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日记 · 二】这里是人类栽培苹果的基因库，是世界最后的野生苹果林……
上午，老夏和小伙伴抵达山谷里的苹果林，哈萨克向导告诉我，这些野果树每一棵都比这里最年长的牧民要老，每一棵都有几百岁了……
俄罗斯物种学家说，它们是第三纪冰川的幸存者，伊犁野苹果是人类栽培苹果的祖先。
每一次巡山，老夏都无比沉重，这些自生自灭的野生果树，尽管中国科学家已经尽力在挽留和保护，甚至成立了基金会，但它们还是衰老得太快了！
这个立冬，我们在这片林子里又看到倒下了两棵大果树。
一棵是上半部已经彻底枯朽了，林业部们只好把上半部去掉了。
还有一棵，老夏一个人环抱不过来，有三层楼房那么高，前不久的一个雨夜它直挺挺倒下来了：我看到整个根部都腐朽了，只有周围的小细根维持它勉强活着。在它倒下的枝干上，我发现密集的虫卵，像芝麻一样密集。
向导带着我们在林子里点数，他告诉我你看看这棵五月份你们来时它还在开花，夏天就叶子枯萎了；又有好多棵树根部空了，有好多棵树自己脱光了皮，还有好些爬满了像灵芝一样的木腐菌……
这个冬日，山野一片寂静。老夏和小伙伴们在每一棵野苹果树下驻足，仰望、摩挲、静默，除了记录它们，我不知道我还能用什么方法去为这些老树做些什么。
再这棵倒下的果树前，我们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足足静默了三分钟，我们说不出话。
是的，越来越多的衰老的野生老苹果树熬不过冬天了！去年大寒，老夏为此带领手工社小伙伴们踏着齐膝盖的大雪来这里和去山顶祭祀老果树，今年立冬，它们中的好些就已经不见了。
二十年之后，我不知道老夏的孩子们是否还能像我一样瞻仰到世界上最老的野生苹果树！
作为人类栽培苹果的祖先，它们为我们今天的果树驯化事业和栽科学研究提供了最古老的种子和最纯净的苹果基因。甚至到如今，它们也还每年少量开花结果，赐予老夏少量酿制野果酒醋的果实，但是它们在加速老去，甚至凋亡。
八十年代末，随着栽培苹果事业在伊犁的快速发展，一种随果树交流带来的外来虫害因在伊犁缺乏天敌，迅速在山野间的野生果树间发展蔓延。气候变暖，人类过度的农业开发与放牧活动，都加速了野生果树们的急剧衰亡。最近三十年，新疆伊犁的野生苹果林面积和数量已经不到原来的四成。
曾经的上帝的伊甸园，曾经完美躲过第三纪冰川的地球原生物种，曾经人类的老苹果种子库，就像今天老夏眼里看到的这样要加速消亡了！
老夏感觉自己除了用更多的镜头去留下记忆，用更多的文字去记录它们的现状，我们感觉自己真的很苍白无力，什么也做不了。
我和小伙伴们加快脚步在山里奔跑，一年四季未曾停歇，却怎么也感觉跟不上它们的凋亡。
我曾想用自己的力量发起一个新疆野生果类的民间探测与防护的小团体，想用三年的行走绘制出伊犁野果地图，还想建立一个小小的野生果类标本博物馆，要用自己的镜头和笔为这些老去的野果林记录它们的春夏秋冬，记录它们的一生。这几年来，我和我的小团队一直在做，但真的觉着力量单薄。
这次来山里之前，老夏没有发预告，我们连夜出发。许多人都不知道老夏为何要巡山和祭祀野果树，我收到很多人私下发来的信息问我：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知道我无法回答大家的问题，没有人认为这和我个人的“经济效益”及“发家致富”有何关联，我个人也没有弄懂。
既然弄不懂，那就无须再去想。
老夏就带着小伙伴们春夏秋冬在山野间穿梭，和一棵树以及另一棵树对话，点数、拍下照片、仰望、摸摸它们，然后继续前行……
——新疆·老夏手工社 2017.1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