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的田野。罗丹说:“生活中并不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有一双慧眼,就能发现生活中的美?其实,发现美,也许更需要一颗慧心。蒙田说“生活乐趣的大小是随我们对生活的关心程度而定的。”关心生活,热爱生活的人,才能发现美,能够获得更多的生活乐趣,找到生活中的诗与远方,感觉这样的人是有一颗慧心,有情趣的人吧。汪曾祺无疑是一个非常懂得生活情趣的人,生活中点点滴滴,在他笔下,都汇成了诗。
这是我读他的《昆明的雨》的感受。
《昆明的雨》写的都是平平常常的事物、人物和事情,这些在一些人看来也许平淡无奇,但是汪曾祺却把平平常常的事物写得活色生香,也把平平淡淡的语言经营得有滋有味,甚至意味深长。
看昆明雨季的菌子。
“牛肝菌色如牛肝,滑,嫩,鲜,香,很好吃。“”滑、嫩、鲜,香“,一字一顿,给人留有感受的空间,让人充分想象牛肝菌的”很好吃“。“青头菌比牛肝菌略贵。这种菌子炒熟了也还是浅绿色的,格调比牛肝菌高。”“格调”真难为作者怎么想到这个词来写青头菌,青头菌一下子也高雅起来了。
看这段文字:“有一种菌子,中吃不中看,叫做干巴菌。乍一看那样子,真叫人怀疑:这种东西也能吃?!颜色深褐带绿,有点像一堆半干的牛粪或一个被踩破了的马蜂窝。里头还有许多草茎、松毛、乱七八糟!可是下点功夫,把草茎松毛择净,撕成蟹腿肉粗细的丝,和青辣椒同炒,入口便会使你张目结舌:这东西这么好吃?!”
“这东西也能吃?!”平平淡淡,但是加上一个问号一个感叹号,对干巴菌的怀疑惊讶就溢于言表。“ 颜色深褐带绿,有点像一堆半干的牛粪或一个被踩破了的马蜂窝。”还能找到比这更俗气的比喻吗?看了简直让人心生嫌恶。“里头还有许多草茎、松毛、乱七八糟!”想想就不招人待见,作者还加上感叹号,真的是让人心生嫌恶。“ 入口便会使你张目结舌:这东西这么好吃?!”陡然一转,又一个问号感叹号,与前面对应,感情则完全不同,入口的惊讶惊呆惊喜惊叹表达的淋漓尽致。平平淡淡的语言,由初见到入口,写得一波三折。作者写这篇文章时已经64岁,依然不乏率真,那情态如在眼前。
“……鸡油菌。都是一般大小,有一块银圆那样大,滴溜儿圆,颜色浅黄,恰似鸡油一样。这种菌子只能做菜时配色用,没甚味道。”“滴溜儿圆”,这可爱的形状,简直还要带上声响。美丽的颜色,好看的形状,只可惜“没甚味道”。如果说”没有什么味道”,就感觉语言如同白开水一样“没甚味道”了,换成单音节词,变成“没甚味道”,既简洁,又有点文言感觉,反而有点高雅了,又蕴含点遗憾惋惜之情。
文中不乏这样有趣的情景。写出作者回忆中昆明的滋味美,景物美,人情美,氛围美。
谁能想到,这篇文章所回忆的生活其实是1944年的生活。想想1944年的中国,内忧外患,可是课文中完全没有阴云惨雾,反而充满诗意温情。不能不感叹,汪曾祺的确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
汪曾祺自己说:“我想把生活中真实的东西、美好的东西、人的美、人的诗意告诉人们,使人们的心灵得到滋润,增强对生活的信心、信念。“
的的确确,那一段愁云惨淡的日子,在作者笔下不乏温情诗意。
面对房东送来的缅桂花,“有时送来一个七寸盘子,里面摆得满满的缅桂花!带着雨珠的缅桂花使我的心软软的,不是怀人,不是思乡。”这含珠带露的缅桂花,击中人心底柔软温暖的美好情感,使作者四十年后依然铭记在心。
雨中小酒店的小酌,那氛围、情谊,意味深长。个人感觉,听雨看雪,会使躁动的心宁静。听雨,“点滴到天明“的滴落声,心中的芜杂会被雨稀释消解吧。那句陈圆圆的插入,应该不是闲笔。明末清初,内忧外患,风雨飘摇,不也恰似1944年的中国吗?在炮火连天,“风雨如磐暗故园”的岁月,雨中那份宁静闲适更弥足珍贵。
“酒店有几只鸡,都把脑袋反插在翅膀下面,一只脚着地,一动也不动地在檐下站着。”静静的氛围,富有生活气息的细节。“一棵木香,爬在架上,把院子遮得严严的。密匝匝的细碎的绿叶,数不清的半开的白花和饱涨的花骨朵,都被雨水淋得湿透了。”雨露滋润的花叶,养眼更怡神。作者和朋友从早晨坐到午后,想想两人对饮小酌,无拘畅谈,那份情谊,作者没有一言写及,却给人无限想象空间。那情谊,那氛围,更是让作者刻骨铭心,所以四十年后回忆那天的情味,诗兴不减。
这份苦难中的诗情诗意,彰显作者的赤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