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Never Say Goodbye,But Daisy Has Faded Away - 草稿

我从来都不敢重温高中爱听的歌。

一首歌令人沉醉的除了旋律之外应该还有情绪。一边听歌一边把自己代入到某种氛围中,反正我经常这样做。

高中的时候听过的那些让我中毒的歌陪我度过了一个个塞着耳机的中午和百无聊赖的宿舍夜晚。沉湎某些歌时,往往令我顿生朦胧之感——没有语句能把它的组成部分讲述清楚。

但是2014年7月以后,在高中并没有以一个圆满的结局落下帷幕以后,那些歌曲都被封锁起来了。就好像刻意想要把有关的记忆抹消一样,我一直都在回避,尽量不去听高中那时喜欢过的歌,生怕打开某些开关。



高三上学期的我,每天日常是什么样的呢?现在离那个时候过去已经三年有多,不过由于每天的成分确实比较简单,生活的流程清晰又规整,我现在记得的也没什么偏差。

除却早读、上午上课、下午上课和晚自习外,每天还有两个令人喜悦的阶段。那就是中午的一边享用罐装咖啡,一边读书,以及下午和其他班的人踢野球。它们是我每天可以没心没肺地欢脱的时间,有时候是味道相对单一的日常生活中的奖赏,是每天都可以期待的盼头。

尽管那个时候我的盘带技术远不如现在细腻,基本功还处于粗糙的阶段,但是那个时候似乎比现在还更懂得享受足球的欢乐。午饭以后,我会先回一趟宿舍,预先准备好下午的换洗衣物,然后把自己的球带到教室,放到座位底下,用书箱和椅子的脚固定住不让它到处乱滚。接下来我只需要等待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就可以没心没肺的奔向田径场。同年级的野球帮,可能已经在等着我这个球主(笑)。

按照流程走,踢完球以后就要吃饭、回宿舍洗澡洗衣服,然后再次回到教室,完成这一天的晚自习。

然而有一样东西是我无法摆脱的,我一直都担忧它的出现——大概是享用完一天的快乐以后的“贤者时间”。


彼时是十一月中旬,即将入冬的深秋。天空在下午六点多就已经被深蓝覆盖。每一天都在更快降临的夜幕容易催生失落和无助的情绪。

学校在近海的地方,离港口不远,气温会比市区更低一点。我必须稍微振作一下气势才可以把手探进装着冷水的盆子里洗校服。

刺痛感扎进手掌,顺着骨头向手臂上扩散。我一点一点地把校服裤子上粘着的黑色胶粒和人工草皮的碎屑搓洗掉。于是这天的又一个阶段要结束了。它已经快要走到尾声,剩下的只有晚自习的时间。过去的每一个时间段,就像已经被洗掉一样,没办法再捡回来。

如果稍微回顾一下这一天,我会发现它和我的每一天并没有什么不同。今天我走过的每一个流程跟昨天、前天并没有什么不同;每一个时间段所做的事情和昨天、前天并没有根本的区别;洗澡、洗衣服的时间和昨天也差不多;今天我穿过的这套校服和昨天不是同一套,不过后天或者大后天我就又将穿上今天的这一套。当然,今天的水可能变得比昨天更冷一点。

从洗手台这里可以看见不远处的港口。堆放的很规整的集装箱,由于颜色不够丰富,并不会令人联想到积木块。叉车正准备开动,是要把集装箱搬离,还是继续堆砌呢?路灯和钢架吊臂上悬挂的金黄色的灯,陆陆续续、相互呼应着亮起来。

每个周日的傍晚,我都会坐着校车从他们前面经过。两三年来,集装箱的位置也好,钢架的构造也好,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变化。在空中的高亮灯光的投射下,这些硕大的钢铁怪物的每一根骨骼都被聚焦的清晰无比,偶尔我也会被它们的壮美震撼。可是这场景对我来说可能只是预示着“和上一周没有什么不同的一周”的信号。在这一周里,我会忠实地完成每一天的每个流程,完成5到6天的量产日子,回家度过周末,下周再来。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尽管在这片大地上,夜晚的它们比白天的太阳还耀眼。

(尽管是盗图)从学校可以望见的盐田港



每天下午六点半是宿舍要清人的时候,这个时候宿舍楼里的广播会放一首歌,经常有人借此来放自己的歌。我就是在这个时间听到这首歌的。

它的前奏让我的头皮霎时感到一阵酥麻。刚开始声音好像是从后背左上角窜上来的,让人摸不着的感觉,然后慢慢地在后脑勺之间荡来荡去,声音缓缓的;自己的心跳也跟随者旋律慢了下来。如果能有环绕声的音响那将会令人舒服到中毒。

后来我知道这首歌叫《Daisy》(2013年十月番《境界的彼方》的ED),雏菊之意。这不是个多么有辨识度的歌名。若是放在一堆歌单中,恐怕根本不会引起注目。

而且歌如其名,旋律相当平和,整首歌并没有让我感觉到一种明显的情绪;假如我是在大白天或者中午听到这首歌,只怕我会忽视掉它,选择快速切掉。事实上,它也是我的歌单中少数在我听完以后,并不会有什么情绪波动的歌。

(话说高中也是我耳朵比较不挑食的阶段,各种风格的歌曲我都能接纳。在这期间,我有幸容纳了各种味道各种情感的良曲。然而大学以后,我的耳道似乎越来越窄,听歌只为满足宣泄和情绪化的要求,变得逐渐局限于英伦rock和日系rock了。)

我很幸运能在这个时间点听到这首歌。它大概有种镇定剂的作用,让我暂且忘记掉那些已经不能把握的时间。我被从结束机械的一天的空虚感中剥离出来。虽然知道自己无力去把自己从流程中解脱出来,明天我还会完成相似的流程,然后也许会在洗衣服的时间感时伤怀一下,但是至少这几分钟的安定仿佛是永恒的。我也不再那么惶恐了。

PV中的男主从头到尾都在走。脚步仿佛踏在节奏的鼓点上,不疾不徐,从都市走到森林,走过一年四季。

我开始发现港口金光色的灯光是一种暖色调。

那段时间里我每天多了一个流程:在宿舍里等着听这首歌,听完才走。


《Daisy》专辑封面




当这首歌开始播放的时候,它大概是我必须加快脚步离开的钟声。

离晚自习只有不过二十分钟,宿管差不多要来赶人了。在教室里,此刻的画面应该是大家陆陆续续都到了,有的人已经开始写作业,其他人大概还在和前后桌聊得炽热。整栋教学楼都在毫不节制地享用着七点之前最后的喧闹,这是一场倒计时的大胃王比赛。

但是我真的还不想走。我想再留几分钟,把这首歌听完再走。哪怕每天这首歌只会在此刻放一次,我也想在这片刻的安宁中再驻足一会儿,像啜饮一样去品尝这种朦胧微妙的感动。

照片不是我的,但这确实是我的高中;身为高考残次品,我对不住我的母校



然而我终究还是要离开这里。

日子不会由于我此刻的驻足而停止流转。《Daisy》给我的平静也不会是永久的。今天中午的罐装咖啡已经喝了,球已经踢过了,我已经无法挽留了。今天的时光,不论是满足的还是空虚的,它正在离开我;正如我起身离开宿舍,顺手把门一拽,不回头地往走廊尽头去。

旋律的余韵还回荡在耳道里。

从宿舍到教学楼有一条宽阔的坡道,还有一条桥将坡道和教学楼低层的平台花园相连。银白色的灯光,从每一间教室的窗口里泄漏出来,把桥装点得仿佛有黑白相间的隔栅。还有那远处的橙黄色灯光——我本来可以借这光看清那些钢架的每一根骨骼,然而由于黄色的光连成一片海洋,我只能看见一片朦胧的景致。两种光互相照耀着,坡道上两侧的树影此时看起来少的可怜,我无处躲藏。

在洒满光的坡道上,只有我一个人。


直到今天我听见《Daisy》,感觉一切都还历历在目。当那舒服的前奏又从背上窜上后脑勺,我的脑内闪过的是那些机械重复的日子。就像打开了某种开关,那些熟悉的场景被释放出来,像画展一样,清晰地在我眼前放映。

眼前浮现那些下午踢球的日子、每天中午消费的罐装咖啡和文学作品、把足球放在椅子下面的方法、洗衣服时的感时伤怀、衣服上粘的胶粒和草皮,还有每天等着听广播放的歌的我以及路过三年的集装箱堆放地,恍如昨日。

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十一月中旬,回到了天气渐冷的深秋,回到了六点多的傍晚,一切都触手可及。

走在那通往教学楼的那条坡道上,远处清晰又朦胧金黄色的灯光连成一片,点缀在深蓝色的傍晚的夜幕上,就像是雏菊花蕊的颜色。

我伸出手来,什么也没有抓住。


所以我从来都不敢重温高中爱听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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