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在风中飘荡

  我绕过走廊的拐角,推开了虚掩的门。房间里,那个男人还在和他周围的听众们讲述着那个故事。

“人类一生都是在寻找答案的,社会的答案,宇宙的答案,经济的答案……人类在世界上的存在就是为了提出各种疑问,而疑问的存在就是为了终有一天能寻得解答。但我要说的不是那些大的疑问,那些注定是属于伟人去破解的,我更爱留心的,只是一些小的答案。”

  似乎是讲到了什么重要的开端,他从病床上直起身来,蓝白相间的病号服似乎穿了有一段时间,就连重力都舒展不开那些密集而凝重的皱褶。

  春季的风穿过窗缝,和着阳光暖在他的脸上。

  他俯身在床下摸索了一番,不一会儿便神秘兮兮的从那下面向我们展示出一个黑色的盒子。体积不大的小玩意儿上沾了不少灰,却丝毫遮掩不住做工的精巧。

“这是几天前我刚刚做完手术的时候我女儿寄来的,是个机关匣,她还附了信说,希望我能早日康复,等我回去了,她要亲自检查我有没有破开这个机关的答案。早点回去,一定要去看她在毕业晚会上的节目。要知道,她为那个准备了有多久!”听得出来,那种炫耀的语气流溢在字里行间。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在那个盒子上左右拨弄,或是时不时地上下颠倒,一时扬起了不少的灰。可他看起来却并不在意,而是把眼神和双手继续停留在那上边,继续了和我们的对话,“本来这次外派出差要不了这么久,几天前我就该搭上返程的航班回家去的,谁知道,计划终究是赶不上变化。山体滑坡,我们的车在公路上出了车祸,我却是车上同事里受伤较轻的,加上抢救及时,算是从鬼门关捞回一条命来。我总是在想,老天爷是不是也不忍心看到一个小女孩再也看不到他的爸爸,于是才好心把我送了回来。”

“我刚从手术台上下来的那个周末下午,护士给我送来了这个包裹。看到里面的信和这个盒子的时候,别提我有多开心了。就好像她们那时就站在我面前一样。”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嘴角一直是上扬的。很快,那笑容里就开始合情合理地多出来一份惭愧和自责,可当他抬起头面向我们的时候,那笑容就又变成了带着些不好意思的请求,“这东西我琢磨了很久,我没想过现在小孩子的玩具会有这么难……你知道,我不该让我女儿失望的…所以,我可不可以请你们帮我一下,帮我找到它的答案。”

  他把那个机关匣递给了眼前的一位年轻人,年轻人很随意的接了过去,摆弄了一会儿,似乎不行,就又转手递给了身边的另一位青年。第二位青年先是浮夸地盯着它苦思冥想了很久,解密失败后却很是坦然地继续了在人群间的传递。

  不一会儿,那东西终是被传到了我的手里。

“这一定是很难的了。”见到了那么多人的失败,我在心里这样暗自地安慰自己。

  或许是放松了心思的缘故,只用了大概几分钟,那个机关就被我解开了。那个男人兴奋地几乎就要从床上跃起,那一刻,他完全不像是个病人。

  于是,一种笑容同时在我和那个男人的脸上舒展。

  要知道,从我当上护工在医院实习的第一天,那种笑容就一直是支持我继续下去的答案。

  属于春季的微风在窗外静静地吹着,被叶影揉碎的阳光不急不慢的散落在窗上,又紧接着打在窗内人的脸上。

“在这里实习的这一段时间还适应吗?”我在这家医院的导师这样关切地问我。

“一切都很好,只是我有一些不明白的地方。今天下午见的那个病人,看样子已经恢复得很好了,一点不像月内刚做完手术的样子,为什么不出院呢?”

“其实,他已经在这里住了五年了,五年前,他刚住进这个医院的第二个星期,战火就到了他住的镇子上。那之后,他就一直只把自己留在那最后一个星期的记忆里了。昏迷和短暂的清醒成了他日子里的全部,其实直到今天上午,他才刚从一个月的昏迷中苏醒,就又一次回到了那一段重复的自欺。他用自欺把自己和痛苦割裂开,却也和答案割裂开了。所以,我们就陪他演了下去。那个匣子,被我们一次次地解开,又被他一次次地锁死。但谁又能说得准,怎样对他才是最好的呢?”

  人类一生都是在寻找答案的。人类在世界上的存在就是为了提出各种疑问,而疑问的存在就是为了终有一天能寻得解答。

可有些答案,明明就在那里,却让人无法去面对。

而另一些答案,明明就在心中,却非要被抛弃在风中,和那些熏心的利欲一起飘荡。

“和平,真的要那么难吗?”我知道,我听不到来自空气的答案。

  第二天,我绕过走廊的拐角,推开了虚掩的门。房间里,那个男人还在和他周围的听众们讲述着那个故事。

  这一次,春季的风却吹出了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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