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女钢铁侠

自从自行车丢了以后，我再不敢在母亲面前提自行车的事儿，再买一辆的可能性基本为零，从母亲的眼神里，我已经读出了那份坚决，不用再问。

但是，没自行车的确很不方便，每天上学，总要让姐姐骑车载着我。遇上大风天，一个人骑车都很费劲，两个人骑一辆车就更困难了。

遇到上坡，我就主动跳下来，帮助推车；下坡时，上车动作要快，若是慢了，就会看着姐姐的车跑出去很远，我则跟在后面拼命地追赶，等姐姐发现我没上去车，还得紧拉刹车，在前面停下来等我。

哎，自作自受，谁叫我的自行车忘了上锁，被人偷了呢？

姐姐这段时间更辛苦，每天都要载着我这个累赘，放学回来，不免在母亲面前抱怨几句。我倒是希望她多诉些苦，这样就会引来母亲的同情。正如我所期盼的那样，慢慢地，再看母亲的眼神，似乎变得柔软了，好象有门儿！

其实，我自己手上有一百多块钱，是前两年卖西红柿赚来的，母亲看我每天赶集很辛苦，就说这钱归我了。可是一百多块钱买不了一辆自行车，还差得远呢。

看到母亲在菜园里给西红柿秧插架，我不禁又看到了希望。可是，现在是春天，西红柿秧才一尺多高，距成熟还有两个月，我真恨不得拔苗助长，让它们快快长大，开花结果。

我凑上前去帮忙，有一句没一句地说：“妈，今年的西红柿，我还去卖，好不好？”

母亲看了我一眼，说：“卖的钱，还抵不上你丢的那辆自行车钱的一半！”

看来妈和我想一块儿去了，我自知理亏，不敢犟嘴，只是认真地帮她扶着竹竿，等母亲把西红柿秧和竹竿绑在一起。

“我手里还有一百多块钱，再加上今年卖西红柿的钱，够买一辆吗？”我试探着问道。

“今年能卖多少钱，我也不知道，不过，你去卖吧，啥时候攒够了钱，就让你爸给你再买一辆！”母亲终于松口了。

“太好了！”我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我的自行车有希望了！

从那天起，我就像这些西红柿秧的母亲一样，天天到菜园里去看它们，看它们越长越高，长出花骨朵，它们每长高一厘米，感觉与自行车之间就更近了一步。

一天，放学回家，天阴得历害，狂风大作。母亲说，早上听天气预报，今天可能有冰雹。我听了非常兴奋，因为我从来没看过下冰雹，以前听父亲讲过，有一年下雹子，最大的有鸡蛋那么大，人们都顶着铁盆出门，打在上面叮当响。

等啊等啊，雹子终于来了，很密集的小冰球从天上掉落下来，不像父亲说的那么大，但是直径也有一两厘米大小，我和姐姐觉得很好玩，拿着瓢到房檐下去捡冰球，捡了满满一大瓢。

可是父母就没有我俩那么开心了，愁眉不展地望着窗外。等雹子不下了，父母连忙走出房门，到菜园里去查看，回屋的时候，母亲说：“西红柿刚开的花都被雹子打掉了，再要开花，得等第二批花骨朵了。”

我听了母亲的话，立刻从刚才玩冰雹的喜悦中跳脱出来，我扔下手中的瓢，跑到菜园。果然像母亲说的那样，好多花都被打坏了，满地的黄色花瓣，十分惨烈。不知道我的脸色是不是也像这一地花瓣一样蜡黄，但我此刻的心像冰雹一样冰，一样冷。

第一批花没指望了，就得等第二批花了，这样西红柿就减产了不少，至少得损失二三十块钱。

终于盼到了暑假，最大的西红柿已经有拳头那么大了，底部已经泛黄，马上就要成熟了。

接下来那几天，我就像菜园的守卫一样，姐姐要吃西红柿，我说：“挑卖相不好的吃，大个的、形状好看的留着卖！”姐姐气得直骂我是小气鬼。

我是一个西红柿也舍不得吃，虽然我最喜欢吃西红柿拌白糖。这要是从前，我早就摘几个最大的西红柿，切成小块，撒上一层厚厚的白糖，用勺舀着吃了。那种酸酸甜甜的味道，此刻只能想一想，咽几下口水解解馋。

一周后，红彤彤的西红柿在绿叶间若隐若现，虽然个数不多，但足够我去集市上卖一天的了。一大早，父亲和母亲就到菜园里去摘西红柿，我也早早起来了，帮忙往竹筐里装。

等西红柿都装好了，姑妈家的大哥开着三轮车来了，姑妈也跟在车上，每次我都是跟着姑妈去集市上卖西红柿，父母没有时间带着我去赶集。两大筐西红柿被装上车，我也翻身坐到车上，早上还有点微凉，坐在没有遮挡的三轮车上，身上的衣服被吹得嗖嗖作响，脑门冰凉，头发打在脸上像刀割一样。

前一天，刚下过大雨，路上积水很多，乡村的土路很不好走，走走停停，仅几公里的路程竟然走了一个小时，我和姑妈在车上被颠得屁股疼，干着急没办法。

走过一座桥，前方出现一个大水坑，姑妈建议探探深浅再过，大哥则决定加快速度开过去。可是，没想到车子被陷在了坑里，车轮飞转，泥水像喷泉一样溅起好几米高，弄得我们身上都是泥浆。眼看着从坑里出不来，我们都心急如焚。

没办法，大哥只得熄了火，看有没有路过的村里人帮忙推推车。等了好长时间，后面终于来了一辆车，上面的人见我们受困了，就下来帮忙，几个人一起用力推，终于把我们的车从泥坑里解救了出来。

等我们到达集市的时候，已经十点多钟了，集市只有半天，下午就散集了。我们快速地把蔬菜在地面上摆好，我把西红柿摆得像一座红色的小山，个个擦得干干净净，直泛亮光。可是过了很长时间，也不见有人前来购买，我很是着急。

姑妈让我吆喝吆喝，可是我却不好意思，张不开嘴。没办法，姑妈只好帮我吆喝，她卖的蔬菜种类繁多，再加上我的西红柿，忙得不亦乐乎。

给姑妈添麻烦，我的心里很过意不去，我努力地酝酿着吆喝的词，可是声音却夹在嗓子眼，喊也喊不出来。最后好容易发出点声来，却连自己都很难听清，还没有蚊子的声音大。

眼看着两大筐西红柿摆在地上，卖不出去，我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就在这时，从我前面经过一个阿姨，推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和我之前弄丢的那台款式一模一样，只是颜色略有不同，不禁又让我想起了丢车的伤心事。

看着她推着车越走越远，突然，我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量来，终于喊出了声：“西红柿！早上新摘的西红柿！”

“不打农药的西红柿！又大又甜的西红柿！”

随着我的大声吆喝，开始有人被吸引过来购买，而且我卖的价格很便宜，很快就卖了一大筐。待集市散了的时候，我和姑妈的蔬菜都被抢购一空。

回到家，我迫不及待地打开我的小布包，数里面的钱，有角钱，有分钱，零零散散，我把它们一张一张地分类，数了一遍又一遍，一共是二十元六角五分。

接下来我又去赶了三次集，这样加上之前的，总共有二百多元钱。

眼看就要开学了，西红柿也完成了它的使命，不再结果了，叶子已经开始枯萎，顶上残留着几个营养不良的小柿子，再不能卖了，只能留着自己家吃了。

我把钱交给母亲，母亲打开看看，说：“行啊，闺女，没少卖呀！”

晚上父亲回来了，母亲和他商量给我买自行车的事，还说我攒了二百多元钱，父亲同意下周就给我买自行车去。

那几天，我都在盼望着，盼望着那辆用西红柿换来的自行车。我觉得那几天过得特别漫长，当父亲从大门外把新车骑回来的时候，我竟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新车与之前丢的那辆不同，这是一辆变速自行车，根据路况，可以变换不同的速度，这样上坡就可以不费力气了，而且平地骑行速度更快。

车是紫色的，我很喜欢，可是我总觉得是红色更好，那是西红柿换来的自行车，应该与西红柿一个颜色，或者应该是黄色，那是西红柿花的颜色。

我问父亲这辆车多少钱，父亲说：“五百多。”

“啊？这么贵！可是我只有二百多块钱。”

“那么剩下的钱，你就慢慢地还给我们吧。”父亲笑着说。

这时，我望着已经变得荒凉的菜园，心里想着来年夏天，我得卖多少西红柿啊？若是今年不下冰雹，也许会多卖一些钱。想着被冰雹砸掉的西红柿花，仿佛那是一张张人民币，被打烂在泥地里，白白地浪费了。

那天晚上，母亲对我说：“其实，你爸早就打算给你再买一辆自行车了，只是没有时间，让你攒钱，是让你知道挣钱的不容易，要珍惜，之前丢的那辆车虽然没这辆贵，也得三百块钱，再骑着上学去，千万不要再忘了锁。”

我听了恍然大悟，原来父母是为了教育我，让我懂得农户人挣点钱不容易，丢掉的不仅仅是一辆自行车，而是一家人辛勤的汗水。

从那以后，每天上学，锁车是我的头等大事，而且姐姐也不忘提醒我，这么贵的车，再不能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