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之作《W两个世界》——关于创作与自我救赎的哲思

早晨六点起来看半夜更新的电视剧中字,天没全亮,足够安静,又不会过于沉闷。早晨如此重要的原因是晚上我在另外一个地方,不在这里。醒来的时候,我不会让任何信息干扰,尽量使自己停留在一个空间里,没有过去,也没有将来。我顺着虚拟的走廊走下去,一直走到一个地方,能看到自己的地方。

这样的时刻,两个月每周两个早晨,给了W两个世界,今天终于迎来大结局。


·前所未有的姜哲

一个智慧超群,意志卓绝的男主角,首先能看到的好处是,不需要过多向他解释情况而费神,他思维清晰,思考极快,推理力强,敢于跳出自身格局(一般人都做不到吧),所以自然不会有一些韩剧的误解桥段,这种东西实在没多大意义。

总结了一下姜哲的特质:

1.比起惊讶、愤怒这种凡夫俗子的情绪,遇到突发情况,他会先起好奇心,探究缘由。他想,为什么这样?而不是,凭什么这样?

2.能够跳出自身框架思考事情。举例子来说,他不会“因为你是创作出我的可恶作家的女儿,所以我不喜欢你了,我要顺带恨你”这么狗血爱恨情仇;他不会“我爱你我舍不得你我不要这样我不管”,他不让情绪支配行为,隐忍决绝地快速解决问题,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

3.永远先解决事情,再处理情绪。与真凶枪战那集有明显体现,其实这里有点情绪和做事界限模糊,有带情绪处理情况的嫌疑。不过如此真性情,正说明姜哲不止是漫画人物,他是有血肉的真实人类。

4.明明是背负沉重的人,但行动很轻。最厉害的地方是,女主角活过来之后从现实世界进到漫画世界,漫画世界已过去一年。不知妻子情况的他已在牢里度过了一年难捱时光。坐在法庭上,他回过头望向女主角的眼神,无比从容。

5.坚毅不可动摇,做事很有手段。这都不必多说了。

6.如钢铁的人,却有着最柔情的眼泪。女主角中枪后他留下的眼泪,作家为成全他和女儿要求自己死时他的眼泪。

7.突破自身设定,不甘被摆弄。是一切故事的起源,也是他happy ending的先决条件。

不难看出他的特质都是优点,很理想化,所以他是漫画主角啊,寄托了人类对人性的美好愿景。宋载正编剧是彻彻底底的男主控。


·寓哲思于剧情

(一)

韩剧我看得不多,但尤其不喜欢以某个噱头喊口号式的主线,有硬广人生哲学的意味,更喜欢内敛的表达。此外,韩剧有几大元素是我避之不及的:绝症、财阀、替坐牢、失忆。一直对用失忆来暂缓问题的套路不能苟同。W的一个高潮部分也用了失忆,但不是通俗意义的失忆。

为了避免女主角被真凶枪杀,避免其他漫画出场人物由于失去设定的存在理由而消失,紧急情况下,姜哲只能选择让女主角把之前这一切画成他的一个梦,并从高楼坠落,用死亡把女主角弹回现实世界,且不给女主角犹豫的余地,于是漫画重开,一个不记得的梦。姜哲失去了与女主角相关的记忆,仿佛一切没有发生过。

很多年前看过一个叫《人生重启》的日剧,讲给人重启人生的机会,他们会改变什么,结果会发展成什么样。每一集是不同的故事,无一例外他们都遇到了生活的艰难之境,重启之神向他们伸手,他们欣然接受,于是人生的某一段重新来过,按照自己的想法操作。可结果皆让人大惊失色,救人却葬送了自己的生命,追寻者求之所得却失其所有,等等。总之说明了一个问题,宇宙是平衡的,凡事皆有代价。天平的另一端需要重物压着,世界恒定,万物运转。第一次人生重启后产生了匪夷所思的结果,重启之神又跑出来撩拨他们,问还要再重启一次吗。有人选择二度重启有人放弃,具体情况不同,道理一样:不管重启多少次,我还是会做同样的事,遇到同样的人,产生制衡的结果。

回到W,漫画重开后,姜哲失去觉醒意识,但真凶已通过次元壁走出漫画世界,他的意识仍是觉醒的。真凶开始操控作家,把人画死,在姜哲手里画枪,诬陷姜哲,欲置其于死地。女主角再一次置身漫画世界,再一次救了受伤的姜哲,再一次通过猝不及防的吻导致漫画待续回到现实,再一次在车站等待开车而来的姜哲,车窗摇下,再一次说了同样的台词,没有找回记忆这一说,却再次产生爱你的情愫。强烈的宿命感,喜欢这种,有脉络,无奈又浪漫。

你会来到我眼前,世事循环流转,太阳会变得冰冷。尼采的留声机唱片播放结束时,为了无穷无尽的永恒真理,撒旦会再次演奏它,我会再次爱上你。


(二)

很多观众有这样的疑惑,姜哲受伤的时候,回到现实世界的女主角为什么不直接用手绘屏把伤口涂抹,而是画了治疗的药和工具呢?姜哲再一次穿越次元壁来到现实世界,展开对真凶的反击,为什么不直接让女主角把真凶画死,而是亲自进到漫画世界,画一些工具协助其推进情节呢?

这就是男女主人公与作家最不同的地方。作家为了英雄人物设定,可以设计一个没有身份的凶手去杀其全家,任其徒劳追寻十几年;生活不如意,欲结束漫画,随意将主角画死(主角第一次与作家给的剧情抗争);发现主角有自我意识不受控制时,没有脉络地画各种方法想要置其于死地;甚至在第一次被拉进漫画世界时,还亲自捅主角一刀。因为作家认为漫画世界是虚构的,就算见到活生生的人,也否认这样的真实。而姜哲和女主角认为,漫画世界需要按脉络发展,是对漫画世界的尊重,最后才能走向真正的圆满。

作家吃了恶果,不仅被真凶夺走了脸,操纵了意识,最后因灵魂破败而选择在漫画世界消亡。

这是宋编对无脉络创作者隐喻的讽刺。


(三)

人设完美的姜哲,自我意识觉醒是必然的,哪怕漫画重开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这是英雄命运的悲哀,也是自我救赎的光明。这是很明确的电视剧主旨。

漫画中有两个明显反派,一个是真凶,一个是议员。男主人公姜哲对抗他们费很大心力,多次身陷危难。但作家与漫画主角姜哲的制衡,才是终极对决。姜哲投入汉江后,作家已然不再是姜哲的敌人,之后还多次协助姜哲促成漫画完满结局,像是一种赎罪。但到了最终话,作家在漫画世界强制登场之后,拥有自身和真凶的双重人格,备受折磨,他已经成为这个漫画与姜哲制衡的反面角色了,两者只能存其一。很为难的处境,不管对作家而言,还是对男女主人公而言。

为了成全女儿和姜哲,作家选择在漫画世界消亡。编剧用了一个很巧妙的时机,在中枪的姜哲倒在车站时漫画完结,女主角被弹回现实世界,以为姜哲已死,悲痛欲绝。实则是作家的消亡使得最终话结束,两个平行世界获得自由。连载的漫画结局停留在姜哲倒地的画面,而漫画世界仍在进行,姜哲获救,让漫画世界完结顺利后,来到现实世界与女主角相聚。女主角在现实世界魂不守舍待了一周,而姜哲在漫画世界已与她阔别两年。不管经历了怎样的磕磕碰碰,作家的必死虽令人感伤,但男女主人公终究获得美好结局,也是作家自我救赎的结局。

作家在写给姜哲的最后一封信里说:我的灵魂已经无可救药了。你突破了自己的设定值,你变成真人,我留做漫画形象,你脱离了我赋予你的设定值,我被自己设定的设定值关死。


·关于评价

W是科幻悬疑爱情剧,有浪漫的部分,但很多感情线都省略了。李钟硕也曾表示,由于隐藏了感情线,姜哲的情感很难演。观众看起来会有一种男女主角疲于奔命,没空谈情说爱的感觉,事实也是这样,但李钟硕很细腻地展现了姜哲,细细看,角色完成度很高。

宋编很讲究起承转合,思维大开的同时也很精彩。后半部分线展开得比较多,节奏紧凑,反转较多,看起来可能会有点累,不过这得看个人接受能力了。

以上两点加起来导致了“剧情发展不亲切”的评价,有集数限制的原因,毕竟是迷你剧。宋编说,她很久没在三大有线台写电视剧了,有的地方没有把握好。前8集的剧本内容有点少,所以最后加了第17本剧本,一共16集。电视剧第5集中姜哲与作家见面的炸裂式2倍语速台词对戏,有第6本剧本的内容。剧集后半的剧情也比前半更紧凑。剧情发展不亲切是编剧的遗憾事,但不至于到网络上一些无理恶评的程度。好在带脑子的人占大多数,好评还是压倒性的。况且评价走两个极端,不就是突破之作的特点吗?

关于制作,从主演、配角、导演、编剧,到CG制作、音乐导演整个团队像是集体处女座性格,苛求细节,完成了这样精妙绝伦的W。那些无关紧要的客观原因都不用废话,这样的结果是唯一的,独特的,最好的,我没有什么遗憾,感激的话道不完。

不必拿纯爱剧和悬疑剧来和W两个世界作比较,本来就是没有可比性的。W的存在是独特的,很大程度是李钟硕撑起了整部剧,也感谢编剧和导演,在一部电视剧里的展现了如此多引发深思的哲意,很了不起。实在要说不足,我认为只有“逻辑依附剧情”这一个,但W两个世界的优秀是不可否认的。


·戏中人,戏外人

李钟硕虽然不是姜哲,但姜哲永远是李钟硕。

李演员发表终映感言说,这部剧可以成为自己演技发展的一道分界线,给他的转型带来巨大影响。不管是几年前那个哭法像天塌一样的少年,还是如今演技细腻的成熟男人,我都看到了更多的可能性。衷心祝愿李演员走得更远。

短篇小说《Drive my car》有这样一段话:

站在舞台上演戏,展露在灯光下,口中说着早已定好的台词。享受着鼓掌,随即帷幕落下。离开自己,再回到自己。可是再回到自己时,已然不可能回到正是原本的那同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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