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的那一面

夕阳西下

远远的看到通往白沙堡的那条官道上跑来两匹马,尘土飞扬。

为首的是一匹白马,马上一个精壮的汉子,一身灰布褂子衫,敞着怀,内里的背心早已被汗水湿透。浓眉大眼,紫黑的脸膛,看年纪也就三十多岁。

后面跟着一匹枣红马,马上的人也是灰布褂子衫,脚下一双紧口布鞋。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背上背着一杆长枪,斜跨在身上,看年纪倒是比前面白马上的汉子小了那么几岁。

快马带起一路烟尘,在官道上疾驰着,可还是有眼尖的人认出了骑马的这两个人。为首浓眉大眼的汉子那不是白沙堡刘大财主家新聘请的拳师,看家护院的总教头李奉舟吗。后面的人不用想,一看那匹枣红马就知道除了“小六子”还能有谁。

小六子那是白沙堡刘大财主的跑腿,有个什么大事小情的一般都交代给他去做,别看年纪不大,可是做事很老道,深得刘青山的信任。小六子和他叔叔张广茂都是为刘青山做事的,小六子他是叔辈排行第六,原来是有名字的,好像是叫张野吧。只是这个名字许多年都没人叫了,还是小六子顺嘴,原来的名字倒是被人遗忘了。

白沙堡的人对于刘青山新聘请的拳师倒是知道的不多,只知道他是临县的。原来是一个武馆的教头,十个八个人到不了近前。不知道什么原因不做了。被刘青山找来看家护院了。谁都知道最近飞虎山的土匪很猖獗。只是如今这年头光靠拳脚功夫厉害也不顶用,身法再快也快不过子弹。那些土匪下山打家劫舍,可不管这个。不过刘青山总有他自己的用意,很少有人能够猜得透他的内心。

李奉舟一马当先跨过白沙堡西边的那条河之后,就放慢了速度,知道再往前就是人家密集的村镇了。小六子也放缓速度,跟着那匹白马。

“李大哥,这下到家了,有时间你可得再教我几招。”小六子在后面有些讨好的说。

“呵呵,那倒好说,不过练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那得靠耐力,日久天长才见真功夫。”李奉舟没有回头接了小六子的话。

“那是,你们练武人不是讲究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嘛,不吃苦武艺怎么长进呢。我若是有你这样的武艺再出门办重要的事,老爷也不用特意安排你给我压阵了。”

李奉舟一听这话笑了;“我这三脚猫的功夫算什么呀,不过是给你壮个胆,这要是真遇上打黑枪的,多好的功夫也躲不过去。”

小六子争辩道“那可不一样,不过还真别说,有你这一路陪着,比我背上跨的长枪管用多了。不然总是提心吊胆的,就怕遇上飞虎山的人。”

飞虎山上有一伙土匪,人数不多就几十人的样子,有二十几条枪。也是参差不齐,有用土枪的,有用洋炮的,还有几杆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日本人用的“三八大盖”,没有枪的人手一把大砍刀。有几匹快马还像点样,剩下没有马的,就骑骡子,还有驴。总之比小跑是快多了。

不过飞虎山别看装备不怎么样,可一样是名声在外的。飞虎山大当家的吴飞雄,手使双枪,可当真有百步穿杨的绝技,曾经与人打赌,抬手一枪就将天空正振翅飞着的麻雀打了下来,把那人惊得半天合不拢嘴。吴飞雄在当地那些小军阀眼中也是一个头疼的人物,围剿了几次,都被他逃脱了,狡猾得很。

白沙堡就在飞虎山下十几里,纵马一冲就到了跟前,那些土匪平时是不来这里劫掠的,他们这些落草的强盗当然懂得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只是总也难免有些落后的小贼就近做些偷鸡摸狗的事。再加上白沙堡又住着一个方圆几十里都人尽皆知的刘大财主,那就不能不让人垂涎三尺了。刘青山的家是高墙大院,四角都筑着炮台,看家护院做事的也有几十人,那些人白天做事,晚上轮流在院里巡逻。如果有情况,一敲堂锣,大家就齐齐的聚在院里。

可即使是这样,还不能完全断了这些贼人的念想。这不就在不久之前,飞虎山的那些土匪还曾经在半夜试图闯进刘青山的大院子。不过那次大当家的吴飞雄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不是他带的头。是一个面相凶恶的独眼龙,指挥着那些土匪。想要硬攻,刘青山的那些家眷们吓坏了,谁都知道那些土匪是无恶不作,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的。这真要是闯进来那还了得。虽然最后不过是虚惊一场,独眼龙带来十几个人,还没有刘青山手下的人多。刘青山也不是白给的,给看家护院的也配备了好几条枪,那是刘青山用白花花的大洋从团练副指挥手里买的。不过刘青山也感到后怕,幸亏领头的是那个独眼龙,若是吴飞雄亲自带队。那一夜可就难说了。

其实飞虎山的土匪以前很少到白沙堡劫掠那也是有原因的,并不是那些土匪心存善念,就此放过了白沙堡。飞虎山上的都是些什么人?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什么事做不出来?每天都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今天脱下的鞋,还不知道明天穿不穿呢。享乐一时是一时。他们以前不来那是因为刘青山每年都给他们送一笔为数不少的大洋,那可是白花花的大洋,一吹都嗡嗡的响。

每年都是小六子领着两名可靠老实的长工,用驴驮着沉甸甸的钱搭子,还有几样礼品给人家送去。吴飞雄心照不宣的照单全收,之后请他们喝了酒才下山。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倒是不假,自从送了钱之后,那些土匪就再也没有骚扰过白沙堡,偶尔偷个鸡,牵个羊的刘青山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毕竟吴飞雄还是讲信用的,明目张胆的抢劫一次也没有。

只是不知道上次那些土匪发了什么疯,忽然的就闯来了,还好自己并没有完全相信吴飞雄,做着两手的准备。不然后果真的不堪设想。经历了这次的事之后,才想到找个武艺高强的人毕竟是稳妥些。这才经人介绍找到了李奉舟。

李奉舟别看岁数不大,可是拳脚功夫很厉害,在当地小有名气,一提“五丁手”都知道,那是江湖上那些同道中人给起的绰号。李奉舟的一趟五行拳打得当真是出神入化。

李奉舟和小六子的马进了白沙堡,一直向东,走到一处大宅院的门前停下,翻身下马。小六子的叔叔张广茂在扫庭院里的落叶,李奉舟叫了声广袤叔,张广茂抬头看见进来的两个人,说了声你们回来了,老爷等了半天了,要我在门前看了好几次。现在老爷还在厅堂里等着你们的消息呢。李奉舟把手里的马缰绳交给了他,那麻烦你了,广袤叔。张广袤说声没事,牵着马,往后院的马厩去了。

李奉舟和小六子两个人一起,往刘青山的会客厅走去,会客厅在大门的西边,再往里就是刘青山的内眷住的地方。他们这些做事的人都住在后院。

两个人在去往会客厅的过道上遇见了刘青山的三姨太翠姨,院里的人都那么称呼她,翠姨其实年纪也不算大,也就四十左右岁,小六子叫了一声翠姨,翠姨点了点头,神色有些匆匆的走了。翠姨平时不是这样的,见了那些做事的下人也都很和蔼。看样子有些神不守舍的样子,好像是有什么事。

进了刘青山的会客厅,刘青山正坐在他的真皮座椅上喝茶,刘青山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穿着利落,样子却很普通,不过毕竟是家大业大的一家之主,在无形中总有一种威严的气势。

小六子进门叫了一声老爷,刘青山抬起头,看了看进来的两个人。问小六子;“信和东西都送到了?黄团练怎么说?”

“恩恩,送到了,黄团练答应得好好的。说最近就组织人马去飞虎山剿匪。”小六子回答的很干脆。

“怎么回来这么晚呢,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还有些担心你们的安危,”刘青山倒是一个和蔼的大财主。

“去了黄团练的家,他不在。您不是要我把信亲自交到他的手里嘛,又去了他的驻地。黄团练在忙着征兵,部队里有许多的事要他处理。在那里又等了半天。”回话的还是小六子。

“哦,又征什么兵嘛,平时黄团练闲得要死,飞虎山就这几十人的土匪都剿不了。要那么多闲人吃饭有什么用?”

“老爷,我在县上听说日本人要打过来了,黄团练在忙着征兵,嘴上说最近就派兵过来。也不知道他到时候还能不能抽出身来。”

刘青山叹了口气,;“唉,这日本人不除,中国就永无宁日,这不栓顺留了一封信他也当兵去了。”

栓顺是刘青山的小儿子,长得瘦瘦的,是和翠姨生的。今年才十九岁,以前一直在省城读书,平时很少回来。从小就是衣食无忧的,也不知道受了什么蛊惑,竟然也学会投笔从戎了。

小六子一下想起刚才看到翠姨那神思恍惚的样子,对刘青山说;“怪不得刚才看到翠姨有些心神不宁的,想必就是担心栓顺的安危吧”

“战场上枪炮都不长眼睛,最近听到的都是国军节节败退的消息,栓顺这都走了好几天了。信才被发现,也不知道他参加的是哪支队伍,现在在哪里。”刘青山也有他的无奈。

小六子听到老爷说起栓顺,心中不无顾虑的说;“老爷,如今县上那些有钱人都在收拾东西,打算趁日本人没打进来之前就跑路的,您也得为自己想想后路了,那日本人烧杀抢掠什么事干不出来,只怕比飞虎山上的土匪还凶呢。这么大的家业,可都指着您呢。”

刘青山叹了口气;“唉,躲还能躲到哪里,连南京的总统府都被小鬼子占了,中国还有哪里是一片净土。不走了,小鬼子来了就和他来个鱼死网破。就是把这条老命丢在这,我也不能丢了祖宗的脸。”刘青山这段话虽是语气依旧平淡,可是李奉舟却听出这段话之外的决心。

李奉舟上前冲着刘青山一抱拳;“老爷的这份决心让李某人佩服,就冲老爷刚才的这番话,我李某人也愿意为你效劳,随时听候老爷的吩咐。”

刘青山点了点头,;“奉舟啊,我知道你的心思,若是不了解你的为人,孙九龄也不会把你推荐给我,原来的那些年我都给飞虎山送一些大洋,其实也不是惧怕他什么。就想着那些山上的土匪也是有爹有娘的,如果不是真的走投无路,谁又会上山落了草,丢祖宗的脸。我倒是深墙大院,少来少去的土匪他也打不进来。可是别人家呢,我施舍一些大洋,他们有粮有米,就不会下山来骚扰白沙堡的乡民了。如今活在乱世的百姓都不容易,战火纷飞的,要交各种苛捐杂税,日本人还要来抢。我手头还有些钱,总不能看着白沙堡的乡民在水深火热中去置身事外”

“只是这次不知道这些土匪抽了什么疯,居然打起了我刘青山的主意,这样就不得不让我狠下心来,欲除之而后快了。说实话其实我对于黄团练也不抱有太大的信心。不过在当地要想剿灭飞虎山上的土匪,除了去找他还能找谁呢。黄团练领兵剿匪人还没等上山呢,人都跑没了。那个吴飞雄也是狡猾得可以。”

半天没说话的李奉舟听了刘青山的一番话,才知道他的一番苦心。:“不能剿灭他们,可不可以试着去招安呢,如今各地都在征兵,整个中国都在全力抵抗日本人,若是能够将他们说服。要他们保家卫国,这岂不是一举两得吗?”李奉舟也为自己想到的办法高兴。

一听这话,刘青山笑了:“呵呵,哪里有那么简单,那些土匪都野性惯了,谁愿意去军队受苦呢。”

小六子也附和道;“李大哥,你是不知道那些土匪了,这些年都是我和他们去打交道,他们凶狠得不得了。”

“是吗,这我倒是要去会会,就是龙潭虎穴我也走一遭,我就看看吴飞雄到底有多大的能耐。”小六子和刘青山的话倒更激起了李奉舟的斗志。

刘青山摆了摆手:“算了,这种一厢情愿的想法也就在家里说说,当不得真的。你们也出去一天了,还没吃饭吧,去吧,我告诉厨房给你们留饭了。吃饭去吧”

李奉舟还想说点什么,小六子拽了拽李奉舟的袖子,嘴里想说的话就没说出来。两个人退出刘青山的会客厅,来到后院。饭菜早就为他们准备好了,李婶见他们回来了,把热气腾腾的饭菜从锅里端出来。李婶是个热心肠的人,在刘青山家做事半辈子了。她负责在后厨烧水做饭。是个寡妇,男人被日本人杀了,她和儿子逃荒到了这里,被刘青山收留。这么多年就这样过来了。

吃饭的时候小六子看李奉舟有些神不守舍的样子,知道他还在为刚才要招安飞虎山的事费心。小六子碰了下李奉舟的胳膊,对李奉舟说道:“李大哥你的心思我能理解,不过要想真的说动那些土匪下山入伍和日本人打仗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李奉舟没有说话,抬头看了看小六子,小六子又说了下去,“李大哥你来这里时间不长,有些情况你还不了解,那些土匪岂能凭几句话改邪归正,一下就变好了。”李奉舟点了点头,仿佛认可了小六子的话,之后一直沉默着,那一夜也没有再说话。

第二天小六子找李奉舟学功夫,敲了半天的门,却没有人回应,轻轻一推,门开了。门是虚掩着的,人却不在屋里,小六子刚想转身离开,看到李奉舟的床上特别醒目的放着一封信。小六子是认得一些字的。信就是写给他小六子的,要他看完转告给老爷一声他独自上飞虎山了,小六子看完只感到一阵心惊胆战,嘴里叫着完了,完了。直奔跨院刘青山的住处。

李奉舟打算招安飞虎山土匪的想法不是心血来潮,而是由来已久了。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昨天和小六子给黄团练送信,当然还有一些贵重的礼品。听说日本人就要打来了,李奉舟觉得这个可能是个机会,平时飞虎山山高皇帝远的,没有人能把他们怎么样,人少打不过,人多派了大部队,飞虎山知道信了,早跑了。你一走他们又回来了。难怪黄团练头疼,剿了几次人影都没看到。

李奉舟是个习武之人,所谓艺高人胆大也不过如此吧,一人一骑,竟然敢独自上飞虎山。知道内情的人到了飞虎山附近都是绕着走的,避之唯恐不及。每年小六子给人家送大洋都是胆战心惊的,可是李奉舟不管那个。

骑着马优哉游哉的,直奔飞虎山而来。飞虎山其实并不巍峨,只是处在一片崇山峻岭之间,山连着山,灌木丛丛。

李奉舟走了二十几里的路,到了一处岔路口,不觉有些口渴,摘下挂在马身上的水壶,刚喝了两口。就听有人喊:“不许动,举起手来!”李奉舟咕嘟咕嘟又喝了几大口,才放下水壶,又挂在原来的地方,对面斜刺里穿出两个人,一高一矮,都戴着草帽,敞着怀,一个嘴上叼着烟卷,眼睛眯缝地看着李奉舟,一个平端着一把土枪,枪口冲着刚刚放下水壶的李奉舟,不知道这两个人从哪里冒出来的。两人走到近前,上下打量了一阵李奉舟,高个的对着那个小个子说,;“兄弟,你看他那匹马不错啊,这要是给老大牵去,老大指定高兴。”那个小个子回声附和;“那是,那是,老大就喜欢好马,”转头对着李奉舟又说;“赶快下马,逃命去吧,小爷饶你一命,”李奉舟笑了,没说二话翻身下马,落地不稳一下跌倒了,那个小个子哈哈大笑,对着高个子说;“看给这小子吓得,都站不稳了,”高个子也跟着笑起来,可是刚笑到一半,就感觉手腕一麻,枪一下就掉在了地上。原来李奉舟下马装作跌倒捡了一块小石子攥在手里,趁两人哈哈大笑没人注意,用力一弹正打在高个子拿枪的手腕上。高个子哎呀一声刚想弯腰去捡掉在地下的枪,李奉舟眼疾手快,一脚踢出去,正踢在高个子的肚子上,回手一拳,把还在发愣的小个子也打倒了,手里拿的枪甩出去多远。

紧接着李奉舟用脚一卷,先前高个子掉在地上的枪就落在了他的手上,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李奉舟举枪对着刚要爬起的高个子;“别动”高个子挺了一下身,李奉舟的枪口直接顶在了高个子的脑袋上。高个子的汗一下就下来了:“我不动,别,别开枪,”李奉舟眼睛扫了一下旁边的小个子,走出去几步,把小个子掉在地上的枪也捡起来了,一回身挂在了马上,端着枪一翻身上了马,看也不看面前的两个人:“带路,我要见见吴飞雄。”

“哎,哎我给你带路,给你带路,”那个大个子爬起来,嘴里絮叨的重复这两句话。

飞虎山处在崇山峻岭之间若是没有个领路的人,还真不好找,有了这两个在山下放哨的领路,自然是事半功倍。

两个人走在前面,李奉舟骑马跟在后面,走了一段路,山势越是陡峭,路也越走越窄,再走一段可能马就上不去了,那个高个子指着不远处一片房舍说那就是了。吴飞雄就在那里住着。李奉舟扭头看。在一片山岭间,靠山的一面有一排小木屋,有五七间的样子,离小木屋不太远。有一片小树林,那里拴着不少的牲口,有两个人在扎草喂马。

李奉舟知道这就是要找的地方了,翻身下马,把马拴在树林边,跟着两个人往那排木屋里走去。临到跟前有人看到高个子和小个子身后端枪的李奉舟,刚想喊,李奉舟拿枪一指,那人立刻就老实了,乖乖的一句话也没敢说。

远远地听到一些吆五喝六的叫喊声。李奉舟径直走到跟前,轻轻的推开门,那些土匪们还沉浸在赌博之中谁也没注意,还一心专注着桌上的牌九。

屋里是个大通铺,有那么十几个行李,那些赌徒就聚在床边,围了一圈,连喊带叫的玩得不亦乐乎。还有两个歪在一边看热闹的,抽着两杆大烟枪,满屋子弥漫的都是那个味道。李奉舟就那样从从容容的走进来,到了近前对面的人才看到,开始以为也是要投注的,可是一看面孔生得很,手里还端着一把土枪,这一下惊得目瞪口呆。喊了一嗓子;“可了不得了,被人包了饺子了。”这一喊不要紧,那些正玩着的赌徒,把手里的牌九一推就要下地摸不远处的枪。十几个人乱成了一锅粥,李奉舟将枪口对着屋顶“镗镗”就是两枪,枪声在这间屋子里格外震耳。空气里弥漫着的都是火药味。那些土匪傻了一样的就那么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李奉舟对着那些人说;“哪位是吴大当家的,在下有话说。”

“大当家的不在这里,”回话的是面相凶恶的独眼龙,他戴着一个破礼帽,眼睛斜斜的看着李奉舟。

“你们谁去叫他来,我有话说”李奉舟依旧姿态不变。

“不必叫了,我来了”随着洪亮的声音进来的是一个高大壮实的汉子,看年纪四十多岁。两道浓眉,一双豹眼,炯炯有神。高鼻梁,国字脸。一条两寸来长的刀疤从左脸颊一直到下巴。这张脸看上去透着一种恶狠狠的凶残。李奉舟一侧身看到了面前站着铁塔般的吴飞雄。

李奉舟没说话,吴飞雄倒先开口了;“朋友哪条道上的?胆子够大的啊,敢一个人单枪匹马的闯我的飞虎山!开始听到枪声,我还以为被官军大部队包围了。没想到竟然就你一个人,呵,你这是学关老爷单刀赴会啊。”

李奉舟将手里拿的枪随手放在床上,两只眼睛盯着吴飞雄的眼睛,:“想必就是吴大当家的吧,我敬重你是一条汉子,咱们明人不做暗事,在下李奉舟,以前在临山县是个武馆的教头,如今被刘青山请去做了看家护院的拳师。今天上山是有话要和你说。”

那些土匪们看李奉舟把枪放下了,大家呼啦一下捡起墙角的枪,枪口齐齐的都对准了李奉舟的胸口。吴飞雄刚想说话,李奉舟忽然笑了,轻轻的解开衣襟,腰里绑着鼓鼓的一排的炸药包,还有两个手榴弹。李奉舟是满脸笑意,倒是把那些土匪们惊得目瞪口呆。

那些土匪们原本就是过着刀头舔血的生活,是最不要命的亡命之徒,可是如今眼下这个人却比他们还要疯狂。腰里那一排炸药真要是弄响了,这几间屋子里的人一个也别想活下去。

吴飞雄也是一愣,看到李奉舟那个表情知道他是有备而来,不然也不会一个人冒失的闯飞虎山了。吴飞雄那就是最大的亡命之徒,凭的就是够狠,枪法也厉害,那些土匪才会听他的。不然没有点威慑力,谁能号令这些山上的土匪。听到他说叫李奉舟,又是刘青山新聘请的拳师。一下想起在江湖上传闻的“五丁手”如何如何的厉害。想必就是眼前的这个人吧,功夫不知道怎么样,没见识过,不过就凭今天独自一人敢深入龙胆虎穴的勇气来看,那也是一条汉子,也不亏是个人物。吴飞雄心下有些佩服李奉舟的勇气。

吴飞雄看了下手足无措的众人,;“把枪都给我放下,也不嫌丢人,人家如果先开枪,你们如今哪个还有命在。我敬重李老弟的胆识,有话请讲。”那些拿枪的土匪,听了吴飞雄的话,又把枪都放到了墙角,两只眼睛看着李奉舟,不知道他这次冒了这么大风险上山是要干什么。

李奉舟看着众人,又看了看吴飞雄,;“我不知道你们听说没听说,日本人就要打来的消息,我也不知道你们这样打家劫舍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这样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日子真的舒心?你们这样的去欺负那些手无寸铁的乡民真的就忍心,你们自己也是有爹和娘的人,将心比心的想想。昨天刘青山和我说起,年年都给飞虎山送大洋不是惧怕了你们,你们也清楚,就白沙堡刘青山的大院子真的硬打进来,也不是轻易的事,刘青山给你们大洋只是想你们有粮有米的,就不会再去抢那些日子苦巴巴的百姓了。如今国难当头,那些老百姓活得确实不易,要缴纳各种苛捐杂税,日本人来了还要抢。我就想着大家都是中国人,为什么不能同仇敌忾的一致对外呢,为什么要将枪口对着自家的兄弟。我知道大家也是走投无路才在这里落了草,我也懂得大家的无奈和心酸。如果你们决心和日本人走一条路去做走狗汉奸,我无话可说,你们要想动手杀我随时都可以,我今天来就没想活着回去。如果你们良心未泯,不再祸害乡里没盘缠要回家的,我给你们拿盘缠,虽然我也没有多少积蓄,可是我还是想尽我所能的做点事。如果有意愿想从军的,我可以和大家保证,从此你们的过失将一笔勾销。昨天我去县上黄团练也说了,无论是什么人,过去做过什么样的事,只要从军,为国家做了贡献,过去既往不咎。如今是国家存亡之际。也正是用人之时,一腔热血不洒在故乡,也应该洒在战场。我的话就这么多。我说完了,你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了。我身上的炸药包看着威力挺大,可是出了这间屋子,我走在路上,你们任何一个人在暗处打一枪,我都会倒下再也起不来。”l李奉舟说完那些,将前衣襟缝得很结实的口袋拆开,一点点,慢慢的取出来,竟然是两根黄灿灿的金条。李奉舟把它轻轻放在牌九桌上,:“这是我全部的积蓄,如果哪位兄弟要回家没有盘缠的,我李某人来承担。”

屋里原本是有些乱糟糟不时有一些杂沓的。可是李奉舟的一席话说完,屋里竟然安静得掉地下一根针都能听见。那些刚才还气势汹汹枪口对着李奉舟的那些人,都沉默的想着自己的心事。有两个岁数小的,可能是想起了爹娘,眼角泛起了泪花。在那么不停的擦。

吴飞雄没想到这个一身是胆的李奉舟上山来竟然是为了这个,原来以为他是为刘青山做事的,无非也就是一个人逞下英雄,让飞虎山以后不再骚扰刘青山而已。可是万万没想到他是单单为飞虎山来的,为了飞虎山数十个兄弟,还拿出了自己的两根金条。想让那些不愿意从军的弟兄,能回家重新开始。吴飞雄半天也没说话。知道他不表态在开始没人敢决定什么。

吴飞雄想了想这几年在山上打家劫舍,被官军围剿提心吊胆的日子,又想起了死去的爹,想起被日本人侵占的故乡,想回却回不去。

吴飞雄想我该做出决定了,将兄弟们领上正道,;“兄弟们,以前我们这么多年,在一起做了不少的错事,如今国难当头,小日本就要打到家门口了。我不能再糊涂下去了。我不会做日本人的走狗,也不想再这样的欺负老百姓。不会再打家劫舍了,今天我做出决定,要将飞虎山解散,愿意参军打鬼子的还跟着我,想回家过踏实生活的,给盘缠拿路费。只是谁也不要再留在山上了。”

吴飞雄的这番话一出来,那些土匪又是一惊,那个独眼龙满心的不甘,嘴里叫着;“大哥,你可不能糊涂啊,不能听了这小子的一番话就遣散跟了你这么多年的兄弟啊。大哥,我现在就拿枪崩了他,你收回刚才的话吧。”那个独眼龙真的从腰里拔出来一把短枪,枪口就对着李奉舟的太阳穴。李奉舟没动,吴飞雄叫着,“老三,把枪放下,我已经做出决定了,你没看那些兄弟都沉默着吗?那些话已经说到了大家的心里。老三,把枪放下,听大哥的吧。”那个独眼龙叹了口气,看到吴飞雄心意已决,拿枪的胳膊也耷拉下来,蹲在地上,再不说话了。

刘青山知道李奉舟独自上飞虎山的消息,急坏了。可是还没有办法。那个龙潭虎穴除了小六子每年给人家送大洋,谁敢独自去啊。黄团练此时也没有时间对付飞虎山,即使黄团练派兵赶来,从县上再到飞虎山只怕也来不及了。一上午刘青山都有些心神不宁的。

下午刚朦胧着要睡着,就被一阵镗锣声惊醒了。小六子慌慌张张的闯进来,嘴里喊着:“老爷,可不好了,飞虎山全山出动奔着咱们这来了”

刘青山一激灵,睁开了眼睛,看外面阳光还很刺眼,可面前小六子却急得不行。;“你看清了?这大白天的那些土匪全体出动就来白沙堡了?”刘青山也有些底气不足。

“嗯,是啊,最开始是翠姨在角楼上看的,还以为看花眼了呢,后来看到在前面骑马的就是那天晚上领人抢劫的独眼龙,这才相信是千真万确的。”

“那赶紧通知所有做事的人注意,加强防范,看来这次他们白天来,这是要孤注一掷了。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把所有的火药,和枪都拿出来准备好了,”小六子领命急急的下去了。

通往白沙堡的官道上跑来十几匹快马,后面跟着的是拉着一些生活物资的骡子和驴,为首的是一个高大威猛的汉子,左脸上那条刀疤格外的醒目,身左旁是独眼龙。

在这些人的前面还有一匹快马,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那是李奉舟。李奉舟快马在前面,一路的向前一直奔进刘青山的大院。

广袤叔正要关大门呢,忽然看到闯进来的李奉舟,满脸的惊喜,他已经从小六子的口中知道他今天早上独自去飞虎山了,看来他没事。李奉舟来不及和广袤叔说什么,下了马就奔刘青山的住处。

刘青山刚把小六子打发出去,正要往门外走,李奉舟就闯进来了。刘青山看到李奉舟在这个时候忽然出现在这里有些惊讶。

还是李奉舟开口了;“老爷,飞虎山上的土匪被我说服了。他们这就收拾了所有的东西,要下山到黄团练那里去当兵,路过白沙堡想向你道个别,感谢你以前送的那些大洋。”

“哦,还有这事,刚才我还纳闷呢,怎么这些土匪大白天就全都下山了。他们走上正道是好事,他们这是要奔向保家卫国的战场,九死一生,我应当为他们践行。”

刘青山安排人准备了几坛好酒,那些做事的家丁听到这个消息都感到兴奋,以后再也不用轮流守夜提防飞虎山了。他们一行人列队守在大门外,看着远处烟尘滚滚的一行人渐渐的来到近前。

为首的是大当家的吴飞雄,后面跟着独眼龙,再往后是几十个喽啰小兵。吴飞雄来到刘青山的大院门前,远远地看到那些人守在那里。似是在等候他们的到来,吴飞雄翻身下马冲着刘青山一抱拳;“刘老爷,以前多承蒙你的关照,我的这些兄弟们才能够吃得饱穿得暖。如今我就要领着我这些兄弟们去当兵了,去保家卫国,去前线和小鬼子拼命。刘老爷的深情厚谊我吴飞雄都铭记在心,如果我去前线大难不死,将来必报刘老爷的恩情,如果真挨了枪子,那只能下辈子了。”吴飞雄是个直肠子,快人快语,心里有什么说什么。

刘青山连连摆手;“说的是什么话嘛,什么死不死的,今天你们站在这里的这些人,我都要你们将来完完整整的回来,我等着你们把小鬼子打跑回来的那天。我在白沙堡给你们摆庆功宴。”

“把酒拿上来,”刘青山刚说完小六子领着两个人捧来几坛子的酒,倒在桌子上的一排青花大海碗里。刘青山亲自端了一碗,递到吴飞雄的面前;“预祝你们早日得胜归来。”

吴飞雄接过碗一仰脖,一碗酒咕嘟咕嘟的喝进去了。其余的那些人也都跟着端起碗,一饮而尽。吴飞雄轻轻地把碗放在桌上,冲兄弟们一挥手,那些人齐刷刷的又上马,往县城方向去了。马蹄声渐渐远了,白沙堡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飞虎山上的土匪下山当兵去了,李奉舟也就失去了在刘家大院的意义。最后李奉舟也告别了刘青山,去了县城的征兵处,做了一名抵御外辱的战士。只是自从他从白沙堡出去,再也没有人看过他回来,也没有任何关于他的消息。

那些飞虎山上原来的土匪们到最后倒是为白沙堡立了一功,就在他们参军不久,日本人打来了,他们自愿留下来作为敢死队的一员,为大部队撤退和转移赢取了更多的时间。只是听说他们最后死得都很惨,也很壮烈。

一晃又过去了很多年,白沙堡都老了,那个刘家大院也不姓刘了,被一个造反派的后人占据着,忽然有一天来了一个满头白发的台商,向周围的人打听这家原来主人的消息,说要买这个院子,就在这里养老,周围的人听了这话都奇怪,这个有钱的台商脑子是不是烧坏了,如今谁还愿意住在这里,有点条件的都在县城住楼房了。后来他果真买了这个房子,去产权处登记的时候问他叫什么,他说叫栓顺,很多年前就在白沙堡住过的栓顺。

这是个临时想起的故事,开始写之前也没有一点的头绪,可以说写了这句不知道下句写什么。没有想过故事将怎样发展,最后又将怎样完美的收尾。就连其中的人都是写到哪里临时想起来的,说起来可真是荒唐至极。这样写起来有个开头当然不难,可是难在这样写下去,故事怎样有个合理的解释。其实没想太多,以前没写过所谓的小说,也不知道怎么去写。这些只是前行途中的必经之路,难免幼稚、矛盾百出。可即使是这样,我还会写下去。因为即使再幼稚,天长地久的坚持下去,总会成熟起来。如果迟迟不动笔,梦想只会遥遥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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