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孝心

太阳霸道地把春天赶走，粗暴得用汗水把人从睡梦中浇醒，不过现在他却失去了往日的威风，因为现在春天好像又回来了似的，不冷不热，舒舒服服地刚刚好。芹芹躺在床上，甜甜地睡得很香，闹铃一遍一遍地响着，许是被吵醒了也或许没有，芹芹最终伸出了手，滑去了铃声，接着又倒头睡去。这时，天骏猛地惊醒过来，他一把推了下芹芹，“快起来了，做饭了！”

芹芹猛地醒过来，一把掀开被子，一屁股坐了起来，一看手机，“呀，六点五十了！”她在心里叫了起来。

    在芹芹没辞职以前，早饭都是老张煮的，老张年纪大了，瞌睡少，所以就义不容辞地承担了早饭的任务。现在芹芹辞了职，早饭就是芹芹煮，自己没做事，早饭还要公公煮，也就说不过去。年轻人，本来就贪睡，别说装了空调，就是没装空调，睡得再热再不舒服，也要在床上赖够了时间才起来，现在装了空调，干干爽爽、凉凉悠悠、舒舒服服的，自然就更加起不来了。

    芹芹从床上一下弹起来，把两脚往拖鞋一塞，“我煮面条哦。”芹芹对天骏说，这个时间煮粥是来不及了。芹芹立马奔到厨房，盛水烧锅。

    这时，老张和天骏也慢慢起来了。老张虽说睡眠较少，不过有了空调，睡觉的确也就香甜得多，即使不是睡觉，便是躺在床上也不能不说是一种享受，尤其是干了一天体力活之后，整天都腰酸背痛。

面条很快煮好了，老张和天骏匆匆吃了就上班去了。芹芹慢腾腾地把碗筷端到厨房，感觉头晕乎乎的，眼皮黏在一起，像扯不开似的。那忽地被赶走的睡意，现在一下子全又涌了过来，芹芹把碗筷一股脑放在盆里，像被招了魂一样倒在床上蒙头睡去了。

一觉醒来，已是十一点多了，可是不饿，早上吃了面条，中午老张天骏都不在，就芹芹一个人。“饿了再说吧，现在不饿，再躺会。”芹芹心里想着，于是眼皮一闭睡着了。

到一点的时候，芹芹醒了，还是不饿，芹芹从床上坐了起来，随手拿过放在床头的书——《国家教师资格综合素质·小学》，看了两页，她是那么专心，仿佛是要把每一个字都吃进去一样，每一个字都看了很久很久，她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尊雕塑，一动不动，终于，她的眼皮动了一下，将目光移到了下一行，或是下一段，这看不出区别来，因为看上去她的视线比较宽泛，无法说清楚她的目光到底是聚焦在了哪里。她拿着笔划了两划，不是直线，也不是波浪线，是条有些坡度但是坡度不大的曲线，懒洋洋的，从书的左端滑到了右端，最末处还翘着个尖尖细细的尾巴，最后，她合上了书，感觉很累的样子。

慢慢地，像是恢复了精神，芹芹从床上缓缓地起来，喝了一杯水，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强烈的阳光立刻射进眼帘，芹芹虚着眼，看着冒着热气的街道。她忽然心里一动，觉得过意不去似的，这么大热的天，天骏待办公室不说，老张却还在卸货。虽然老张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可是毕竟是天骏的爸爸，而且还出钱装了空调，想着自己在家里凉凉快快的，芹芹的内心闪过一层薄薄的愧疚。不过，没一会，芹芹的心便平静下来了，她想到了一个她自认为的比较好的补偿方式……

晚上，天骏和老张都回来了，芹芹极开心地拿出一个袋子，边拿边说：“爸，我给你买了一件防晒衣，你穿上试试。”

这是一件灰色的防晒衣，很爽滑的料子。老张一看，连连摆手，笑着说，“防晒衣？我皮糙肉厚的，用不着，给天骏穿。”

“天骏有！”芹芹说。

“爸，你试试呗，我就想着给你买，你看，芹芹就给你买了。”天骏笑着说，他极温情地看着芹芹，表示非常赞同和欣赏她的做法。

芹芹得了天骏的鼓励，心里很得意，她非常贴心地给老张试上衣服。

“芹芹的手真巧，爸，你看，真合适，好看。”天骏又说，就好像这件衣服倒是芹芹亲手做的一样。

  老张穿上防晒衣，尽管显得有些不自在，不过心里乐呵呵的，脸上也堆满了笑。

  “哎呀，要是你妈在，看到你俩这么孝顺懂事，该多高兴啊！”老张说。

  “爸，你高兴了，妈不也就高兴了吗？”天骏说。

  “是，是，对了，明天周末，没啥事，我回村去一趟，顺便看看你妈，给她说一声，让她也高兴高兴。”

“爸，一个小事儿，还给妈说，好像我俩不孝顺你似的。”天骏开着玩笑说。

“你说啥呢，爸想去看妈，就让爸去呗，回去走走也好。”芹芹说。

“对，对，还是芹芹说得对。”老张笑着说。

第二天下午，老张穿着芹芹买的防晒衣回了乡，扛着把锄头来到天骏妈的坟上。这是一座很简单的坟，立了块大石板，石板上刻着名字，算作是碑。坟后是一座山坡，山坡上长满了柏树，柏树便在坟上投下了一片树阴，坟上长满了草，绿的或干枯的间或地长着。老张走到坟前，先说了句：“云梅，我来看你了。”说完就拿起锄头铲起坟上的草。

  “大半年没来看你了，你看，你这的柏树长得多好，你肯定很凉快吧。我先给你除除草，让你住得舒舒服服的。”老张边铲边说。

老张手脚利落，不一阵，就把草除好了。他在一旁树荫下坐下来，望着墓碑，朝着坟头说着话。

“云梅啊，前两天我梦见你了，我知道是你想我了，你在底下肯定寂寞了，不过现在我们阴阳两隔，我在阳，你在阴，你不要动不动就来找我啊，该见面的时候就见面了。我不是不想你，我不能走啊，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你说我走了，天骏怎么办？还要还房贷，你把我拉走了，谁来给他还房贷？你不是疼天骏吗？你总舍不得看他吃苦吧？以后还有孩子，也就是你的孙子，你能不疼吗？生下孙子，那也要钱，你疼天骏，能不疼我们的孙子吗？我嘛，趁着还能动几年，你看我现在才五十多，再给他挣十年的钱，房贷也还得差不多了，那时你再来找我，不好吗?”

“我这段时间啊，有时吧，有些头晕，也不知道是啥问题，你说贫血呗，你看我胖乎乎的，那不可能吧？其他也没啥问题，我想啊，就是你想我呗，想我陪着你，你就耐心等着呗，你生前就是个急性子，现在还不改吗？你就好好睡呗，睡着，时间就快了，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你别老想着我，我把儿子孙子给你带好了，你能不高兴吗？以后我再见到你的时候，还能多跟你摆几句龙门阵，我们才有说的，不是？给你摆摆儿子，摆摆孙子，你听了也高兴，不然，你问我，这些年，我都干什么了，我怎么跟你说呢？”

“云梅啊，昨天，你儿媳妇还给我买了件防晒衣呢，你看，我身上穿的这件就是。我说，不穿吧，辜负了儿媳的一片心意，你说我一把年纪了，皮糙肉厚的，穿着也浪费。这年轻人的玩意儿，老了老了吧，还来洋气一回，哈哈……”老张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

“云梅啊，你就放心吧，对了，最重要的，我差点忘了给你说了。我给你说呀，一想起，我就高兴得不得了，我给你说呀，你别高兴得从坟里跳出来了，我给你说，儿子说他要考驾照，说他要自己挣钱买车，不要我出一分钱，我听了高兴啊，多有出息啊。说实话，如果是买车，我现在也买不起了，我没那么大的本事，只能把房子给他买了。你听见了吧？你也不应个声，也不知道你听见没听见，不过要是你真应声了，会吓我一跳的，哈哈，哈哈……”老张一高兴，人也幽默了似的，他接着又说，“你看，儿子说他要自己买车，多有志气啊！还有啊，儿媳在考教师资格证呢，要是考上了，多好啊，教师工作稳定，福利也好，你说是不是？你可一定要保佑儿子儿媳，保佑我们一家，平平安安、健健康康，还有你要保佑让儿子儿媳早点给我们生个大孙子……”仿佛所有的愿望都实现了似的，老张脸上的笑都快溢了出来。

老张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已慢慢地西行，他又看了看墓碑，说：“今天就说到这吧，云梅啊，我过阵子再来看你，你好好睡吧。”

老张慢慢地起来，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看了看静静躺着的坟，像还想说什么似的，但又突然间说不出来，因为刚刚他一股脑地都说完了，仿佛意犹未尽似的，老张回转了头，这才走了。

（05《与老李相遇》持续更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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