。
“幻觉，一定是幻觉，肯定是我开了一天的车，累了。”大林心里想到。
不大一会儿，到了八里庄的桥头，大林问在哪儿停，女人指了指河边一户带矮墙的院子：“那儿。”
大林顺着她指的位置停了过去，临下车时，女人从一直抱着的包袱里抽出一张大钞要给他，大林死活不要。
“说好的顺路不收钱的，你赶紧回家吧，不早了。”
但是女人还是把钱丢到了副驾驶位，临走时告诉他：“你是个好人，明天别出门。”
大林看着女人进去的那座院子的门口，挂着两个白幡，隐约能看到院子里还支着灵堂，应该是家里死了人正在办白事。
“既然她愿意给，那我就心安理得吧。可是，她刚才说的话是啥意思呢？莫名其妙的。”
大林摇头苦笑了一下，伸手把副驾驶座上的钱装进了裤兜，又看了一眼那个门头的两个白幡，便掉头回家了。
洗漱过后，便和媳妇开始了他们的造二胎运动，媳妇也是配合，一晚上要了好几次。早上睁开眼正准备下床，发现腿有些软。
“老婆，赶紧给我拿包牛奶补补，我都快被你给抽干了。”大林冲着外面喊道。
大林媳妇正在院子里洗衣服，听到喊声啐了他一口，笑骂道：“喊什么喊？也不怕别人听到。”
“你昨晚叫那么大声都不怕，我怕啥。”大林嘿嘿笑道。
“等着，我把你的衣服丢洗衣机就来。”大林媳妇一边说着一边翻着衣服的兜子，她得确保里面没东西才能放进洗衣机。
“啊，大林，你兜里装的这是啥呀？”大林媳妇突然惊叫了一声。
“我兜里除了钱就是烟，还能有啥？别一惊一乍的。”
大林正穿着裤子，媳妇举着一张纸跑了进来，一把丢到了床上。
“你自己看，兜里装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大林捡起来一看，原来是一张冥币，正面是玉皇大帝，背面是阎王爷，台头是黑的发亮的“天地银行”四个大字。
“我草，哪儿来的？”大林忍不住说道。
“你兜里掏出来的，我怎么知道。你——不会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大林迅速把昨天的经过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车祸，尸体，烧纸，女人，包袱，白幡，灵堂，大钞，冥币。
“难道是？”大林不敢再往下想，看着媳妇一脸担心的样子，他随便编了个理由把冥币的事搪塞了过去。
然后，他突然想起了那个女人最后那句话：“你是个好人，明天别出门。”
他随口跟媳妇说道：“老婆，昨晚战斗的太激烈，我身体虚的很，今天就不出车了。”
“累了就歇歇，你躺着吧，我去把这玩意儿烧了。”大林媳妇说完，拿着那张冥币到院里烧了。反正大孩子在学校寄宿，家里没人打扰，两个人又亲亲我我了一整天。
等到晚上，大林去朋友家打牌的时候才知道，村北的大路口，白天一天出了两次重大事故，一次是早上，一辆渣土车把一个面包车撞到路边的隔离带上，面包车司机当场就没了；一次是中午，一辆水泥搅拌车在路口拐弯时，拐的太急了，搅拌机掉了下来，在地上打着滚压扁了两辆小车，还有两个骑摩托车的人。
大林听后一阵后怕，他如果要出车，都是在那两个时间点，而出车祸的路口，也是他每天必经的路口。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