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第比利斯,我的爱

图片发自简书App

肖楠是通过YY认识贴木儿的,彼时她在青岛,他在第比利斯,第比利斯是中亚国家格鲁吉亚的首都,肖楠对格鲁吉亚的认识仅限于两点:08年8月8日,北京奥运第一天,格鲁吉亚跟俄罗斯开战,在北京参加奥运开幕式的普京匆匆回国处理战事,由此可见,格鲁吉亚是彪悍骄傲的民族;第二点认识在于格鲁吉亚的红酒很有名,肖楠的俄语圈里认识的朋友有七八个在卖格鲁吉亚红酒。

肖楠的父母是山东渔民,一辈子省吃俭用,只盼儿女早日成家立业,生儿育女,肖楠弟弟24岁就奉子成婚,到如今已结婚三年了,弟弟的儿子都三岁了。肖楠大弟弟两岁,此时差一岁三十,仍然待字闺中。

作为俄语系学生,肖楠当年人生梦想是26岁之前一定要上莫大(莫斯科国立大学),无奈弟弟早早成婚,生了娃,作为姐姐要不时贴补弟弟家用,经济上不允许她出国读书,另一方面,她妈说,这么大个姑娘,出去晃几年,回来就成大龄女青年,难嫁,万一在国外找个老外,更是不行。

三晃两晃,不知不觉,姑娘晃到了29岁。相亲,一概看不上,通常都是她看不上人家,当然,也有那么几回,对方觉得她太冷。她长得并不难看,只是骨子里对人态度疏离,对谁都浅浅淡淡的,好像秋风下漫天飞舞的落叶,无所谓飘去哪里。有天闺蜜程杨恨铁不成钢道:“今天给你介绍一个电子科技博士,四十岁,事业有成,温文尔雅,拜托你拿出点热情,打起精神来!”肖姑娘一脸懵懂:“如何热情法?像四月怒放的杜鹃,热烈地红艳艳?“
于是,见博士当天,肖姑娘真的抹了比平时红十倍的腮红,涂烈焰红唇,画浓密黑眉前去,瞅见她的那一秒,惊呆的不是电子博士,是介绍人程杨,程杨一把拉起肖女侠的手,恶狠狠地附在她耳边:“你是故意想气死我是吧?“肖女侠无辜地翻个白眼“不是你让我热情一点吗?”

电子博士戴着一般博士的必备品:深度眼镜,饶有兴趣地打量肖楠,程杨开溜之后,博士跟她大谈特谈俄罗斯文化、哲学、历史,看来是做了功课而来。

肖楠直截了当地对博士说,“我呢,不愿意耽误你的时间,我有男朋友了,他是俄罗斯人,我家里不同意,一直让我相亲相亲,今天这事吧,对不住您了,我会跟介绍人说,您没看上我。“

博士轻轻一笑“谁说我没看上你?我看上你了!”
“就我这个打扮?你看上我了?您好这口?”肖楠快晕了,“难道您家热爱戏曲艺术?”出门前她一照镜子,自己就笑了,化的妆简直是个唱戏的。
博士不理她,“你的眼神清澈,尽管你今天故意化个大浓妆,平时你是个素净的人儿”

“可我有男友了啊,我们已经谈婚论嫁了!”这话肖楠是半真半假,她跟帖木儿网上认识了一年,是聊的相当投机,交换了照片,也视频通话过,只是,他不是俄罗斯小伙,是地道格鲁吉亚公民,他们的关系,远未到谈婚论嫁。

电子博士说无所谓,你们又没结婚,我们还是可以先交个朋友。况且你跟他面都没见过,我跟你,好歹正在见面。

“你怎么知道我们没见过?”肖楠气急败坏了,博士一层一层的镜片后的眼睛露出得意的笑,这不,你不打自招了!

接下来的时间,肖楠仍然跟帖木儿在网上聊天,通信,跟以前一样,她会告诉他自己生活、工作中的琐事、好玩的事、新鲜的事,只是,她省略了最近相亲认识了一位电子博士。

博士很殷勤,每天来接她下班,周末开车带她郊外玩,谈话也极少谈自己的专业-对肖楠而言枯燥的电子技术,而常常跟她谈的都是俄罗斯、普希金、托尔斯泰云云,甚至博士看穿了她对俄罗斯的向往,说要去莫斯科搞个国际合作项目,把肖楠带去做翻译。

肖姑娘的心,像风吹过的池塘,渐渐地泛起了涟漪。她不知道,自己是慢慢喜欢上了博士呢,还是被他描绘的前景所吸引。

帖木儿发过来的话,倒如夏日骄阳一般,越来越火热。俄语写过来的情话,着实让肖楠心动。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个不道德的脚踩两只船的女人,两边都无法舍弃。帖木儿阳光帅气,有斯拉夫民族分明的棱角,肖楠知道,心里喜欢帖木儿多一些。可是,一个在青岛,一个在第比利斯,这样的交往有没有未来她心里没底。

在肖姑娘犹豫间,时间到了二月,这个月是中国春节,帖木儿邀请她去格鲁吉亚旅行,两个人也好见个面。格鲁吉亚是电子签证,肖楠申请后一周拿到签证,查了机票,四月底机票便宜,帖木儿说那时格国已是春天,风光无比的美,于是她订了四月底的机票,心想四月底待她见过帖木儿,她要在帖木儿和电子博士之间作一个了断。

帖木儿从肖姑娘拿到签证起,开始勾画她去之后的行程,去哪里玩,见他家里的什么人…….肖楠听着帖木儿欢快的声音,真为自己的卑鄙行径可耻,她想,四月,等到四月,她的人生一定要了了分明。

四月初,肖楠老板忽然找她谈话,公司要在广州设立公公司,派她去拓展业务。她只说了四月底需要请假,就动身去了广州。

到了广州,刚在租的单身公寓安顿好,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电子博士,肖楠当时告诉他要调来广州,他只是一笑,什么都没说。肖楠这才知道,博士在广州有项目,肖楠到广州来,是博士动用了大学同学的关系说通她老板放她来。

肖楠心里不知是感动,还是什么情绪,总之很复杂。博士摆明了要跟她认真下去,可她,心里还有一个没见过面的异国小伙。

她天天数日子,只盼四月底快快到来,自己格鲁吉亚走一趟,两个男人选哪个,自然明了。
到了四月底,出了一件事,肖楠哪里都没有去,一直守在医院里,博士的母亲突发心梗,肖楠在博士的请求下,请了长假照顾他母亲。

面对帖木儿一天天的追问,肖楠只好说工作忙走不开。帖木儿说,那你把机票改签到6月或者7月。肖楠改签到了6月,心里还是存了私心,想早点见到帖木儿。

6月,肖楠依然没去成格鲁吉亚,反倒是跟着电子博士去了一趟心心念念的俄罗斯,博士去开学术会议,肖楠或自己逛,或在博士会议间隙两个人一起溜达。在冬宫,看到那些精致的油画,精美的雕塑,肖楠忽然就落下泪来,看着身边的电子博士,各方面条件都是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对自己也还不错,心下作了决定,好了,就他了。跟帖木儿既然无缘,就这样散了吧,反正也没见过。她用手机悄悄发了一封分手信给帖木儿。

闷热的广州8月,肖楠已经认真地做好成为博士妻子的准备,一直热情的博士却不提结婚的事情,肖楠心里有点打鼓,问闺蜜程杨,程杨说,别急,时间还短呢。

9月1号,肖楠正在上班,同事说有人找你。她走到门口,看到一个打份入时、妆容精致的女人,估计三十几岁,肖楠狐疑地看着来者,对方一开口,肖楠差点站立不稳,这位女子说“我是博士的老婆”。

1月份相识,到如今9月初,整整8个月时间,肖楠不知道博士是有老婆的,中间她还去照顾过他母亲,也没觉察出一点点他有老婆的痕迹。女子拿出手机,给肖楠看一张小男孩稚气的脸,“这是我们的儿子嘉嘉,今年8岁了!”肖楠只觉得头顶充血,用最后一丝力气打电话给程杨,告诉她,博士老婆来了,程杨也吓傻了,挂了肖楠电话打给介绍博士相亲的同事,十分钟之后,程杨回电,慢吞吞地说“对不起,楠楠,博士一直跟老婆分居,大家都以为他离婚了,他自己也没吭声,我真不知道他有老婆有儿子,我们这么多年关系,我要是知道我怎么会介绍给你……”

肖楠挂了电话,对面前的女人说,“从前我不知道他有老婆,此刻起,把他还给你。“转身回了办公室,刚坐下,就倒在地上。同事们手忙脚乱地打120,这一昏迷,肖楠在医院整整躺了两天,她一直闭着眼睛,听见博士来过,程杨来过,同事来过,她就是不想睁开眼睛。这世界太丑陋,不愿意再多看一眼。

出院后,博士来了一回,眼睛红红地,貌似几天没睡过觉,他赌咒发誓是真心爱上了肖楠,跟妻子分居多年,她一直不肯离婚,今年就打算把这事办了,跟肖楠结婚。

肖楠一句话都不说,转身走了。狗血剧情已经结束了。

公司里有一个派驻莫斯科的机会,肖楠听说之后,立刻冲进老板办公室,毛遂自荐。老板知道她最近经历情伤,看她平日业务能力不错,批准了。

9月29日夜,肖楠的机票,广州飞莫斯科。29号凌晨,她手机响了,是一个不认识的号码,一接通,对方讲的是俄语,老天啊,是帖木儿。他说此刻在广州。

肖楠问了他所在的酒店,就跳下床,飞快地洗漱后出门,在出租车上,她不停地想这个月她想了无数次的假如,假如她四月底去了格鲁吉亚,假如她六月去了格鲁吉亚,可是,人生哪里来的假如。
帖木儿早早就站在酒店门口等她,四目相会的一刹那,她有一种见过许多回的感觉,帖木儿飞奔过来,一把抱住她,捧着她的脸,一动不动地看了一分钟,她被瞅得不好意思,眼睛转到别的地方去,帖木儿拉着她的手进了宾馆大堂咖啡吧。

坐下来他仍然紧紧握着她的手,好像一松手,她就会飞走。

肖楠脸红得比熟透的苹果还红,她自己明白,这红,是羞愧,自从6月份给帖木儿写了分手信之后,她再也不敢打开信箱,打开跟他联络的社交软件WHATSAPP,这几个月正是跟博士的火热期,这会儿知道是一场骗局,简直是太讽刺了。她心下的悲凉,一丝丝像冰凌一样在心底弥漫开来。自打得知博士有家,她再也没笑过,她不会笑了。

帖木儿眼光灼灼,说个不停,肖楠才知,他收到她的信后,不停地给她写信,呼她,都没有反应,他估计她有什么事,就开始办来中国的签证,好不容易办好了飞到青岛,却得知她不在青岛好久了,才打听到她在广州,立刻昨夜飞过来,怕打扰她休息,一直到早晨才打电话给她。

肖楠的眼泪啪啪掉下来,可是,今晚,我要去莫斯科了。我要去那里工作,最少一年。

帖木儿楞了一下,擦了擦她的泪,“我来了,你跟我去格鲁吉亚吧,我带你看看我的家乡第比利斯……”

“太晚了,你为什么今天才出现啊?去莫斯科是我多年的梦想,我一直去不了格鲁吉亚,说明我跟你,没有缘分。”

“怎么没有缘分?你今晚走,我们今天见了面,这不就是缘分吗?我送你去机场。现在交通、通信这么发达,你在哪我们都可以联系的。只是请求你,哪怕你嫁给别人,也要跟我联系,不要像这三个月,我都急疯了!”

肖楠在宾馆大堂陪着帖木儿坐了两个小时,想起自己该回去收拾行李了,帖木儿二话不说就跟着她走。

两个人一道拖着肖楠的大箱子到达白云机场,在进安检前,肖楠回头看了一眼忧伤的帖木儿,突然生出一股勇气,她放下背包,扑进他怀里,两个人电石火光地,亲吻起来,机场里人来人往,好像跟他们无关,两个人生离死别般,足足亲了三分钟,肖楠急急地甩开帖木儿的拥抱,跑进安检口。

不知过了多少分钟,广播里传出呼叫:“乘客肖楠听到广播后,请速到9号登机口,您乘坐的航班马上就要起飞……”

肖楠混在6号登机口的人群中,听到广播一遍遍喊,一动不动。旁边有人说,这个人真是的,过了安检不上飞机,让一飞机的人等她,太没素质了!
她恍若梦醒,快步走到9号登机口,看到地勤人员都黑着脸:“你是肖楠?没听到广播一直在喊吗?”肖楠拿出机票,工作人员扫描后催促道,快点跑,你都耽误多少时间了!

肖楠走了两步,却后退了。帖木儿像一块磁石吸着她,她竟无法迈开登机的步子。她捂着肚子说,我不舒服,我不飞了!

在一众人惊诧的目光下,她并不出侯机厅,找个地方坐下来,发呆,脑子里空空地,好像想了许多事,想跟帖木儿的交往、通信,想博士的欺骗,又好像什么也没想,脑袋越来越疼,越来越木。
坐了一个多小时,肖楠走到出站口。

出站口站着许多接机的人,她却一眼只看到了一个人,那是瘦高的,目光似手电光射过来的帖木儿。
帖木儿激动地抱住她,跟早晨第一眼见她时一样。
“傻子,你怎么还在这?”

“我听到广播叫你的名字,我就用英语问服务台,服务台说在喊你上飞机,叫了好多遍,我知道你一定会出来,我就在这里等你。”

“广播不叫了,万一我上飞机了呢?”

“我等一晚上,飞机要是飞走了,我明天就买机票飞到莫斯科找你。”

“找我干嘛?我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要是我有三个丈夫,五个孩子呢?”

“要是你有丈夫,我要跟他说,喂,这个女人,现在,是我的了,你,靠边站,一边玩儿去。“这句话,他讲的居然是中文,还一股京腔,他说,这句已经练了三个月了。

肖楠扑哧笑出声来,哎哟,自己又会笑了啊,她看着紧握着她手的帖木儿,“谢谢你来了!”

“谢谢你没走!”他附身亲亲她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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