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愿》——是什么让杜丰于失了智?

我其实不太倾向于把杜丰于完全贬低成辣鸡,而且我始终觉得评价一个人不能跳脱出他的时代背景。

以下分析部分出自记忆中的游戏细节,部分出自游戏背景资料,部分出自纯粹的分析脑洞。

我觉得他是一个相当可怜的人。

很多人反感他的大男子主义,觉得他死要面子,还不许自己老婆出去工作。但大家得先明白三件事,

其一,那个年代还不像现在这样开明,男主外女主内基本可以说是常态,丈夫身为一家之主,他的任务就是努力工作养活家庭,妻子的任务则是相夫教子。而在如此明确的分工之下,丈夫让妻子出去工作,很大程度上就会被别人认为是丈夫无能。咱们可能会觉得无能就无能呗,还能不过了是咋的。可问题在于我们只是劳苦大众,杜丰于是劳苦大众吗?显然他不是,之前他自认为不是。

这也就是我要说的其二,杜丰于是个小有名气的人,他恐怕很难低头认输承认自己无能。他的这个名气不仅来自于他自己是一个得过很多奖的优秀编剧身份,也来自于他娶了一个很有名气的女明星做老婆,从游戏里的一张报纸就能看出,的确有媒体很愿意去报道这对“侠侣”情感不和的,换言之,他的一举一动都有媒体盯着,而媒体自然不会放过这样一条猛料——“曾经的牛逼编剧,娶了国民女神的杜丰于江郎才尽,尽显loser本色”。

而刚搬家东西还没收拾好,立刻就请人来吃饭也是一样的道理,按照游戏的暗示,那是他刚刚卖掉祖宅搬出来时的事,他很担心别人会因为他卖祖宅而大做文章,所以赶紧大摆宴席请人做客,假装自己还没失魂落魄到那种地步。

其三,是他是一个编剧。编剧其实也属于艺术创作者,艺术创作是相当让人纠结的工作,原因在于艺术创作往往是个需要灵光乍现的活,灵光没乍现,谁也说不好自己究竟是不是江郎才尽了。所以一般文学创作者不太会承认自己江郎才尽,可你再怎么不承认,如果发生了游戏里的“寄出去的剧本被六个导演拒绝”的惨案,也难免内心不会动摇。

从以上的分析中,我们不难看出,杜丰于此时,内,面临着文学创作者普遍面临的灵光不乍现的困境,外,面临着根据游戏时间暗示的时代变了,他的剧本已经不受欢迎了的压迫。家庭里,面临着妻子温柔体贴,自己却无力养家的郁闷和自责,社会上,面临着被人说江郎才尽,被人说穷的痛苦和无奈。

其实不仅如此,他听到了自己的妻子向岳母借钱,其实更刺激了他的自尊心。再加上他的卧室墙上挂的全都是妻子息影前的照片,无形间又在暗示他,你老婆比你强多了。游戏后期,墙上妻子所有的照片全都两眼放红光更印证了妻子这些照片对杜丰于的压力。

所以从这时候开始,杜丰于就处在一个巨大的精神压力下,他每天早上睁开眼睛面对的就是好几张妻子的笑脸,其实很多时候,真的是越关心越让人有压力,因为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后面有一处美心让他看墙上的孔,他突然暴躁,其实一定程度上也是在针对自己。

在结束第一段之前,我再补充一个词,捧杀。

杜丰于经历的约等于就是“捧杀”,先让他体验到自己是个很有才华的编剧,然后再告诉他,你已经江郎才尽了,现在就是个笑话。是他自己捧杀了自己。

那在这段生活中,杜丰于就一点错都没有吗?当然有,而且还很多,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他似乎很喜欢赌。不是说他爱赌博,我的意思是他很喜欢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个剧本上。在家里欠各种费都快揭不开锅的时候,他没想着先放下尊严去找份别的工作,而是想搏一搏,下一个剧本写出来就翻身了。只是不得不说,他的错误是以为他的性格导致的,而他的性格又是他的才华惯出来的。

此时的家庭看似和和美美,其实已经在酝酿起狂风巨浪,当美心出生,家庭终于撑不下去了。

这里我主要想说的是杜丰于沉迷邪教,无知又愚昧的事。我的观点依旧是不能全怪他。事实上我们可以看到,美心生病,杜丰于并不是一上来就带她去找何老师,也是先从去医院看病开始的。但问题是看了半天,吃了很多药,似乎也做过手术,孩子很痛苦,可就是不见好转。医院说交易转神经科,杜丰于怒骂自己女儿才没有神经病,这才决定去看何老师。

这里有的朋友分析说是杜丰于碍于面子,不愿意承认,有的说那个年代对神经病存在误解,所以不愿意带女儿去看神经科,我觉得说的都有道理。那我们先跳过这个问题,想想杜丰于求助于邪教这件事是无知吗?对我们这些上帝视角而言,当然是。那邪教成天扯一些有的没的,又让缴功德金又让干啥的,一看就是骗子。但问题在于,当杜丰于发现女儿莫名其妙得病,无法呼吸非常痛苦,医学又无法解释,还非说自己女儿有神经病,在他看来,医学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于是,他在万般无奈与痛苦之下,只能转而求助于超自然力量。我看到别的问题下面有人科普说,当时那个时代正是台湾的宗教乃至邪教狂热,其实都不用当时,就说现在,希望让自己的孩子金榜题名,希望自家长辈能大病痊愈而去,也难免去拜佛上香,只是我们大部分人比杜丰于面临的情况要好一些,我们国家对于宗教信仰的保护和控制也很到位,但换位思考一下,我真的无法说自己意识到杜丰于沉迷邪教时有多么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因为这是人性中的弱点,我们担心失败,我们的心底总想依靠一些什么,杜丰于早年依靠的是才华,后来才华疑似不再,转而依靠面子。女儿生病,他先是依靠医学,后来觉得庸医毁人,于是依靠邪教。

从何老师的咨询录音磁带里,我们不难发现,来求何老师的都是一些深爱着却又对自己爱的人面临的困境深感无能为力的人。比如第一个叶女士,弟弟考试,她帮不上任何忙,于是去缴纳功德金,为了让弟弟能考上。第二个女人希望自己喜欢的人离婚,她显然无法插足那二人的婚姻生活,无能为力时拜邪教。第三个男人希望父亲能多活几年,信不过医院信邪教。

人总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无能为力,总是希望自己能拯救什么,希望自己奉献一些,努力一些就能改变什么。通俗来讲,他们希望付出,但没有渠道,而且就算付出也无法成功。就像很多面临高考的考生总是会和父母吵架,很多时候原因在于父母在一旁看着着急,想跟着努努力,使使劲,帮帮忙,但事实是他们没法帮忙,而家长往往心里清楚,但不愿意承认,于是他们用自己以为正确的方式付出努力督促孩子学习,却无形间给孩子造成了更大的压力。而压力无助于成功,他们付出后反而与他们的目标背道而驰。

而可怕的是,他们越是付出,他们就越觉得踏实,邪教就是利用这一点,既然你们想付出,又不知道该怎么付出,那就由我来帮你,你给我钱,我给你一颗定心丸,成功了,那说明我厉害,失败了,说明你心不诚。

杜丰于就是这样一个想帮忙,又不知道从哪里下手的父亲。

我以前生病住院的时候,总能听到有家长说对孩子说,真希望你能把痛苦都给我,让我难受就好了,不要再让病痛折磨你了。

我想杜丰于也是这么想的。他在幻觉中挖眼睛,拔舌头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恐惧,那一下下让人反胃的动作里表现出的尽是决绝。他是真的以为这样就可以救自己的女儿。

而邪教也利用了他的心理。他之所以会对什么“用酒泡女儿”这种用脚指甲想都知道是胡扯的偏方信以为真,就是因为这个偏方的获得相当符合一般人的心理预期。付出努力就该得到成功,受到痛苦就该有所补偿,现在都有说法说,你受到的所有痛苦都会让你变得更好。我都付出这么多了,受到这么大痛苦了,我得到的偏方自然是真的。

更要命的是,之前美心犯病,杜丰于求助邪教,还真就阴差阳错地给女儿治好了。杜丰于不知道是自己的陪伴让女儿康复,反而以为是邪教帮了忙。这就更让他对邪教出的损招信以为真的。


(转载知乎匿名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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