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雪

心雪

文/南小杉

他说他喜欢纯洁的白,她第一次跳跃进他的视线,便是一袭白色长裙。

他说他喜欢北国的雪,因为雪,是纯洁的白。


那一年盛夏,他拉着她的手,坐在校园林荫道的长椅上。

阳光爬满了葱郁的树头,只有些许的细碎光点,跳跃在她微微汗意的鼻头。

他为她轻轻拭去。她嘴角缓缓上扬。

那一年,他们高三,那一年他许下一生的相伴。

第二年盛夏,他依然拉着她的手,坐在校园林荫道的长椅上。

阳光依然爬满葱郁的树头,只是那细碎的光点,却跳跃在了她两颊的泪珠上。

他为她轻轻拭去,她瞬间又濡湿了双眼。

那一年,她被大学录取,他落榜穿上了军装。那一年,他许下一生的不离不弃。

就是在那一年,她南下走进烟雨江南,他北上奔赴塞外边疆。

他在每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给她写去沉沉的思念。她在每一个细雨绵绵的日子里,给她寄来点点的相思。

他说,你看,距离不能阻隔我们的情思。她说,你听,雨雪的日子是我们心灵的呼唤。

他用第一个月的工资,买了她所有喜爱的音乐CD,她用每个日日夜夜,为他赶制出温暖的毛衣。

她在每一个月洒大地的夜晚,听着CD沉沉入睡,他在每一个星满天空的寒夜,穿着她编织的温暖。


又是一个阳光洒满角角落落的盛夏,他出现在她的校园,她惊喜的不知所措。

他为她带来了新的CD,他宴请了她所有好友,他偷偷的要了她所有好友的电话。他临走前给她买了一整箱她爱吃的零食。

她的朋友羡慕的祝福她,她羞涩的沉浸在幸福中。

列车离开站台时,他给她所有朋友发去了同样的一条讯息。

他说,她胃不好,如果可以,请多提醒她注意身体;他说,她害怕寒冷,如果可以,请在阴雨季节提醒她加件衣服,他说,她难过的时候,请一定告诉他,他说••••••

他两年未曾回家,仅仅唯一又短暂的探亲假,在火车的轰鸣中结束了。带着不舍的依恋,带着还未讲完的话语,带着对父母的愧疚,带着下一次的期盼,又回到了风雪的日子。

他依然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给她寄去他的思念,她依然在第一时间里将同样的思念寄回。

他依然在每晚给她发一条简讯道晚安,她依然每晚听着他送的CD沉沉的睡去。

日子如流水般涓涓的向前漫行着,一日日,一年年,从春天走到夏,从夏天走到秋,再从秋天步入漫长的寒冬。

花依然盛开,叶依然飘落,不同的是,他寄去的情思少了很多回复,他发去的简讯,少了许多应答。

就这样一日日的越来越少。

他想,或许她很忙,没有写信的时间,他想,或许讯号不好,她还没有收到他的简讯,亦或者她给了回复,他却因讯号问题没有收到。

有一日,他从梦中惊醒,他梦到多雨温暖的南国突然大雪纷飞。

他看到她一袭白裙站在冰雪覆盖的大地上向她微笑,他慌忙奔向她。

他记得她是怕冷的,他想给她温暖的臂膀驱走寒冷,可指尖触碰到她的瞬间,她幻化成一片雪,融进了漫天的飞雪中。

他竭嘶底里的哭喊,他想要辨别出她的那片雪。

他倏的惊醒,摸着额头豆大的汗珠,拿起手机,编辑好简讯,信号很差,终究没有发出去,他说,算了,终究是个梦而已。


一周后的清晨,阳光肆无忌惮的扫射着冰雪大地,反射出一阵阵刺眼的白光。

他捧着期待已久的信,在冰雪里狂奔着,他呼喊着,跳跃着,甚至在雪地里滚了一圈,他已好久没有收到她的回信了。

他搓搓冻红的双手,小心翼翼的拆开信封,笑容却在展开信纸的瞬间,如这天寒地冻的空间般,冰冻住了。

“林,我们分手吧!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偌大的洁白的信纸上,只有短短的一行字,却比那刺眼的光更刺痛了他的眼,他的心。

他疯狂的奔回住所,拿出手机,一遍遍拨打着那个曾经熟悉的号码,却因为断断续续的讯号无法接通,待他隔日再拨时,却听到那个虚无空间里一声“空号”的回应。

他试着给她的每一位好友打去了电话,得到的却是个个无奈的沉默。

他嘶吼着泪流满面。他依然不停的拨打着那个熟悉的号码,他依然定期给那个熟悉的地址寄去思念,他在每一个寒冷的夜晚,倚着冰冷的墙,任烟蒂将他包围。

他是不怕冷的,从前,他总是对她说:“你怕冷,不打紧,我做你的暖炉。”

然而此刻的他,却分明感觉得到冷墙的寒,那冰冷的墙体似乎已与他的肉体长在了一起。

寒的彻骨,寒的心痛。

他突然害怕了,他害怕见到白裙子,害怕看到漫天的白。甚至看到洁白的墙,都不敢直视。

可他逃不出这纯洁的白,他的周遭,到处都是无边的白,白的刺眼,白的寒彻心扉。


树头的阳光,从爬过葱葱的枝头到穿过枯枯的枝桠,一年年穿梭着。

很远很远的以后,他走在一个有着阳光落满郁郁葱葱树头的林荫道上,一位身着白裙的少女与他擦肩而过,那一刻,阳光跳跃在了他蹙起的眉间。

他陡然发现,他不再害怕白裙子,那曾经的洁白早已被他冰封在了遥远的雪国。

“爸爸,今年会不会下雪?”一个小男孩,摇拽着他的手。

他蹲下来捧着小男孩的脸温柔的说:“这里,怎么会下雪呢?”

“可是我都没有见过雪。”

“你在电视上不是已经见过了吗?”一个穿着红裙的女子弯着腰勾了小男孩的小鼻子。

“可是我想看真正的雪,真真正正的雪。”

“好!今年冬天,我们去北国看雪!”他微笑着看着小男孩。

小男孩拍着手欢呼着,跳跃着,像是已经看到了雪一般在地上翻滚了一圈。

他赶紧将他拉起,掸掉男孩身上的泥土。微笑着挽起身边的女子,牵起那双小手。

阳光依然灿烂明媚。跳跃在火红的裙摆上,他的妻子爱穿红裙子,像阳光般火热的红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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