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去世已经有十多年了
对他的悲伤也淡了很多了
只是每逢在家里过节祭祀烧香的时候
我会想他
会想起曾经他带着我们给他的父辈祖辈烧香的场景
爷爷去世那年我还在上高三
学习很紧张
叔叔打电话带着哭腔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
说的是
“你们的爷爷快不行了......”
“我爸快不行了......”
“医生说他不知道能不能撑过今晚”
我懵了
上次见他时还是国庆节
回家陪他一起看了国庆大阅兵
他看得热泪盈眶
在战机在天空中画七彩虹那里
他眯着眼睛睡着了
走的时候他把我送到了马路边上，往我兜里塞了很多零钱
那些，都是他偶尔给小孩看病，家长给的
他喜欢留着，当酒钱
但那时候的爷爷，已经戒酒很久了
也很久没有吃鸡蛋了
我只是不明白
那嗜酒如命了一辈子
但在那些时间里，他都戒了
他让我不要嫌少
我说不用，我自己有的
我甚至不太记得我有没有收下那些钱
我只记得我不想收
我自己够的
爷爷在家里没有收入，我也不想拿
那是我们很少有的祖孙依依惜别的场景
爷爷很少对我表达他的关心
就连关心都是默默的
夸奖都是背后夸的
当面只会损我
说我不好好学习而已
我们都疏于表达感情
那样显得太矫情
我也很少在他们面前哭
那让我觉得软弱和羞耻
我不想让他们看到我软弱的一面
从我懂事来，我只躲在角落里哭
在爷爷奶奶面前，似乎只会任劳任怨
逆来顺受
但我上车的那一刻，我匆匆回头看了一眼
眼泪却夺眶而出
再没有勇气回过头去跟他再见
也许
那个时候
我却不知道
那却是我见爷爷的最后一面
我留给爷爷的却是那个义无反顾不再回头的背影
听到叔叔的消息
我需要请假
老师说高三这么紧张，你一回去会耽搁很多课的
让我周末再走，上完课
我没有坚持
也许我还不太懂得那种天人两隔的感觉
也许我还不太懂那种此生再不相见那种感觉
如果我知道我将永远失去他
我一定会排除万难回到他身边吧
第二天是我的生日
我在学校里度过了最难过的一个生日
也是在那个晚上
爷爷永远的离开了
他似乎在等我
不然为什么偏偏在我生日的那天离开呢
那个坎我迈了很久很久都没有迈过去
对爷爷的愧疚
以及自己的嘴硬
不懂事
都让我愧疚
时间长了
这种愧疚也渐渐淡了
那时候我还没有长大
爷爷一定不会怪我的吧
我没有爸爸
没有妈妈
没有安全感
所有的安全感都来自爷爷
尽管他跟那些文学书籍里影视作品里慈祥的爷爷不一样
我的爷爷
严厉
一个眼神就可以让我惧怕
他酗酒
醉酒之后骂骂咧咧
一件事情会反复念叨
我犯的错误他会反复的提
会骂些很难听的话
会无休止的让我们忍让弟弟
使唤不动姐姐跟弟弟
而会让我干很多农活
说实话我不喜欢那样的爷爷
我觉得他就是那个封建和强权
高中之前，我都想脱离这个家
因为这样
我成了一个软弱的人
逆来顺受的孩子
外人看来
我有着别人没有的冷静和懂事
殊不知
那都是表象
都是一个儿童无力抗拒的表象
但是
就是这样一个严厉爷爷
却也是我的启蒙老师
我的每一次努力
无不是为了得到他的认可
小时候他辅导我的作业
检查我认字的情况
渐渐发现我认识的字越来越多
他比什么都开心
他告诉我
最重要的事就是上学
每一次上学
我都觉得是爷爷大发慈悲的馈赠
我特别珍惜
也热爱上学
他总会翻我的书包
想翻看我的作业
有天发现我的作文本上一个字都没有的时候大发雷霆
也不听我的解释
那时候真的有好多好多的委屈呀
被弟弟欺负的时候
他也会责备我
我也有好多好多的委屈呀
可是
他怎么会低下脸来跟我认错呢
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那么权威的一个人
尽管
我不满我的童年
但我依然怀念他
怀念他让我把酒藏起来
用自己的钱跟我买酒
怀念他背后从老师那里知道我其实很优秀
都是他在默默的关心我啊
怀念他去初中学校看我
站在花坛边上的样子
怀念他高中来学校找我
他说自己去坐了火车
那是他此生第一次坐绿皮火车
也是最后一次
也算了结了一大遗憾吧
我怀念他随时可能从屋里出来的身影
怀念他的光头
怀念他瘦弱而宽厚的肩膀
怀念他喊我的名字
但是
我只能怀念了
我并不满意的孤儿家庭
但因为有爷爷奶奶
而逐渐长大
没有爷爷奶奶
也许
我的命运是完全不一样的走向
没有人的人生是完美的
不怪爷爷
我们都只不过是这尘世的蝼蚁罢了
虽然我还是害怕跟爷爷类似的严厉的眼神
但不可否认
我敬爱他
他是我心里深处最重要的人
他是我在困境中想要求助的神
他是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害怕的魂灵
好了
就到这吧
又是满纸荒唐言啊
算是用怀念爷爷
来告别自己的 二十几岁吧
明天就要到来，祝福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