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活着刚好是因为运气好

现在是2017年7月31日。

(一)两年前 2015年

我站在长途汽车站,独自拎着比我腿都高的行李箱从九龙逃出来,行李箱里有注册公司的重要文件,文件里有两个老板的签字和授权。中巴车上有着浓浓的气味,混合着汗渍、呕吐物和烟臭味,车上全是粗壮的藏族人民,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我告诉售票员,我要回成都,近乎低吼的声音。

车上几乎没有女人和小孩,都是男性。起初接我进九龙的人,是九龙的副县长秘书,公事办完以后,我得独自乘车8小时,去成都转机回京。在车上挺了一夜,好不容易熬到了成都汽车站,外面下着大雨。路面积水很厚,雨水一直顺着我的脸滚下来,手机电量也开红,成都司机开车都很野,路遇行人时从不减速行驶,车辆一过,溅人一身。

这一刻,近乎绝望,我狂躁的站在路边拦车,直接站到路中间。远光灯刺过来,感觉自己身上被光穿透。被人怒吼了两次后,我终于拦到一辆计程车,驱车直达双流机场。我坐在候机厅,趴在行李箱上睡了三小时。

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到无助感。

没有任何人会关心你,在乎你,也不会有人问你,怎么样,事情顺利么?自己想要肩负的责任,自己需要做妥的事情,也不是会嗲声撒娇说自己不行的人,就是很顽固。

(二)三年前 2014年 

我研究生二年级。结束了暑假边境线上的毒品调研活动以后,回到云南。8月3日突发6.5级地震,家附近20公里就是震中,死伤超过1000多人。我和挚友学弟一起进入灾区,和战友们同吃同住了一个月。调配物资车辆,发放救济物品和药品,并代表了币圈第一个公益机构-温暖四季,输送救济物品和款项,成为温暖四季的特派记者。

地震后的灾区,雷雨频发,整个火德红社区在山体上颤颤巍巍。当我们扛着救灾物资到达山谷的李家山村,余震颤动的山体随时有大碎石滚下。

我自认为有一颗勇敢的心,在户外,生存能力比一般人强,但跟当地人比起来,我是那么脆弱。整个山脊几乎逼近60—70度的山体,根本没有路可走。但当地的居民似乎是习惯了,他们教会我,下山时比较累,必须把自己的重心放到小腿上,慢慢的抓着路边的野草下山。

沿路一路都是山体的裂缝,随时都有可能裂开,像一个黑洞把所有的东西都吞噬干净。运送物资好几次,在山坡时突遇余震,脑海里没有任何的恐慌和担忧,一路观测着落石上山。上山以后回望,才有了后怕的惊觉。

在路上时,我似乎,从未畏惧过。

(三)三年前 2014年

G8511, G56国道,边境线。从西双版纳一路向南,途径景洪、勐腊、勐海、临沧、瑞丽、陇川、盈江。我去的地方都是跟毒品打交道:小麻、大麻、麻黄素、鸦片、海洛因、冰毒、吗啡、摇头丸。

遇到的人,几乎都是毒品的受害者。从禁毒办、公安局到戒毒所、缉毒大队,所有的一切都与禁毒有关。

从接到调研课题那天开始,团队里的每个人都很兴奋,不断的推敲着问卷调查上的问题,是否能真实反应现状,再到问题会不会引起相关人员的排斥或不适,直到签署承诺保证书,购买人身意外险的时候,大家才惊觉这次行动的危险性。

团队被分散到云南各个地州,由教导主任带队。虽然去到的每个地方都有工作人员指引,但伴随更多的不确定性风险,调研对象的艾滋、结核等病情。

途经云南思茅市的重生工厂,里面住着一群特殊的群体。重生工厂里住着182位吸毒人员,90%以上是艾滋病毒携带者,有人说这些人是大毒枭、有人说这些美丽的女人是性工作者,有人说里面住着很多江洋大盗…这座死亡工厂的老板叫李继东,是个民营企业家,我们到重生厂的时候,刚好碰上他。他先后收留了400多名吸毒人员,在工厂里实行军事化管理,由学员们自我管理,学员们的吃住及生病的医疗费用都由工厂支付,留在这里的唯一条件,就是远离毒品。

重生厂里患有艾滋病的青年男女可以自由恋爱,但不能生小孩。

调研快要结束时,我看到几个年轻人列队走过,他们身着迷彩服,卷起袖子,胳膊上有烟头烫过的痕迹,皮肤黝黑,眼里有若有似无的光。

(四)一年前 2016年

你体验过绝望么?  像是推开了一道大门。光和风呼呼的灌进你的脑海里,来不及思考就倒了下去。

去年我妹妹放暑假,我刚好在深圳,就把她接到深圳呆了一个月。天气很热,我白天去工作,晚上回家跟她一起,给她辅导功课。周末的时候,一起去了趟香港。

在尖沙咀的渡轮上,收到了达文西姐姐发来的微信,她说,这是达文西写给薄荷的情书,你是薄荷吧?

达文西,2016年7月29日逝世。

我以为我会习惯了这种离别,悄无声息。安静了几天,没有什么大的念想,就是脑海里不停的闪现同事们在一起的场景。连之前的舍友也经常跟我说,她梦见了达文西。而我从未梦到过。

我很后悔对我妹妹很粗暴,每当她惹我不开心时我就冷暴力。不跟她说话,不跟她交流,安静的待在角落里,像是一种惩罚。我很清楚的知道,当时我患有中度抑郁。

(五)五个月前 2017年2月 

我妈妈病了,所以回家呆了一阵。空白了许久,人也长胖了,也失去了前行的目标。有很多挫败感,突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应该待在云南这种十八线小城市继续贫穷的度日,还是该找到自己喜欢的事业,不停的突破人生的各种可能?

一个人前行,你会走得很快。两个人,才能走更远。一家人前行,你会走的很安心。但若肩负一家人前行呢?我体会到了我爸爸年轻时的感觉,他在我现在的这个年纪,就已经当爸爸了。可是爸爸也是第一次当爸爸啊。怎么能要求爸爸是万能的呢?他也想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娱乐,有自己的交际。所以怎么会到处带着拖油瓶呢?

家,是我最后的慰藉,也是我最后栖息的港湾。

今年给他们买了房和车后,也许没准,我就想【回家】了吧。

(六)五个小时前 2017年7月

刚刚和同事们一起过完生日,在回公司的路上。猫叔说,云币之所以现在能做的那么顺利,是因为我们在无数的选择题中作对了50%,一次50%的概率不难,但每次都要作对50%概率的选择题,这就不再是幸运,而是使命。

刚刚聚餐,笑来老师过来蹭饭,在INB,和一群非常优秀的小伙伴一起工作,真的是非常幸运的一件事。

亮哥带着媳妇和大儿子,小女儿一起过来。哥哥大妹妹八岁,真是非常可爱的年纪。现在每次看到幸福的一家人,总是特别的羡慕。

(七)二十二年前 1995年

我穿着小罩衣,从外婆家门口蹒跚着出来,手里还抱不稳小凳子。听到外婆在屋里喊,二蛋,去跟外公一起摘核桃花。外公眼睛失明,我抱着小板凳坐他旁边。外婆又开始在屋里喊,别坐着,你去核桃树下捡核桃花,给外公唰。我赶紧起身,蹒跚着脚步跑到核桃树下弯着腰的捡核桃花……

外婆喜欢用酱汁翻炒核桃花,核桃花再唰去花蕊后,放入清水清漂四五次。隔天用大酱和清油一起炒。小时候缺铁性贫血,营养太差,差点没养活我,每次一生病,外婆就会用小砂罐熬一锅糯糯的碎肉稀饭,用小勺子,一勺一勺喂给我……

(八)二十四小时前 2017年

我给圆圆打电话,听她在那头说她的故事。我在电话这头,哭的像个傻逼。我站在车站的路口,听见风声,看着清朗的月光和灯光。二十二艺术区楼上闪烁着灯光的人家,像是我四年前看到的火德红的星空。云南的家,可是能看到银河的地方。

我从非常讨厌一个城市,到慢慢爱上这个城市,到习惯了这个城市的拥挤和空旷,繁荣和腐朽。其实我现在只是感冒了,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病。等时间被工作塞得满满当当,病也就自然好了。

人这种生物,真是坚不可摧。

还有,一定要有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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