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之人物武松分析

《水浒传》之人物武松分析

——天神的“瑕疵”

“打虎英雄”武松,这四个字已经成为了一张巨大的名片,一个响亮的品牌,虎是自然界中最凶猛的野兽,号称百兽之王,一个凡人能赤手空拳打死老虎,这是一种怎样的神力,在冷兵器时代,这可谓对一个人武功神力的最高赞扬和崇敬。州县衙门争相传颂,凡间民众如雷贯耳。武松,是金圣叹评论下最喜爱的好汉,在《水浒传》有一段最高的评价“然而此一百六人也者,固独人人未若武松之绝伦超群。然则武松何如人也?曰:‘武松,天人也。’武松天人者,固具有鲁达之阔,林冲之毒,杨志之正,柴进之良,阮七之快,李逵之真,吴用之捷,花荣之雅,卢俊义之大,石秀之警也。断曰第一人,不亦宜乎?”

这位在《水浒传》中武功声名最大的好汉(宋江的名气大,凭借的不是武动,而是好义施财),在本书第二十一回的最后出场了,当然他人生最煌的时候,就是路经景阳冈打死了一只吊睛白额大虫,并且是赤手空拳,虽然拿着那根哨棒,但是我们看过整个打虎过程,发现那根哨棒只是起着穿针引线的作用,武松打死老虎,不仅是赤手空拳,而且在景阳冈上喝了十八碗那种号称“三碗不过岗”的烈酒,顺便吃了好几斤英雄好汉必点的熟牛肉,快意江湖,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生理方面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完成了个人对抗恶劣自然最伟大的“丰功伟绩”,个人的价值得到最大化的实现,从此打虎英雄武松声名鹊起,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成就了人生最高的巅峰。“宝刀屠龙,谁与争锋?”武松就像一把“宝刀”,需要懂他的人方能用他,他的“倚天剑”在哪里呢?有本事的人大多有脾气,有神力的人大多不懂风情,神性与魔性恰恰是一个硬币的两面,天神只有当残缺了他的双臂才能真正回到凡人的世界,天残才能配地缺。我们还是打开文本,细细品读那不同凡响的“武松”的故事,在这故事中还原出我以为的“武松”。

关于武松,一生可谓相当丰富多彩,比较典型的事件有结拜宋江、打虎遇兄、血溅鸳鸯楼、落草二龙山,许多事情做得都是惊天动地,对于一些大排场因为评判的人太多了,不作为重点,下面主要从几个细节来完善对武松的认识。

一、不善交际

武松在小说中第一次出场是与宋江的相遇,相遇的地点在柴进家里,两人差点打起来,不是那种特别英雄的样子。此处有一段庄客对武松的评价:原来武松初来投奔柴进时,也一般接纳管待;次后在庄上,但吃醉了酒,性气刚,庄客有些管顾不到处,他便要下拳打他们;因此,满庄里庄客没一个道他好。众人只是嫌他,都去柴进面前,告诉他许多不是处。柴进虽然不赶他,只是相待得他慢了。从这段文字中,我们大概可以读出这么一些信息:武松这个人人缘不大好,喝醉酒会闹事,有些傲气,性格独特,与一般人不同。那么这是武松的问题,还是庄客的问题?个人觉得两者兼而有之,从武松的角度来说,武松这个人确实存在性格上的缺陷,不是属于交际型的,性格比较刚直,容易冲动,解决问题常常凭借的是拳头。从庄客的角度来说,食客有许多是吃白食的,文化道德素质可能普遍不高,小人居多,不是真正的英雄好汉,格局不是很高,与武松不是一路人。撇开,武松自身的问题,个人觉得,这是一个小人当道的世界,他们是无法理解大人物的心里的,他们是看不到武松这种“大人物”与众不同气质的,不仅他们看  不到,“庄主”柴进受于自身的限制,也看不到武松与众不同之处,天神的脾气和格局,是普通人无法领略的,武松,我们可以称之为有“风格”的人,有风格的人是这样的,他拥有自己的方式而完全或部分无视常人的逻辑。这方式,可能是未经反思,只是生命本能在某种处境下的涌现,我们不能用普通人的思维方式来看待武松,而庄客构成了武松生存的外部环境,他们是无法理解武松的,我们这些经过传统与现实禁锢约束的人,都是常人,同样会看不到武松不同凡响的一面,像武松这样有风格的人,其实对读者有一种致命的诱惑,但我们知道,现实生活中,我们不会如此抉择。所以,他的脾性既是风格的体现,而在世俗人的眼里又成了他的缺点。无所谓对错,只是看你我站在怎样的角度去评价。

二、不懂风情

曾经看过这样一个故事:

有一位老和尚,想找一个合适的人继承衣钵。可惜世上的人都被欲望污染的太坏了,他找来找去,找不到干净人。最后他到孤儿院领养了个幼儿,带上山去当小和尚,什么都变化教给他,让他自然成长。小和尚成年后,什么都不懂。有一天,老和尚下山去了,刚好他的一位道友上山来探望,看到小和尚连一般待人接物的礼貌也不懂,于是教他如何问讯、行礼等等。老和尚回来后,看见小和尚居然知道这些俗礼,气得不行了:长叹一声,唉!花了十几年心血,一不小心,白纸般纯净的一个孩子,被那家伙教坏了!老和尚心想,既然他已经学了世礼,不如带他下山见见世面。下山之前,特别提乡小和尚,要小心一种叫老虎的动物,模样跟你我差不多,头发长长的,在头个做个鬓,看到这种东西,要赶紧躲开,否则会吃人的。然后师徒俩下山去了,在城里逛了一圈。回到山上,老和尚问:“山下什么东西最可爱?”小和尚说:“老虎最可爱。”

有正常天性的男人都喜欢女人,武松看起来都正常,而且比普通人更孔武有力,完全符合山东大汉的标准,应该也喜欢女人。可是我们发现有时女人对男人是洪水猛兽,是老虎,比如小说中的潘金莲对武松。潘金莲就在这样一种情境下登场了:那清河县里,有一个大户人家,有个使女,娘家姓潘,年方二十余岁,颇有些颜色。小脚女人,男人最爱,而且用现代的话来说,长得颇有姿色,满足了许多男人的“性”幻想,并且直接勾搭,古代社会女人长得太好看就是一种“犯罪”,当然或许这个女人本身也是那种“水性杨花”之人,思想相对比较开发,比较懂风月之事,不是一个礼法能约束限制了的人,而是一个被情欲控制的人,“女人啊!你的名字叫欲望”一旦被欲望控制,女人比老虎可怕多了,当然这不完全是潘金莲的错,如果这个社会比较正常,当然要满足普通男女的欲望,可惜潘金莲嫁错了,不是自由选择的结果。

武松与潘金莲相见了,当潘金莲第一次见到武松时,有一心理描写的段落:那妇人在楼上看了武松这表人物,自心里寻思道:“武松与他是嫡亲一母兄弟,他又生得这般长大。我嫁得这等一个,也不枉了为人一世!你看我那三寸丁谷树皮,三分像人,七分似鬼,我直恁地晦气!据著武松,大虫也吃他打倒了,他必然好气力。说他又未曾婚娶,何不叫他搬来我家里住?……不想这段姻缘却在这里!……”潘金莲的内心很直接,她基本上没有受传统礼俗的约束,如果只是想想也就算了,她还真敢作敢为。面对一个如此“精壮”的男人,潘金莲想入“非非”了,武松作为一个男人,满足了潘金莲内心一直以来对男性的想象,这就是他的梦中情人的形象啊!精装有力,充满阳刚之气,并且是打虎英雄,英气逼人,哪个女人不喜欢这么有型的男人?而且现在就在眼前,近在咫尺,近水楼台先得月啊!可悲的是,潘金莲已经嫁个了武松的哥哥武大郎,按照现实礼法的角度,小叔子与兄嫂如果有一腿,那可是“乱伦”的举动。可是  此时的潘金莲已经情不自禁了,情欲像一团燃烧的火焰,越烧越旺,喷薄而出,“雄壮”的叔叔让她不能自拔了。心邪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那么面对大嫂潘金莲的撩拨,武二的反应又是怎么样的?武松这个打虎英雄,基本是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母老虎”比真老虎难“打”多了,血气方刚的武松内心是否有过挣扎?文中基本上显得比较正,应答对待很符合礼法,可是内心到底怎么想谁也不知道,太正了反而不符合人性,可见正常的人性是受压抑的,“水浒”的世界在哪里?真正好的社会,不仅让男性各得其所,发挥自己的才能,而且让女人可以宣泄正常的欲望,可是那样的世界,男人不如意可以通过暴力与酒来解决,女人呢?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好的男人身上,她的美丽她的价值只能通过一个好的男人来实现,可是有多少女人能如愿以偿呢?

接下来大嫂潘金莲,肯定想方设法要撩拨武松。

那妇人将酥胸微露,云鬟半亸,脸上堆著笑容,说道:“我听得一个闲人说道:叔叔在县前东街上养著一个唱的。敢端的有这话么?”武松道:“嫂嫂休听外人胡说。武二从来不是这等人。”妇人道:“我不信,只怕叔叔口头不似心头。”武松道:“嫂嫂不信时,只问哥哥。”那妇人道:“他晓得甚么。晓得这等事时,不卖炊饼了。叔叔,且请一杯。”连筛了三四杯酒饮了。那妇人也有三杯酒落肚,哄动春心,那里按纳得住,只管把闲话来说。武松也知了四五分,自家只把头来低了。

那妇人起身去烫酒。武松自在房里拿起火箸簇火。那妇人暖了一注子酒,来到房里,一只手拿著注子,一只手便去武松肩胛上只一捏,说道:“叔叔,只穿这些衣裳,不冷?”武松已自有六七分不快意,也不应他。那妇人见他不应,劈手便来夺火箸,口里道:“叔叔不会簇火,我与叔叔拨火;只要似火盆常热便好。”武松有八九分焦躁,只不做声。那妇人欲心似火,不看武松焦躁,便放了火箸,却筛一盏酒来,自呷了一口,剩了大半盏,看著武松道:“你若有心,吃我这半盏儿残酒。”武松劈手夺来,泼在地下,说道:“嫂嫂!休要恁地不识羞耻!”把手只一推,争些儿把那妇人推一交。武松睁起眼来道:“武二是个顶天立地噙齿戴发男子汉,不是那等败坏风俗没人伦的猪狗!嫂嫂休要这般不识廉耻!倘有些风吹草动,武二眼里认得是嫂嫂,拳头却不认得是嫂嫂!再来,休要恁地!”那妇人通红了脸,便掇开了杌子,口里说道:“我自作乐耍子,不直得便当真起来!好不识人敬重!”搬了盏碟自向厨下去了。武松自在房里气忿忿地。

摘取里面的两段文字,这里的文字写得相当露骨了,潘金莲此时此刻用尽了手段,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可是这注定是一个悲剧,一个女人的春梦最终断了,他找错了对象,“那妇人通红了脸”,那么潘金莲为什么脸红?是因为不好意思吗?可见她还是有羞耻之心的,“四端”还是藏在她的内心世界的,而且用一段话隐藏了自己心虚的做法。事情到了这里,我们更多的会认为是潘金莲的问题,是的,主要确实是潘金莲的问题,可是我们不能太责难她,我们应该保持一颗悲悯的心,看到潘金莲的被情欲所困的痛苦,还有打虎是可以用拳头解决,可是对付女人有时候是不能用拳头解决的,这是武松的问题,他是否有更好的方式处理与大嫂的关系?在这一方面,武松显示出他不仅不懂风情,而且不善于处理男女之事,他仍然用打虎的那套思维来对付女人,女人有时候像老虎,可是她毕竟不是老虎啊,这是武松的短处!也可以作为读者的思考处?或许是武松的这种不近情理的做法,严重伤害了潘金莲的心,更把她赶上了极端,罐子好坏只是一念的距离,武松的行为无形中更激起了潘金莲内心的“恶”的一面,导致下面的破罐子破摔的心理。

后来,武松要外出办事,特意到武大家里对潘金莲说了一段话:

武松再筛第二杯酒,对那妇人说道:“嫂嫂是个精细的人,不必武松多说。我哥哥为人质朴,全靠嫂嫂做主看待他。常言道:‘表壮不如里壮。’嫂嫂把得家定,我哥哥烦恼做甚么?岂不闻古人言:‘篱牢犬不入’?”

这些地方都更加激化了双方的矛盾,因爱生恨,邪恶的念头一旦在心里扎根,总有破土而出的一天,不解风情的武松在一定程度上加速推进了潘金莲内心道德的倒塌。天堂与地狱只在一念之间,羞恶之心被刻骨的愤怒与无边的欲望遮蔽,潘金莲往后的出轨行为只是时间问题。武松的行为确实值得商榷?做任何事情,主体都是最重要的,他人只是外因,潘金莲的情欲得不到解决迟早会出轨。可是,如果当初武松有那么一点不同的做法,后面的悲剧或许不会上演。

三、不谙人情

武松发配孟州,牢房里的人都告诉他,杀威棒的时候一定要说自己身上有病,可以暂时记下以便以后不了了之,他却与众不同,非要说自己没病。用世俗的看法,是有点不通人情世故。最典型的是,孟州城的张都监假意武松的才能,对他爱敬有加,并许将来把丫环玉兰配给武松。当然事情的发展是,武松遭了他的算计,被当成偷金银细软的贼,把武松绑缚官府,设计陷害再次发配,还要在途中结果他的性命。幸亏武松有所警觉,在途中逃过此劫。这件事回过头来看,武松还是太简单,自以为拳头硬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须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打跑了蒋门神就解决了一切问题,江湖险恶啊!不是所有的问题都可以通过武力全部解决。张都监的出现,本身就很奇怪,一个不认识的人突然要重用你,把社会看得太好了。其实,如果武松稍微聪明点,先不答应下来,暗地里请人去调查一下,摸摸张都监的底细,发现其中的蹊跷不会太难。武松还是太看得起自己的本事,太把自己当回事,太容易相信他人啊!

当然,这也是武松的弱点,希望得到别人的尊敬。只要有人看得起他,他就很容易为人卖命。前面的宋江,无非通过一些虚礼再加上银子,就买到了武松的心,后面的施恩好酒好肉照看,虽然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是这些人的做法都带有很强的目的性,武松想得到他人的礼遇之心非常强烈,“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这种心理在武松身上特别明显,“打虎英雄”这几个字,他非常受用,每次杀人都要自己在墙上写出来,可见武松的心里与潘金莲的心里有某种相似性。一为名所迷,一为色所迷,他们两人本质上是同一类人。只是一个是女人,一个是男人,社会接纳了男人被欲望所染的雄心,而无法容得下一颗为色欲沾满的雌心,在一定程度上来说,他们都是“深情”之人,可是他们都不懂世俗人情,武松用拳头抵御社会的险恶,最终头破血流,双手沾满鲜血,杀戮太重,冥冥之中,成了行者,后来的路途是一个人的修炼之地,这也是对他所犯之罪的惩罚。

这个不善交际、不懂风情、不谙人情的武松,这是从世俗眼里看到的武松,从超越的角度来说,他是一个带有“瑕疵”的天神,普通人难以真正理解。他最后的出路只能是“水泊梁山”,在远征方腊的时候,断了一臂,断了自己的欲念和罪孽,对生命有了不同的领悟,天神走入了凡尘,天残才能与地缺相配,享年八十善终,了无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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