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的基因不会产生自我认同 | 评电影《千钧一发》

电影中,导演构建了一个由基因决定论统治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刚生下来的孩子马上会经过基因分析,并告知这个孩子未来的所有可能性。

主角Vincent(Ethan Hawke 饰)一出生不久就被断定患精神病的几率为60%,患抑郁症的几率是40%,注意力不集中的几率是89%,患心脏病的几率是99%,早衰的几率偏高,寿命预估在30岁。本来决定给孩子取名为Anton,但听到了这些预测之后,父亲决定取名为Vinvent

在那个世界中,街边就有随时提供服务的基因检测点,一位刚刚和男朋友接吻过的女人来到这里,利用对方唾液中的DNA,可以得到他几乎所有信息。

Vincent的父母决定再要一个孩子,这次他们决定去基因诊所,筛选一个基因优良的孩子出来。医生告诉他们,这四个孩子是他们自然受精1000次都不一定能找到的优良后代,两男两女,供他们自己挑选。

他们挑了一个男孩,并取名Anton

▲ | 8岁的Anton已经比10岁的Vincent高  

Vincent和Anton喜欢在海边比赛游泳,从海边游出去,有一方认输了,就游回来。每次赢的都是Anton。

从有记忆开始,Vincent就向往太空,希望成为一个飞行员。不过,不会有太空公司会愿意培养一个心脏有99%概率患病的人。

在决定为追求梦想离家之前,Vincent和Anton又比了一次游泳。这次Vincent一直游,游了很远,一直游到了远海,一直游到了Anton认输。

▲ | Vincent将Anton托回海面

然后Vincent走了,去了一家叫GATTACA的航天公司做清洁工,他也从此消失在了家庭合影中

▲ | 成为清洁工的Vincent  

在GATTACA的日子里,他把能背下来的课程都背下来了,但他知道,只要他没有一套完美的DNA,他永远也不可能坐上飞船,他会做一辈子清洁工。

做基因黑市生意的中介人帮他找到了Jerome(Jude Law饰),一个心脏厚实得像牛一样的游泳运动员。当然,他已经坐上了轮椅。

很喜欢这个特写镜头,不可一世的眼神分分钟告诉Vincent,我是“优生人”而你不是。Jerome标志的脸和发白的嘴唇,让我感觉这是一个“过于健康”的人。

经过调整和修饰,Vincent“变成”了Jerome(虽然我还是觉得一点都不像...)

Jerome负责提供基因优良的尿液、血液,Vincent提供Jerome已经离不开了的贵族生活。

每天,Vincent都要把带有Jerome血液的指纹套戴在手上,把特质尿液袋绑在大腿上,假冒“优生人”。

▲ | Vincent变成了Jerome  

在和Jerome的对话中,Vincent发现了他不可一世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疲惫的心

Jerome拿着他的奖牌给Vincent看,Vincent以为他是在炫耀。但他却说

“你也瞎吗?这是银牌!”

在Jerome的眼神中,我看到的不是一个自视甚高的狂人,而是一位疲惫不堪的天才,一个不被允许失败的天才。一个优生人,完美的基因给他带来了完美的心肺功能,他理应做的比别人好。外界不接受他拿银牌,他内化了外界的想法,也觉得自己不应该屈居第二,从而陷入了自我折磨。

一次醉酒之后,Jerome说出了自己瘫痪的原因。别人以为他是喝醉之后出现交通意外,他说自己其实没醉,他清醒得很,那时他不想活了,却连自杀都没办到。

Vincent的太空计划稳步进行,公司唯一反对这次升空的主管突然被杀,凶手不是Vincent,但他却不小心在现场留下了一根睫毛

影片高潮部分,警官似乎发现了Vincent的真实身份,Jerome必须亲自出马,来证实平日那个Vincent才是真的Jerome。他必须扔掉轮椅,拖着没有知觉的下半身爬上旋转的楼梯,到二楼为警官开门。旋转的楼梯这个巧妙的设定象征着螺旋的基因,向上爬行的Jerome被自己优秀的基因强迫、裹挟。

警官还是发现了Vincent,当他见到那个以Jerome的身份出现的人才知道,原来这是多年前离开家里的哥哥,警官就是Anton

重新见面的兄弟俩依然对当年的那个游泳比赛不能释怀,于是他们又走进了大海

看到这儿我才顿悟,游泳是个完美的隐喻,象征着精子在母体中寻找卵子,象征着生命的诞生。只有游的最快的那个才能成为完整的生命,第二名永远只是第二名。

按照套路,肯定又是Vincent赢了

Anton问Vincent是怎么做到的,Vincent意识到电影该升华一下了,所以说出了整部电影的核心金句“我从不为返程留体力”。我想,Vinvent之所以是哥哥,就是他在还是个精子的时候就曾和Anton比赛,在那次比赛中他赢了,真正不应该出现的Anton

这种自断后路式的追求可以说是整碗鸡汤中的精华了。

摆脱了Anton的追查,Vincent即将顺利升空。Jerome为Vincent准备了“够他用两辈子”的尿和血之后,说他也要去远行了。

影片最后,火箭点火,之后剪辑到下一个镜头,是Jerome带着自己的银牌,躺在熊熊列中之中

基因的话题在21世纪越来越热,几乎所有热衷于观察社会趋势的人都认为,这将会是一个生物技术爆发的世纪。很多畅销书作者大谈人类寿命提升到120岁之后我们应该怎么生活,但我仍然更喜欢这部电影的主题——自我认同

很多人在这部电影中看到了对基因决定论的讽刺,而我却对其中的自我认同更加关心。当基因都告诉你你不行的时候,你究竟行不行呢?

从孟德尔发现遗传定律开始,基因成了人类了解自己的钥匙,今天也有很多娱乐性质的基因测序产品帮你认识自己。但优秀的基因不能带来自我认同,它只能带来高傲和压力,就像Jerome,他不再觉得基因是自己的一部分,基因已经变成了一个标杆,自己被要求必须像一个卓越的跳高运动员一样在它上面一跃而过。

那个时候,基因被异化了,基因不再代表这个人。这便是基因决定论最讽刺的地方,在一个用基因决定人的世界中,基因不再代表这个人。

能够让一个人产生自我认同感的,永远是他凭借自己的意识,做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那一刻的Vincent感到了存在的价值,感到了生命的伟大。挑战自己的上限,就是生命存在的意义。

整部电影色调偏黄,因为人被基因框定之后无法真正存在,阴郁的黄色就是存在性焦虑。

索尼公司在《Gattaca》1997年十月公映之前特意组织了一场面对哺乳动物细胞生物学家学会的试映,在影片结尾,出现了爱因斯坦、林肯和美国最著名的女运动员Jackie Joyner-Kersee的照片,并伴随着字幕:如果基因工程和基因实验早成事实,那么这些名人将都不会出生——他们分别患有阅读障碍,马凡氏症候群 及哮喘病。最后的总结字幕则是:“当然,另外一个绝不会诞生的人,那就是你。”试映得到了科学家们的普遍好评,但公映时索尼公司还是决定去除最后的字幕与图片——他们担心会冒犯观者的感受。

如果当时没有放弃这个结尾,今天某些叫嚣着人体的一切都将是可知的公司可能不会有这么多信徒。

最后,一个小细节

片尾字幕,字母A、T、C、G都被标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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