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茶心
我觉得我们是不平等的
小茹进了咨询室，李青正坐着微笑着等她。她坐下后，看了李青好几眼，觉得李青今天穿着红色的衣服很漂亮，忍不住夸了她。
夸完后，她说：“我今天想先说的是，我上周说了一个词, ’理所当然’，我记得说的是我们的咨询是理所当然的。说过后我很自责，咨询结束后我想了很久，觉得内心不安。”
“嗯，觉得不安。”
“是啊，其实我们的咨询不是理所当然。你付出了许多精力和时间。咨询关系的维系，有许多的东西在背后运转着。它不是理所当然的。我想了好几天，越想越觉得自责，越觉得对不起你。我觉得我说了一句不恰当的话。”
“不恰当的话？为什么这么想。”李青侧着头，问道。
“因为我觉得自己对不起你，觉得你的付出不是应当的。我觉得你一直在给与，而我一直在索取，而我也没有给与你昂贵的咨询费。我觉得我们是不平等的。”
“不平等的背后是什么？你害怕会得罪我？”
“是啊，我怕得罪你，我怕我们的关系不能维系。我觉得没有维系的基础。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没有必然的关系。何况，即使有必然的关系，比如亲戚，也没有必然应当要做的。”
“何况是亲戚？你想到了什么？”
从前求着亲戚的往事
“我想起我的舅舅和他们一家子。我们家穷困潦倒，总是受到他们的帮助。我觉得我们家跟他们不是在同一个世界。至今我都不知道怎么跟我的表哥表妹们相处，还有舅舅和舅妈。我们总是有求于他们，总是请求他们帮各种各样的忙。他们估计也很无奈吧。”小茹沉默了一会，似乎想起那昏暗的岁月。
“所以我永远觉得在他们家出现的日子是难熬的。过年的时候，大年初一被我父母勒令去他们家拜年，因为我舅舅爱面子，去了他高兴，不去他会不高兴。我不愿意去，我总是很自卑，觉得他们家条件好，子女也争气，一家子和睦让人羡慕。而我们总是一副瑟瑟缩缩的样子。说话尴尬，吃饭尴尬，坐着尴尬，看电视都不知道手脚往哪里放。”
小茹说着说着红了眼圈，她停了一会儿，又开始说了。“但是又不得不去，我们许多问题都是他们帮忙解决的。所以我到现在长大了，都无法坦然地与他们相处。相处的时候，要么是沉默，要么想着怎么讨好他们。太难受了。还有，我父亲总是认为我们是没有什么价值的，这也是我觉得自己总是低人一等的原因之一吧。”小茹揪着自己的衣角，感觉自己比李青也低了好几等。
“还有我的姑姑姑父，我们一大家族在他们面前似乎都是一个样子的。我姑父家都是高官。我们整个家族在那么多年，都在求他们办事，都在讨好他们。我的伯父和其他叔叔，总是说我姑姑姑父喜欢的话，总是愿意照顾他们的任何的想法。”小茹陷入回忆当中。
“我在上中学的时候，在我姑姑家住过一段时间。其实，他们人非常好。但是我也觉得他们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他们是高高在上的。我是卑微如灰尘的。我不敢跟他们说我的需求，我不敢提他们不喜欢的事情，我怕得罪他们。我讨好我姑姑的孩子，我的表妹，我给她我所有的，我溺爱她胜过任何人。我愿意为她做超过我底线的事情，只为她高兴。”小茹露出难过的神情。
“我缠着姑姑姑父过了好些年，他们为我做了许多事情。我想他们也挺烦的吧。毕竟有这样的穷亲戚，甩也甩不掉，太让人感觉不爽了。但是长大后，我再也不联系他们了。尽管我很自责，我心里是感恩他们的。但是我无法面对自己曾经讨好他们的面孔，无法忍受总是在他们面前低下的感受。我无法在他们面前直立行走，疏远他们我很自责。但是我不想面对他们。”
有些关系，模式可能是一样的
小茹的面前摆了一堆用过的纸巾了。她红着眼睛，沉默着。
李青想了一会儿，说道：“我理解。你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我联想到你说过，你父亲像狗屎一样粘着你。他也总是讨好你，求着你。但是你不想理睬他。我感觉到这其中有些相似之处。”李青停了停，给小茹一些思考的时间。
“我想了想，是啊，他是像狗屎一样，甩都甩不掉。”
“而你和你的家庭家族，跟你的亲戚们的关系，似乎也在重复这种模式。你觉得在你成长岁月中，你们求着他们，像狗屎一样粘着他们，他们甩你们甩也甩不掉。你们如影随形，不可分离，对他们而言是讨厌的存在。”
小茹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说道：“仔细一想，是这么回事。他们估计也腻味死了我们，我们家和家族，实在太能折腾了，特麻烦特嫌人特恶心，都是卑下谄媚，腿软腰杆软的一圈人。你说的对，也许就是这样子的。”
“嗯，你说的时候我就想到这点。还有，这也折射在你和我的关系中。”
“我和你？我不明白。”小茹疑惑道。
“你觉得为什么我这么说呢？”
小茹想了一会儿，难过的说道：“我觉得自己也是有求于你的，我也是紧紧缠着你不放的。如果不是这样，我们的咨询关系也许早就结束了。我总是觉得自己是亏欠你的，是低你一等的。我觉得我们的关系是不平等的。”
“所以，你总是害怕得罪我，好多次咨询，你都你在意我的每一个表情和反应，我的每一句话你都想半天，你讨好我，怕得罪我。”
小茹有点不好意思地点头，说道：“是啊，我自我价值感特别低，所以我可能看自己像狗屎一样。”小茹说着笑了，马上又掉泪了。
她擦掉眼泪，继续说道：“我像狗屎一样缠着你，但我又怕你不高兴，怕你不继续咨询关系。所以我喜欢看到你笑，你开心我便非常开心，能为你做点什么我就觉得自己特别有价值了。在我们的咨询关系中，我觉得自己是低你一等的。”
“我理解。但是咨询关系是平等的，不是吗？”
“应该是的。”小茹说道。
“所以，也许我们找到这个原因，可能有些事情就不一样了。”
“嗯，是啊，谢谢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