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黄泉有鬼,名曰孟婆|后夏十五

后夏十五

我曾于黄泉遇一女子,凡胎肉体,却甚有灵气。她曾说:“婆婆,我不信命。”

“也不甘,有缘无分。”

她的眼神坚定,望出昏黄的地狱,随滚滚忘川而出。风声咆哮,她的屠刀深深立于黄沙之上,冷冽的寒光透出暖意。她忽而笑了,像同一老友般望我,“婆婆,我也信他亦同我所想。”

每当凡间月圆时,我总想起她来。连同她那一页阳卷,也被我翻得频繁,磨出了细腻的珠光。今生她万事顺遂,长命安康。怕是得有百年才会再见,可我总记得她,记得她曾说:“我不信命。”

“也不甘,有缘无分的命。”

阳卷之上,刻有她的名,却不是她的命。

见十五那日,轮回鬼的甚少。我独自一人呆坐在驱妄台之上,数着脚下喝过的碗。一边犯愁,囤了这样多的碗,光是提去忘川河畔,便要费不少力气。

何况还要洗。

可阎王有洁癖,虽然他不用喝汤。可若让他知道了孟婆将呈汤的碗轮回使用的话。怕定会不让我好生过活了。

唉,这真是应了那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老话。我认命的收着碗,皱着眉发愁。

十五便是这时走到了我的驱妄台。她提一把屠刀,一脸勇壮之气,像极了大义赴死。深情又落寞对我一笑,“婆婆,我来投胎。”

我淡淡一笑,捡了只干净的碗呈汤,心里莫明染了喜意,同她笑说道:“你不必多想,我这汤熬得极好。”

“你喝下便会痛快去往生了。”

“婆婆,我不怕的。”

“想来,我曾宰了那么多白花花的猪。还吃了那么多的肉,喝了那么多酒。不算白活。”

她话说得好笑,却又藏不住晶莹的泪从眼角嘲笑她的谎。

如此逞强的姑娘,倒让我心中莫明一殇。可我也只能将碗里孟婆汤搅一搅,递与她时便见她的泪落得更汹涌了。

她捧过汤,汤气氤氲模糊了她清丽的面孔。良久的沉默后,她的屠刀落了地。她的情绪失了控,呜咽着问我:“婆婆,我来世可以去做一头猪吗?”

若不是见她一字一顿说得悲痛,我定会以为她是在同我玩笑。可她不是。她的眼里透出的真诚是我见过最简单纯粹的。

“孟婆汤饮下,前生已了。不论何种,来生亦是随天由命罢了。”

“可我怕。”

她捧着汤,一脚踢开屠刀,扯了一丝笑望我:“我不怕死。”

“可我怕,再也不能见他。”

“更怕,见他不识他。若既无缘亦无分,又何苦赐我与他一场相识。”

“是命,亦是运。”

黄沙漫天,黄泉死寂一片。

她是京师出了名的女子。因是八月十五月圆日生,便取了名,唤十五。

十五的父亲是屠户世家,祖传的一把青龙屠刀,一手杀猪秘籍便是她家吃饭的伙计。生她时,她的父亲抱着十五笑呵呵的对着夫人说:“我家闺女长得俊俏极了!”

“白白嫩嫩的,倒不似我这粗人样貌。想来是随了娘子。”

十五的娘刚刚生产完,气虚力竭之时看着相公捧宝贝似的横抱着女儿,小心翼翼的逗弄。不忍一笑道:“刚落地的娃娃,脸又皱又黑。倒相公眼神好,竟看得出白嫩。”

“只听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倒不闻,父亲眼里出娇娥。”

十五的爹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只顾哈哈笑着,眼睛却依然舍不得离开怀里小小的人一刻。

窗外秋风拂绿,花红月圆,银色的月光轻轻的落进了这家不算大户,却温馨动人的小院里。

十五从未想过,生她那一夜竟是如此的美妙静谧。十五的爹娘也在十五慢慢长大后,遗忘了那样的一个夜晚。反而常常因为十五的跳脱和顽皮,错以为生她那日定是风吹雷打之夜。否则,如何解释这孩子那片刻也不让人省心的性子?

十五七岁那年便做出了轰动京师小巷的事来。七八岁的小女儿自是在家学描红绣花之事,十五却提了一把小木刀,冲去了他爹卖肉的摊子有模有样学着她爹片肉。

十五的爹用一支细棍半打半吓的哄回了家。生平第一次怒吼道:“你下次再敢来学片肉,我……我就打断你的……木刀!”

无论如何,十五爹是说不出也不敢想的伤害十五的话。倒是十五的娘抚额冷声骂十五:“一个女孩子家家……”

可惜十五娘刚要实行的严厉教育却被十五的哭声吓岔了。话出口便成了:“一个女孩家家的你不要太凶她!”

十五爹哭笑不得的立在堂中,委屈的摸摸额汗。心里默默念叨,难怪那些书生说,小人和女人一般难养。诚不欺我!

后来,十五还是经常拖着木刀冲去肉摊。十五爹用各种方法都没有办法把十五拎回绣花房里去。时间久了,十五爹也没了法子,见了十五来总一副苦相,“闺女来了。”

“仔细爹片肉时溅你一身血,否则你娘又要骂咱爷俩了!”

十五彼时已有二八年华了,亭亭立着,如初夏的新荷,着利落的麻衣布装,提着一把屠刀笑嘻嘻的回:“爹放心。”

“别说你,就算我自己片肉也不会像爹似的,血淋淋一片。”

十五爹的眉毛抽了抽,满脸的无可奈何。是啊,女儿现在的手艺,可不比他差。他悠悠叹口气,继续忙碌去了。

就这样,十五这个“女屠户”的名算坐下来。京师中人常常排队到他家肉铺,只为一睹十五“芳容”。

十五虽出落极好,却也因了脾气秉性。二八年华依然无人上门提亲。京师才子提及无不赞叹,却也无人肯真心诚意与她白首。

想来这人,也不过是嘴里说着,心里笑着。

好在十五并不在意。每日依然快快乐乐的进出肉铺,笑面迎客。近来,他爹腰疼的老毛病又犯了。躺在床上哎吆。哎吆的嗔唤着。十五娘一手药酒,两眉轻蹙,心疼的说:“忍着点,上药了。”

“夫人,没事。不打紧。”

“揉了药,我还去猪场……杀那两头猪。”

十五娘眼睛一瞪,“你这样还杀猪?腰不要了!”

“夫人啊!年关将至,那么多人等着咱家的肉……”

十五将手里的屠刀擦亮,稳稳提在手上,朝父母道:“爹娘不必担心。”

“十五自会安置好肉铺。”

十五爹刚要起身说不行,却不妨腰上一震,顿时痛得头皮发麻,又嗔唤起来。

十五和她娘急忙替他顺气揉腰,见他没事,十五娘倒叹了一句:“让她去吧。”

“咱俩在她小时便拦不住,何况眼下呢?”

十五爹长叹一声,不再说话。

十五得意一笑,提起她的屠刀,出了屋。

猪场,大雪纷飞。

今年这天,还未至隆冬却已飞了几场不大不小的雪了。

猪场里寂静一片,大多数猪吃饱喝足便酣睡。却有两头,正靠在一处干净的地方,窃窃私语着。

其中一头体态纤细的,正打着隔,朝另一头肥肉横生的埋怨道:“你说你,犯错下凡历劫,怎还投错了猪胎?”

那头肥猪哼哧两声,“一时大意,实非我愿啊!”

“后夏兄倒应当学我,既来之则安之。反正猪寿元短暂,不如好吃好喝。早日肥硕也好早日得死,得生。”

后夏翻了白眼,“元兄还是自个“享福”吧。我只需监督你历劫,便可回去天界交差了。”

猪场大门一下子被推开了,风雪飘进来时,便听一清爽的女声道:“今年这天寒得真快。”

爹爹的腰怕是难以见好了。十五一边隐隐忧心,一边扫视着爹爹前几日买回来的年猪。

历劫的元兄倒是极自觉的把肥胖的身体晃了晃,哼哧几声,但求速死。

后夏正满意的点点头,又望一眼十五,微微有些意外。竟是个女子。

十五却对上了后夏打量的眼光,心里一震。怎会觉得这猪竟在审视自己一样呢?难道这天不对,连着影响了眼神?

十五不退反进,推开前面肥胖的元兄,笑道:“肥胖过剩的猪,口感极差。”

“想该饿上两顿,等肥油去了,才好宰杀!”

后夏闻言,忍不住笑道:“元兄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元兄一脸无奈的哼气,围着十五脚下转圈。

十五四下打量了一圈,还是踢开了历劫心切的元兄,“走开走开!”转而眼睛一亮,按住了躲在一旁的后夏,“就你了!”

“瘦而不肥,甚和我意!”

顺着便将麻绳一捆,缚住了后夏的四肢。后夏怔得魂飞魄散,撇头去望十五,眸子怒意似火,无言的抗诉着,姑娘!你是不是搞错了!

十五望着手下这头猪阴冷的眼神,立刻甩了甩头。拧了后夏的耳朵道:“看什么看!”

“养猪就是用来吃的。”

“你莫怪我。来世投胎,去寻个猫啊,狗啊,蛇啊,虫啊的做。也好过做猪被宰!”

后夏拼命的晃动身体,嘴里发出怒吼。警告十五放了他,否则等他上了天庭,定饶不了她。

十五却叹口气,安慰道:“我知道你死不足惜!但你乖点,我保证留你全尸……多留会儿再卖!”

元兄已经在一旁笑道打滚,十五一记眼神杀过,又加了句:“饿你两顿,下一个就是你了!”

就这样,后夏被十五拖出去猪场,在猪场外已经准备好一应行头,只待手起刀落便可。

十五念过阿弥陀佛,意思的为后夏提前“超度”后便准备挥刀下手。紧急时刻,后夏突然用尽全力,从案几上蹦起来,朝着十五的脸呼去。

一阵温热湿润的触感在脸上停留。十五的刀落了地,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凑近自己的猪脸,怔了一瞬便想一耳光甩过去时,却头脑一热倒了地。

这边后夏恢复了人形。刚刚他迫不得已以吻借十五的阳气化形。差一点就成了刀下亡魂了。虽然不致死,可若如此回了天庭,任务失败不说,天庭那些神仙笑都能笑死他了。

后夏瞪了几眼晕倒的十五,无意回味了刚刚那个吻。她的脸有些冰凉,带着细碎的果香。甜甜的味道余留。后夏不自觉的笑了笑。

原来,凡间的女人比起天界那些仙娥,要有趣得多。

十五还没有醒,后夏随手设了结界,替她挡了风雪。才进了猪场看望元兄。元兄可能是笑岔气了,居然两腿一瞪,奄奄一息了。后夏急忙渡了仙气给他,免得他死早了,不能受千刀万剐之刑,那这劫便算白历了。

毕竟,十五家的肉铺从来不卖死猪肉。

元兄缓过来后,哼哧的出着大气,“你,你居然没死?”

后夏冷冷骂道:“你还是小心你自己吧!”

“我也想死啊!早死早超生多好的事!可那姑娘看不上我……看上了你。”元兄又忍不住笑了几声。

后夏却也不恼,随手做了障眼法让元兄看起来又壮又健康,才出了猪场。

雪渐大,路难行。素白一片下的土地却正温暖的沉眠。

十五从一阵迷糊醒来后,天色微微有些暗。有一男子背对着她,十五揉揉眼问:“何人?到我家猪场?”

男子回过头来,模样虽一般,却隐隐透出一股清风朗月之资。他行了礼道:“雪大风急,在下行路至此。以为小屋可避风雪,故不请自来。”

“可走近时却发现,姑娘似乎有异样,又不敢贸然扰了姑娘清誉。故立于此等,也好微做保护。”

十五一边拎起掉落地上的屠刀一边回忆着方才种种,全然没听进去男子所言。四下寻找后,咬牙切切道:“有没有看见一头该死的猪!”

男子佯装疑惑,“什么?猪?”

“不曾见过。”

十五心里狠骂道,该死的猪,千万别让我找着你,否则千刀万剐不解我恨!

“你刚刚说,你叫什么?”十五推开猪场大门,转头问道男子。

男子脸上抽了抽,稳稳答道:“方才,我还未报名姓。”

十五也抽了抽,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男子又道:“在下后夏。”

“后夏,好生奇怪的名字。”

“罢了,我叫十五。八月十五的十五。”

后夏温尔一笑,“姑娘名字亦极有趣。”

十五进了猪场,一眼便寻到被做了手脚的元兄。依旧是上手用麻绳捆绑,“哪里有趣?”

“我们这地叫初一十五的多得很。”

元兄已经两眼巴巴的赴死,一边用矫情悲哀的调调哼唧。说来,他是怕痛。可这痛,偏偏就是他要受的。

后夏耸耸肩,表示:一路好走。

十五喃喃自语道:“奇怪,这猪怎么有点眼熟?”

后夏淡淡补道:“猪长得都相差无几。”

十五同意的点点头,“后夏这话倒没错。”

十五拖猪,后夏卷了袖子帮忙。这一次,元兄顺利的被宰,元神离体却还尚有知觉。

他一边叫唤,一边问后夏:“我死透了没有?”

“怎还这疼!”

后夏好笑的回:“别废话,受着!”

“你笑什么?”十五已经解决了手上的猪。一刀断气。回头便见后夏莫明笑着,有些不解。

后夏敛了些笑意,认真道:“姑娘长得如此动人,在下难免心中欢喜。”

十五心里一颤,脸上飞起红霞,嘴上逞强道:“油嘴滑舌!”

“真的!比天上的仙女还好看!”

十五噗嗤一笑,收了屠刀,拉起板车放上猪肉,“说得你见过似的!”

后夏隐隐笑着,上前接过了板车绳套,自告奋勇的帮十五拖肉。

大雪覆地,灰白混着泥土的雪地上,有他们一起渐行渐近的脚印留下。歪歪扭扭,却又别样可爱动人。

升天的元兄却重重叹息了一声。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此番下界他的劫算是走完了。

而后夏的劫,却才刚刚开始。情劫噬心,万古不消。

后夏君,保重。

凡间三月,春暖花开。

桃花落满十五铺好的纱布时,后夏踏进了园子。“十五,你这是?”

十五捡起一地落红,淡淡说道:“听隔壁的大姐说,桃花走好运,能助人心想事成。我想来酿一坛桃花醉。”

“哦?我怎么也听说,桃花似呈情定情之物。你这桃花醉怕是要送……”

“送谁也不会送你!”十五气极,红透的脸鼓着。这后夏,仗着自己颇有才华总把她吃得死死的。

后夏也不恼,笑着替十五挽了落在脸庞的碎发,温柔道:“十五,吾此生遇你,何其有幸!”

十五也柔情一笑,自从隆冬时猪场遇见后夏。几月处来,早已沦陷自己的心。她从未想过,会有一人,同她心里所想那般良人如此相符。想来,天赐良缘。莫过如此罢了。

当十五第一次把桃花醉酿成桃花醋的时候,后夏的眉毛已经皱成了川。倒不是因为十五的醋,酿得极酸。而是因为,天界不催回的令,来得极快。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

元兄不过回去几个时辰,天界便以任务结束召回后夏。

三番五次,再推脱不过。

后夏走的那日,是元兄带了天兵前来。元兄哀叹一声,劝他道:“天帝有令,后夏君不要让我们兄弟一场,反难做了。”

后夏不为所动,“你难不难做与我何干?”

“就算你有天兵,可你敢在人间闹市造次?”

元兄苦笑一声,“后夏君不知。”

“天兵虽拿不住土灵的你!却可以轻易不动声色的捉住一个犯罪的凡人!”

后夏手中的茶杯落了地,茶水四溅。怒气腾在他的眼里,红了眼:“你敢!”

元兄不曾说话。只是静望后夏。

片刻后,天兵退,后夏离。

后夏最后一面不忍相见,留了一封信说了下凡的一切。还有一滴他的心头血。

只是独独没有说,他所为是为十五。他说:“十五,天人有别。”

“我们,终有一别。”

三月的倒春寒,来得极晚。清明时节,一场意外降临了京师。

瘟疫,突如其来的瘟疫。猪场的猪全被活埋。十五的屠刀埋在了庭院里的那株桃花树下,还有后夏的信,还有那坛未喝完的桃花醋。

十五见信后,闭门沉默了半月。不发一言,不说一字。

直至京师瘟疫。全城百姓逃亡,巫师日夜祈福。却依然没能阻止瘟疫的蔓延。

第一百日,十五的爹娘因为救助瘟疫,不幸染了疾。

一百零七日,十五为父母立碑捧土。她的眼泪早已干涸,只剩下空洞。

一百零九日,她把埋在桃花树下的屠刀取出。想起那个吻,想起后夏。凡间的火点燃了那封信。桃花醋里加了砒霜,只死不活。

十五笑了,取了自己的血,在树下写道:“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既见君子,如何分离?”

“后夏,十五良人舍你无他。”

“如果不是你,那十五便不要了吧。什么,都不要了……”

黄泉风起,凡人情根,向来深值骨髓。

汤已凉,十五的泪也停了。我重新端过一碗,递与十五,“我曾答应一位故人。”

“帮他好送一位姑娘。”

十五抬了头望我,眼中燃了星火,“婆婆所说,可是……可是……”

“不错,正是一位小仙——后夏。”

“他为了能和你在一起,已经脱了仙籍,堕入轮回。”

十五一惊,随即不可置信的望着我。碗里的汤荡起涟漪,良久她才缓过来,满是惊喜,又弥漫一句:“仙,他竟弃了。”

“他怎这般痴傻……”

我摇摇头,回她:“子非鱼,安知此鱼之幸?”

十五心里一暖,朝我拜谢:“多谢婆婆!”

我摇摇头,回她:“去吧。”

“你们定是有缘亦有分的。”

我从未见过,两个拼命靠拢的人会是这般不计代价。想来,凡间多少错过,不过是少了她们这般拼尽一切的心思罢了。

十五的身影穿过了奈何。她的屠刀落在我的驱妄台之上。我将这刀埋于驱妄之下。转头看留下的空碗,拧了眉。

这碗,又多一只。

阳卷之上,十五的今生万事顺遂,长命安康。最重要的是,那个叫后夏良人,成了她的夫君。她们恩爱一生,子女成群,白头偕老。

想来,须得百年,才能再见这一对璧人了吧。


琵琶:这篇故事是送给十五的。情节主线是她曾经留言玩笑里找的。

十五说,这篇笑得肚子疼。

我也已经笑哭,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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