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寒的麻雀林 (长篇小说连载六十)

作者   姜苏


不过,没过一小会儿,后面,也就是放映机亮灯的后面,一霎时,有一阵嚷嚷和骚动,还伴着一些零乱的骂声。我们都不由地回头。我们的确是太爱看热闹,卫民尤其反应最快,马上站起来说:“呀,打架了。”说着就往后面跑,二臭蛋也跟着跑,我和忠忠随在后面。

四疙豆有点犹豫,反倒不像过去那么急不可待。跑出去看热闹的,其实也都是和我们差不多大的男孩们。其它大人和女孩儿们,都还在原地有滋有味地看着银幕上无聊透顶的摇头虫亲王。

我们跑到放映机后面的一小簇人群边上,想看看到底是谁和谁打架。可这里紧挨着一排溜树,头顶上也是大树,密密的树影把放映机的灯光和投在银幕上的光亮遮得严严的,周围变得黑黜黜的。

卫民在前面探头探脑,往几个人围成的圈子里看,被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一把推开,嘴里骂一句:“滚你妈的,滚开点!看啥看!”

我们赶紧都躲开。但已经看清了,我们的眼睛对打架这类的事一般看的最尖。

不过,我们一时有点没弄明白。开始只看见津津站在几个人中间,只是直呆呆地在黑暗里站着,并没有发生谁和谁打斗。我甚至开始一时还有点分不清,这伙人是和津津认识呢,还是不认识呢。

正纳闷,突然,只见——准确的说,应该是隐隐约约的看见,两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默不作声地照着津津的脸扇了两下。啪啪的,声音还挺响。我操,原来是这几个人打津津呢!我们都有点发呆,不敢作声,也没有离开。那两人扇了津津两逼斗,津津并没有还手,也没有吭声,简直一句话也没有,就那么僵直地原地站着。随后,有人说了一句:“以后小心点,不然就废了你。”紧接着,那些人没再说什么。津津还是原地站着不吭声。又呆了一会儿,好像有人说了一句什么,津津默默地走开了。他没跑,也没回家,而是一声不吭地又回到了放映机前面的人群里。我们也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我们谁也没再吱声。不过,我看见,四疙豆的嘴翘得高高的,一付得意的不得了的样子。

也就隔了一晚上,四疙豆还是忍不住得意地告我说,是他三姐的朋友,戴军帽的胖子带人打了津津。说完,四疙豆还不忘对我说:“别告别人啊。”我说:“噢。”

我倒是不告别人,可没隔两天,忠忠、二臭蛋、卫民、三虎甚至小波和松松都知道了。大家都知道是四疙豆的三姐叫矿务局的赖小子们打了津津。而且传起来,说的有点不一样。

18

我和二臭蛋、忠忠、卫民本来那天晚上亲眼看见津津站在原地不动,被人家扇了两个逼斗,可小波和松松说的却是,津津也还手打了对方一拳。我一听,就对小波和松松说:“别球瞎逼包庇了,我们亲眼看见的。”

二臭蛋也一脸不服地强调:“我操,大白天说球瞎话了,明明我们就在跟前来,看的清清楚楚,津津就没敢动手。你们在哪儿看见了?当时,你们就球不在跟前。”

小波不知道怎么,突然显出从未有过的激动:“我们咋不知道了,我们和津津就在一起坐着呢,我们还不知道?明明是人家津津也打了那人一拳,而且是打在下巴上的,我能瞎说?”

呀呵!大白天说瞎话,这种情况还真少见。小波平时不吭不哈,倒为津津打抱不平了。我们都说,真他妈的见了鬼了,这些新搬来的外来户就是穿一条裤子啊。

最后小波有点急了,冒出一句:“津津人家说了,等着,这事没完。”

我看着小波的样子,倒一时差点忘了津津,就耻笑道:“球,你着急啥呢,跟你有啥关系呢?”

小波没再吭声。其实,我倒也不是就向着四疙豆,只是觉得津津一个刚搬来不长时间的家伙,也未免有点太逞能了。让人家扇了逼斗也活该,我心想。带着这种想法,我又把津津所说的“这事没完”的话告诉了四疙豆。我的确不是为翻闲话,的确是有点看不惯津津太逞能了。四疙豆一听,把上嘴唇一翘,马上毫不含糊地嘴硬道:“扯球蛋了,没完就没完。”不过,我太了解四疙豆了。这家伙说话的口气里微微的有点紧张,我能看得出来,这小子有时候的的确确是个嘴上硬的家伙。

后来几天,我不知怎么一直想着小波所说的那句话,尤其是津津说的“这事没完”这句。本来,这样的话,我们原来也都说过,过不了几天,都会忘到脑后了。可津津那天被打时的样子我还记着,这家伙那天晚上在树荫下,没还手也没跑,不知道是啥意思,说不来。还有就是,小波为啥莫名其妙地特别相信津津也还手了,就因为他们两家都是新搬来的?

结果,松松的一句话让我知道了一点新情况。这天,他一个人从集体宿舍楼跑出来。我和忠忠相跟着去医院,正好碰上。我们问松松:“干啥去了?”

松松光顾着急匆匆往家跑,随口说了一句:“到津津家看书去了。”

“看书?啥书?”我顿时来了兴趣。

“呀,他家书可多呢。”说着,松松跑开了。我们说,肯定又是他四姨叫他回家。“他家从哪来的书了?”我指津津。忠忠说:“就是呀,早听说他家书挺多的。”

“啥书?小人书?”我对这类事情特关心,也特嫉妒。

“好像不光是小人书,还有好多大书,像关公呀、李逵这些,不过不是小人书,是大书、古书。”

我隐隐地好像还能分清关公和李逵不是一本书里的。关公是三国里的,李逵是水浒里的。不过,我这些都是从小人书里知道的。那些大书,我们一般叫古书,从没看过。所以,一听说津津家可多这样的大书时,心里马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羡慕。

我操,难怪他妈的小波他们包庇津津呢,原来就是想到他家看书呀!我总算明白了。当然,羡慕是羡慕,我却绝不表现出来。我说:“有球啥了不起了,他家有书就咋了。”说归这么说,其实心里还是极想知道他家尽有些啥书了。

忠忠也说:“就是,有几本破书就咋了,谁球稀罕呢!”

实际上,忠忠和我都喜欢看书,在班里也都是数得上的好学生,尤其是他写的那字,一笔一划,就像刻上去一样。这话是我们班主任老师说的。我当时听不出班主任老师,是在夸忠忠写的字好呢还是不好。反正,他这家伙也特别爱看书。尽管他家并没什么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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