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梨子,豆浆

办公室的气氛在很凝重的时候,被一个同事的爸爸来访打破了。我们感谢他爸爸的到来,把我们从严肃的氛围中解救出来,因为我们被训话了。他的到来让刚安静不久的办公室又开始嘈杂起来,但嘈杂声中都带着满满的羡慕。因为他爸带了好多吃的,而且是亲自送到公司来。其实我不羡慕,因为我昨晚刚享受过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感觉。男票去接我妈,妹带着表姐一家,在饭店吃过饭之后我们还回家拍了很多合照。亲情真的是说不出的感觉,我只知道那是一种很享受很美好的感觉。

“以后来不要带东西来了。” 同事满脸开心地对他爸说。可能是随意的一句话也可能是真的不忍心他大冬天提的太重。这句话我听到好多人对我说过,我也对好多人这样说过。可能当领导的或有个一官半职的,这种话说得更多。这是一句已经习以为常的话,却大大触动了我。因为这句话让我想起一个老头,一个我经常想起却又刻意想遗忘的老头。

初次见他的时候是我11月去一家公司面试的时候。面试那天,男票上午没去上班,我还逗他说不要为了贪恋我而丢了工作。中午的时候,男票说我们一起走吧,我带你去中山东路,正好我顺路。我傻傻地相信了。当我们到的时候才十二点多,离约定的面试点还有段时间,于是男票让我自己一个人逛逛,熟悉熟悉环境,自己乘车走了。看着他往相反的方向离去,我还傻傻问句,你不是顺路吗?他很无奈的说句,你还以为真顺路啊?我真的担心哪天你被骗走了。

在略带愧疚和无所事事的心情中去附近逛了逛,那天自己感冒咳嗽还没好。为了面试的时候咳得不是那么厉害,我在看到一个老头卖梨的时候买了一个烤梨。那种烤梨是我第一次吃,是用煤炭烤的,6元一个,小小的,黑黑的,软软的,拿到手里我都无从下嘴。但我为了止咳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就表情狰狞的一口咬下去。

“你可以连皮吃。”他反复说着。可我连皮实在是吃不下去。毕竟那是煤炭烤的啊,怎么吃得下去啊!“我在吃的时候全都是连皮吃,么得事叠。”他操着一口正宗的南京腔固执地劝着。就连当我在吃完的时候,他还在抱怨我没吃皮。苍天啊大地啊,那个皮我实在是吃不下去啊~~

吃完的结果是我没想到的,那一刻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男票一直说我是有吃的就什么都顾不上了。是的,我知道有煤炭,可我忘了想象吃完之后我的嘴巴是怎样一个情景。那情景我也不描述了,反正掏出小镜子看到时候我是惊呆了。当时的反应就是,确定我还要面试吗?还好他告诉我哪里有自来水,我去清洗了下。看着离面试点还有四十分钟,我就和他聊了起来。

在聊天中知道他是一个86岁的老人,他以前做过煤矿工人,有一套房子,但是被他妹妹给骗走了,现在他住在他妹家旁边搭建的一个棚子里。我很惊讶他讲述这些时的淡然,我很好奇的是他房子被骗了,他的老婆孩子怎么能答应,后来在我的询问下他告诉我,他一辈子未娶,至今单身。也许你猜他会说一段旷世奇缘给我听,诉说他们曾经的爱恋,但是没有。他说自己没结婚的时候,也是轻描淡写的。这个话题我不好接下去,就一直在听他说。他真的很能说,好像是积蓄了太久的话,要一下子倒出来。

在他滔滔不绝的诉说中,我知道了更多的信息。他说老天待他不错,不管怎样,至少有个硬朗的身体。当时说完这句话还去点了一支烟,那是5块钱一包的绿南京。我劝他不要抽烟,他说不抽烟会咳嗽,抽烟反而就不咳嗽了。这句话我也对男票说过,他老说我爱吃,咳嗽的这么厉害还乱吃。其实真的不是乱吃,吃的时候可能被食物吸引,就自动不咳了。所以听他说“抽烟止咳”的理论,我竟很认同的点点头,没有再劝。

后来他还说某某是什么医院的院长,很有钱,但46岁就生病离世了,又谁谁在那卖水果卖了一个月不卖了。在说这些的时候,他都是侧着头像是对着空气说,而我是一直蹲着注视他。他穿的很多,衣服一层一层的包裹着他的身体。衣服很脏,油腻腻的,像是很久没洗的样子。估计他妹妹是不会帮他洗衣服吧!他戴着个暗红色的毛线帽,和十一月的天气不是很搭!脚上的白球鞋像是被蹂躏了千万遍的慰安妇,让人不忍直视。就在我心里酸溜溜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提高声音说有个女孩脸上全是痘子,去好几家美容院都没有好,然后他让她在这吃一个月的烤梨,后来女孩脸上的痘子真的都消掉了。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他那打着褶皱的脸上露出了自豪的笑容。我也跟着他笑,认可着梨子的功效。我不知道烤梨的功效到底有多神奇,但如果我这样认可他会更开心,为什么不呢?

“你中午还回家吃饭吗?”待我问完这句话。他坐在小板凳上的身体往前倾了倾,端出在烤炉下藏着的一个铁盆,里面装着已经冷掉的汤饭,他说他刚吃过饭,是早上带来的,早上出来晚上回去,从来吃不上热饭。看着那个在冷风中蜷缩着的汤饭,我的心一阵阵难受。在这么寒冷的天气,这么一个年迈的老人,连顿热饭都吃不上,怎么能不让人难过呢?

时间就在各种复杂的情绪中过去了,在离面试时间还有十分钟的时候,我走了。走的时候,我把包里最后一片益达口香糖给他了。他征征地接下,喃喃地说着谢谢谢谢。我没指望他感恩戴德,毕竟这个太小事一桩了。我也没指望他会说,你的益达,然后我再娇滴滴的来句,是你的益达~~我只是希望我的这一片口香糖能让他开心,能让他感受到来自一个陌生人的关心。

初试复试之后,我上班了。上班的地方离他不远。我每次都想去看他,却总带着一种胆怯不敢去看他。我很想搞清楚这种胆怯从何而来,可能还是怕自己太容易伤感。每次看节目,稍微感人一点就受不了,就会泪崩。有时候真的怀疑自己身体里到底藏着多少水?在需要的时候转成泪水,在必要的时候转成汗水。我非常讨厌自己掉眼泪,有时候会显得很矫情,可无奈就是控制不住。

而我也终究是控制不住去看他了。那是公司午休的时候,我出去吃饭,想到他吃的饭都冷冰冰的,我买了一杯热豆浆给他。我到他那的时候,他说买梨子吃吗?我说不了,我给你带了一杯豆浆。他也许很吃惊吧,以致于接过豆浆的手都是颤抖着的!他说你面试上啦?我说上班了。他还记得我,这让我有点意外,毕竟离第一次见面都已经十几天了。可能是平时太少人陪他说话了或者我的那片口香糖给他留下了印象。反正我知道不是因为我的容貌,既不倾国倾城也不闭月羞花,没那么大的杀伤力让一个耄耋老人记住我。写到这里忽然有点害怕啊,他不会是因为我太丑而记住我把!忐忑呢!

“以后来不要带东西了,这一杯十来块钱呢。”他放下豆浆。拿起一个玉米,放进烤炉后对我说。这时候该我难为情了,毕竟也没带什么,他这样说,我更不好意思了。我问他吃过饭了没有,他又端出那个铁盆说吃过了,还剩这么多呢!我的眼眶突然红了,这么冷冰冰的饭肯定不好下咽吧,不然也不会剩这么多。我为了控制我眼泪,抬了抬头说去买碗面条给你吃吧,豆浆你趁热喝。他说不要不要,吃过饭了,吃不下的,买来也是浪费。而且刚吃过烤梨啊还有玉米,也不饿。

后来他又滔滔不觉的说了很多,很多都是我听不清楚的,有的我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只知道他在说,我就看着他,竖起耳朵听。听不清我也听,我觉得他太需要倾诉了。所以全程我都是在微笑点头,有时候听明白的就附和几句。这次和上次一样,没有一个人过来买他的东西。很多人在路过的时候依旧好奇地看着我,可我全然不顾,我只要听他说就行了。就像电视上做的公益广告,老人不在乎你带什么东西回去,只在乎你回去陪陪他,和他说说话并听他说说话。

一个同事路过那边的时候看到我说,你怎么在这啊?还不走啊?上班时间快到了!然后我和他打了个招呼走了。我和同事走到红绿灯的时候,我回头看了看他,他正拿起豆浆准备喝。哎,这时的豆浆肯定也凉了,我自责地想是不是该把豆浆放下就走,这样他就能喝到热豆浆了。不过,相对于一杯热豆浆而言,他肯定更想我陪他聊天。

再后来公司让去中央饭店开会的时候,我没有看到那个老头,不知道是城管查得严了还是他生病了。但愿是前者,多希望他一直硬朗下去,不然生病了谁来照顾他呢!现在我在另一家公司上班了,离他很远,但还是时常惦记着他。不知道他会不会也还惦记着我。我想有机会的时候还是要过去看看他,至少告诉他一声我不在那边上班了。忙里偷闲地断断续续地写着这篇文章, 其实真的还有好多话想说呢,可眼看要下班了,就这么匆匆结束吧。。。

祝他圣诞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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