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苍穹恋(2)

            拂尘客栈

  洞外,涂山沧羽望着来时的两匹马,有些尴尬,心中暗骂自己愚蠢,怎么没想到再牵一匹呢。身后脚步声渐进,他缓缓转过身,“呃,我们来时只骑了两匹马,阁下骑我的马吧,我步行即可。”

  红衣少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骑马?在这黄沙里?我才不要。哦对了,除去在这湖里的一千年,我才只有四百岁左右,和你也差不了多少,不必对我用尊称,我叫凰栀九,栀子花的栀,六七八九的九,我出生在六月廿九,哥哥叫我廿九,你们也叫我廿九吧。”

  听到少女大大方方地介绍自己,沧羽不免有些脸热心跳,结结巴巴地说:“哦,哦,廿···廿九姑娘,我们不骑马,怎么,怎么走出这大漠啊?”

  廿九笑了笑,并不理会他,只是在手掌心聚集灵力,猛地跃起,飞向湖中心,一掌劈向湖面,平静的湖水竟打着旋涡向四周扩散开去,廿九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她没想到,诡彦竟然还留着这个结界。

  结界打开了,廿九回身示意他们从结界穿过可以离开大漠,然后便纵身跳进漩涡中,消失不见,只留沧羽和茗相二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

  涂山沧羽握紧缰绳,一跃上马,狂奔入湖中漩涡里。

  茗相瞪大了眼睛看着师兄消失不见,心中慌乱的要命,咬紧了唇,暗骂自己胆小鬼,也翻身上马奔向结界。

  三人一个接一个从元迹湖畔半空中的结界跃出,茗相有些不解,问道:“廿九姑娘怎知那里有结界?”

  廿九垂下眼眸,黯然之色难掩,“那是我和诡彦一起设下的结界,他很喜欢大漠景色。”

  元迹湖在千年前的神族大战中是诡彦将军掌管的地界,位于高荣优璇城内,由碧落河分支所形成。一踏上元迹湖畔,沧羽就有些了然了,如此看起来,这位世人听名字仍然汗毛紧竖的高荣将军,和眼前这位娇艳的少女之间的关系许是有些与众不同,他开始好奇起来,相传诡彦将军脾气古怪,直至他战死前都未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他狂傲孤高,从不近女色,那这位廿九姑娘与他之间又有着些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廿九姑娘,家师在莫念山上等着姑娘呢。”他低声提醒着廿九。

  “莫念山?他竟然在莫念山,呵,你师父那个老狐狸临老倒是挑了个好地方。”廿九讥笑着。

  沧羽沉默不作声,倒是茗相嘟起了嘴,十分不开心的回嘴:“不允许你说我师父的坏话!”

  闻此,廿九突然大笑,小臂压在沧羽的肩上,抻着脖子对茗相道:“丫头,我生的比你早,你师父年轻的时候干的那点事儿,我再清楚不过了,叫他老狐狸都是在夸他了,你知道不知道?”

  少女身上淡淡的草木清香,毫不避让地游进沧羽的鼻子里,他感觉自己整个人要被这股香烧起来了,浑身难受的很,可少女却对此浑然不知,笑得发颤的身体若有若无地蹭着他的胸膛,他知道自己已经开始颤抖起来了。

  “你!”茗相气得用手指指着廿九的鼻子,“你不过是比我老了些!”

  “老?”廿九有些不开心了。她知道身为神族,活的要比那些短命的人族长的多,可她偏偏对年龄甚是敏感,最讨厌别人说她老。她一巴掌推开沧羽,大喝道:“你个没见识的小丫头,我这一千年是被封在极北寒冰里,极北寒冰可是号称能冻结时间的稀世宝贝,我的容颜和年龄自是也被冰封住了,可不像你,我沉睡的时间里,岁月在你脸上、身体上留下的痕迹,可是一点儿也奈何不了我!”

  一路上,两个少女争吵不休,吵得沧羽头都大了,好容易遇到一家客栈,三人这才达成一致,打算停下来休整。

  拂尘客栈里,几个身着紫色绸衫的男子围坐在一桌,一边喝着酒,一边聊着天打趣.

  一个十八九岁少年模样的人放下酒杯,笑谈道:“大皇子早夭,二皇子被斩,眼下四皇子远赴东疆镇守,五皇子与那三皇子是同母所生,必是同气连枝,六皇子又是个喜爱琴棋书画,好游山玩水的废物,我看那,这高荣迟早会落在三皇子涅铮手里!”

  又一年长些的男子剥了个花生放在嘴里,边嚼边道:“可不是吗,六皇子不问朝事,听闻那三皇子涅铮又耍得一副好手段,如今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听说那些朝臣见了他都恨不得跪下高呼陛下!”

  刚巧坐在廿九对面的那位男子,冷笑了一声,与他的同伴说道:“你们可别忘了,咱们可是还有一位七皇子在世,你们也不仔细想想,七皇子的母亲当年那也算是女中豪杰,论谋略可绝不比男人差,当今鬼渊的王,可就是她辅佐登基的,这一路披荆斩棘,她可没少出力。母亲尚且如此,那为子岂不是更上一层楼?”

  同桌的酒友听闻他如此说,皆笑他痴人说梦。

  沧羽的拳头渐渐地握紧,紧盯着手中的酒杯。茗相虽心中也有气,但她更担心沧羽会突然发作。在这里,远离皇城,若是暴露身份,实在危险得紧,她轻声唤着:“师兄!”沧羽忽然回神,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失礼,忙舒展眉心,勉强冲她一笑,道:“没事。”

  一杯烈酒下肚,廿九这才感觉那极北寒冰的寒气从体内真正的驱散了。她听着邻桌那些男人的谈话,算是明白了当下高荣王室的形势,眼前的这个小子虽是鬼渊三皇姬月杳的儿子,可在高荣却十分不受待见。她有些纳闷,涂山斐不是最爱月杳的么,可他却为何如此不重视她的儿子呢?这小子的师父是他外祖父,难道他是在华廿身边长大的?看来,当初宥禁河那场大战后发生了很多事情啊。

  “诶,看样子,你是与这王位无缘了?”廿九低声试探着笑问。

  “你不许胡说,师兄现在是在韬光养晦,可不是像那帮无知之徒所说的那样!”茗相实在气不过,她千里迢迢救回来的这个“老女人”竟然如此看待师兄,她咬牙切齿地小声反驳。

  “好啊,你说是那便是喽,不急,待我见到华廿那家伙,不就真相大白了?”这一路走来,廿九能感觉得到,小丫头对这个口中的师兄绝不是普通的同门之情,她一点都不隐藏自己的小心思,涂山沧羽就算是个呆子,也该猜到七八分了。想到这里,她竟有些好奇这对师兄妹结局究竟会是如何。

  茗相很是不喜欢廿九,一则是她不得不承认,廿九的美虽是与她见过的女子不同,但是那飞扬洒脱、懒散娇媚的样子也是别有一番风味,一身红衣非常适合她。面容又精致,一点都不输那些妖艳无比的花妖狐妖;再则,是她有预感,这个看似对什么都不在乎,与什么都无关,又有些目空无人的女子很有可能是师父要留在师兄身边的辅佐之人。在无名洞她便领教过了,这个女子的灵力凌驾于自己之上,且要高深许多,置于涂山沧羽身边再合适不过了,可是这样一个特别的女子,怕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想要征服,那她自己呢,若是师父不在了,她又有什么借口留在他的身边?这次茗相是真的担忧起来了。

  “快些用膳罢,吃完我们还要赶路。从这里到莫念山还要两三天,我们要抓紧时间了。”涂山沧羽低声向两位剑拔弩张的姑娘道。

  廿九不再去理会气鼓鼓的茗相,只是自顾自地喝着酒。昔日之事在菡萏茗相和涂山沧羽看来只不过是千年前的一桩往事罢了,可在她的心里,却好似刚刚和诡彦分别。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廿九依然看不透他。她没见过诡彦几次,但是诡彦那种目空一切,笑尽众生的样子,尤其是眉梢眼角常挂着的讥笑,真的很像那个等待着她出生、陪伴她成长的男人,她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但是这一次,她是认真地打算帮他。

  夕阳西下,灿烂的晚霞倾洒在三位旅人身上,树上的鸟儿也振翅归巢了,草丛中的虫儿也欢愉地鸣叫起来,这条普通的古道突然间热闹起来。

  “天很快就要黑了,不如我们在这里将就一晚吧,明日早早起程,晌午应该就可以赶到莫念山了。”沧羽看着廿九。

  “好,反正我不急。“廿九调皮地一笑,翻身下马。

  三人找了一块平坦些的地方,把马拴在树上,又找了些枯枝燃起了火堆,到附近的小溪中打了些水,这才围坐在火堆旁。

  茗相实在是忍不住了,她对这个陌生少女的过去十分好奇,便开口问廿九:“诶,你到底什么来头?”

  廿九不出声,只是默默地闭上眼,懒洋洋地靠在大树上。

  一路走来,茗相最看不惯廿九这副超脱万物的模样,可她偏偏又是师父请来的人,她又奈何不得她,只能压着怒火提高了音量,“问你呢!你没听到么?”

  涂山沧羽并不阻挠茗相,因为他知道,师妹虽打小便被师父宠着,脾气骄纵了些,但还是知道轻重缓急的,因此,他并不担心她会出手伤廿九,如若廿九一直这个样子,茗相虽气但过会儿便会作罢,况且他自己也很想知道,这个从大漠冰湖归来的神秘少女有着什么惊人的过往。

  “呦,茗相大小姐这是问谁呢?莫不是这林子里还有其他人跟着我们?”廿九故意拉长了语调。

  茗相感觉自己的肚皮都要气炸了,从小身边所有的人都宠着她,从没有一个人敢这样不把她放在眼里。她强压着怒火,恶狠狠地盯着廿九,若是眼神能杀人,茗相真想把她千刀万剐了,“这里一共就我们三个人,你是新来的,自然是问你!”

  廿九表面不露声色,实际上心里像是被猫爪挠了似的,痒得让她快要笑破肚皮了。茗相是一个被保护的很好的女孩子,未经世事,人人又都宠她,自然是受不了任何一个人的忽视和脸色,可她偏要逗一逗她,就像流氓遇到了巷子里屠户家水灵灵但却有些泼辣的女儿,总是忍不住想去挑逗一番,不听听那脆生生的怒骂,就心痒难耐。

  “呵,我们茗相姑娘是在问我呀!”廿九突然坐起,吸了口气,发出“咝咝“的声音,“可是你刚刚叫的那个人,不是叫做‘诶’么?”

  茗相咬牙切齿地说:“凰栀九,我在问你,你究竟是什么来历?”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廿九眨巴着大眼睛质问。

  “凰栀九!你不要太过分!”茗相气急了,手指握得发白。

  廿九佯装害怕,故意朝涂山沧羽的方向躲过去,“七皇子,你看看你的师妹凶起来像母老虎一样!”

  涂山沧羽看着廿九装作一副无辜的模样,和茗相逗闹,不由得嘴角上扬,看来,她虽和诡彦有些藕断丝连的关系,但却仍是孩子心性,心中的提防也渐渐松懈。

  茗相看见廿九就差躲到涂山沧羽的怀里了,心中又气又恼,暗自汇聚了灵力想要出手。涂山沧羽忽觉不对劲,忙用眼神警示茗相,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廿九见小丫头真的气急了,反倒消停下来,坐直身子,正色道:“给我一个讲我来历的理由。”

  涂山沧羽没想到廿九做事情竟是如此变幻无常,刚刚还在和茗相一起无理取闹,现下竟正襟危坐,和她谈起条件来,刚准备好安抚师妹的腹稿,竟也没了说出口的机会。

  茗相对这变化显然也是没料到,一时间没了对策,支支吾吾道:“理···理由,你要什么理由?我们救了你出来,你不应该介绍一下自己么?”

  “你们救我是有求于我,一事抵一事,现在不求,是因为不曾见到华廿,即是如此,我为何要告诉你?”

  茗相被说得没了脾气,她知道廿九话虽直但却没错,只得瞪着眼睛盯着廿九看。

  “廿九姑娘,小师妹并无恶意,只是想多了解你一些。你既是我母亲的朋友,又送她护身法宝,我也想多了解了解你,日后好替她还了这份情谊。”

  “哦?替她还?”廿九眼珠一转,望向年轻的皇子,“高荣七皇子的嘴巴可是比他父亲还要厉害呢!”她顿了顿,继续说:“若是真的谈论起人情世故来,你们涂山狐狸家和华家那丛破花烂草可是欠了我们很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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