黒釉

“黑瓷生产年代久远,从东汉至今都有,遗存到今天无论完好无损,还是残缺不全都有一定的收藏价值。黑瓷是中国古代的日用瓷器,墓葬和遗址都很常见,其中墓葬多为精致瓷器。”电视中一个年轻的女人在介绍黑瓷。

“黑瓷在窑口上具有鲜明的特征,它最早在东汉晚期创烧成功,但当时没有形成专一烧制的窑场,到了六朝时期,才出现了著名的德清窑。德清窑极为讲究传承,在造型、釉色等诸多方面都传承有序,所以很多器物的造型都保持固定的风格……”

“废话连篇。”电视跟前一个声音响起,随即是一阵离开地脚步声。

看电视的姑娘名叫陆毫,乍一听还以为是男孩子,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她的性格也坚毅沉着,有时候比男孩子还要能干些。她家经营着一家瓷器厂,在当地也算有名,不过她家最为拿手的黑瓷烧制工艺,早在明清就已经没落,景德镇无论是青花瓷,还是黒釉为基底的茄皮紫瓷,都早已占据了几乎所有人的日常生活。没落的原因不得而知,或许是因为朝代间的辗转工艺不再,或许是因为人们的爱好有所转移,青花更得人青睐。有一种说法是,黒釉工艺最为炉火纯青的建窑工艺祖师陆建阳一脉人丁零落,工艺日渐粗浅,从而消失于历史长河中了。

可是陆家人不相信。陆家人一直有个说法,就是陆氏祖先在掌握最早的黒釉烧制工艺后,曾精心烧制一对阴阳盏,作为家传宝器。这对宝器一直由陆家族长保管,陆家也一直在黒釉烧制上颇有名望,为建窑的兴盛立下汗马功劳。可是,这对宝器却失传了,而且失传已久。但是,陆家从没有放弃寻找这对宝器的希望,即便到了今天,制瓷业已经工业化,那些最为精美绝伦的瓷器,能闪出雅致柔和、皮肤般光泽的上乘瓷器,还是需要手艺人亲手精心烧制。

陆毫对电视上那些好像很懂,但是卖弄学问的所谓考古学家、鉴宝师很是嗤之以鼻,觉得他们讲的都是众所周知非常肤浅的知识,自己关心的那些,好像从来都没听他们讲过。陆毫不知道的是,她出生在制瓷世家,普通大众又不是,看看电视长长见识,大家的好奇心也就满足了,不会像她这样,那么关心更为深刻、细节的东西。不过陆毫还是每期都看,抱有希望,是陆家人一直传承的特点。

“下期预告,著名美女考古学家哈颖继续讲述黒釉的故事,她将揭露黒釉世家宝器,阴阳盏……”陆毫本来还在心里嘲笑,什么美女考古学家,考古学这么脏重的活,哪里是什么人都能干得,这个什么哈颖,估计就只能在电视里哈哈吧,但是她却听到了她最关心的东西,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讲到阴阳盏。

陆毫赶紧查清楚哈颖是在什么时间开讲,她一定要去现场听。陆家到陆毫这一代,因为计划生育只陆毫一个,陆爸爸早都放弃了家传宝器的寻找,他不想让女儿太累,况且这个时代,瓷器生产,机械就已经够了。但是陆毫长大之后却不认同,她和老爷子争论了很多次,她认为应该重新开启寻找阴阳盏的计划,并且要一直传承给后代,而且也发展手工瓷器,要做出越来越精美的作品,她觉得瓷器本身,虽然是一种实用器物,或是人们的把玩件,但也有灵魂所在,瓷器的灵魂其骨肉魂灵在制瓷人,其光环则在于收藏者。像她们家祖传的阴阳盏,制瓷和收藏都倾注了陆氏的爱敬喜欢,应该颇具神光吧。陆毫很想知道阴阳盏的下落。

阴阳盏,顾名思义,是一黑一白两只茶盏。建窑以黒釉闻名,祖传之物怎么有一白盏?陆毫听说,这黑白二盏也不是纯黑、纯白,而是建窑最为拿手的兔毫釉以及油滴釉,据说胎质为高岭土,大敞口,黒盏兔毫极细,白盏只一滴,所以称为阴阳盏。其实,烧制的还是黒釉。

“请大家坐好,马上开始了。”陆毫找了一个靠前,但是靠角落的位置坐下。她想好好观察一下这个哈颖。

“哈老师,请您先介绍一下这个阴阳盏吧。”

“呵呵,好的。大家已经知道,宋代制瓷到达一个非常繁荣又巅峰的时代,青瓷、白瓷,精美淡雅,非常受欢迎。不过,南方的建窑、吉州窑在烧制黑瓷上也到达相当的高峰。定窑主要烧制白瓷,但是其黒釉的烧制,也炉火纯青。‘格古要论’中就说,紫定色紫,其价高于白定。相传定窑曾制出一白一紫两只酒杯,上贡皇室,宋徽宗很是喜欢,时常带在袖笼里把玩。建窑当时的首席工匠陆氏觉得黑瓷的烧制,不可能有人能超过,所以就打造了这对阴阳盏,这两个茶盏虽然色泽一黑一白,但是却都属于黒釉,因为其中黒盏用的是兔毫釉,白盏用的是油滴釉,兔毫纤细,所以杯盏呈深色谓之黒盏,油滴遮盖,所以杯盏呈浅色谓之白盏。”

“噢,原来是这样。那您能讲讲这两种黒釉吗?”

“兔毫釉,它的釉色以黑为基调,泛透出黄棕、铁锈等色。因为它的釉中氧化铁高达9%以上,高温烧制过程中铁质融入釉中,会将气泡带到釉面,当它们冷却下去以后,部分流成条纹,从而形成兔毫一样的效果。”

“而油滴釉,同样是氧化金属成色,用温度控制结晶成花釉,阴阳盏里的白盏,就是所谓的‘油滴天目’”。

“噢,是这样的,您这次的研究结果……”

陆毫听不下去了,这个哈颖,怎么会知道这么多?比自己这个陆家人还清楚阴阳盏的情况,而且她说,这阴阳盏后来落入西夏皇帝李元昊手中是怎么回事?怎么从来没听家人讲过这些,只是知道可能早在元代,这个家传宝器就已经下落不明。她一定要和这个哈颖谈一谈。

“呃,哈老师,哈老师。”节目录制结束后,哈颖被很多人缠住问问题,陆毫一直没有机会靠前,好不容易等待人群散了,哈颖提着包已经走了,陆毫才跟上哈颖的脚步去询问。

“噢,你,有什么事吗?”哈颖带着一副细细的眼睛,镜框紫色,透出柔丽的光。

“呃,呃,我想问问你阴阳盏……”陆毫在电视机前还能对哈颖嗤之以鼻,可是见了面却拘束起来,眼前的哈颖有一股淡淡的青草香气,安静和煦,让陆毫觉得很舒服。怪不得这人蛊惑大众,得了什么美女考古学家之名,陆毫忽然有些走神了。

“噢,你想问阴阳盏相关的啊,你可以继续看节目。”哈颖作势要走。

“不,不是。”

“嗯?那你是……?”

“呃,是。”

“呵呵。你这人真有趣。今天有些晚了,你要是感兴趣,改天可以来我办公室。每周三是我的office time。”就在陆毫愣神的一瞬间,哈颖呵呵转身走了。

陆毫很是懊恼,可是哈颖已经开车离开,自己总不能用自己的双脚去追一辆车吧。

很快就到了周三,陆毫早早醒来,天还没亮,她很激动,觉得自己一定可以从哈颖那里找到些什么。她草草洗漱好,就跑到哈颖的办公室门口守株待兔。哈颖供职于本市最好的大学,而这个大学最好的专业之一,就是考古学。

“嗯?你是?是你,你这么早过来。”哈颖一走出电梯就看到靠在办公室门口墙上的人。

“嗯,不是怕您没时间嘛,上次等了您半天都没能和说几句话。”陆毫用随意地口气舒展自己的紧张,不知道怎么的,她觉得自己在哈颖面前有些放不开。

“呵呵,好的吧,能说说你为什么对阴阳盏那么感兴趣吗?”哈颖一边开门一边问陆毫。

“嗯……它对我很重要……”陆毫不知道要不要说明自己是什么人。

“哈?”哈颖有些不解,旋即又问,“你该不会是陆氏吧?看你的年龄,你是陆毫?”

“啊!你怎么知道!”陆毫吓了一跳。

“诶,我研究黑瓷,建窑属第一吧,陆建阳陆氏之后,现在还经营一个瓷器厂,我了解到他们未来的掌门,哦不,副总经理,在力推手工制瓷,要说阴阳盏对你很重要,你应该就是……”

“你还挺厉害的么……”陆毫咕哝。

“什么?”

“啊,没什么。”

“那,陆大小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哈颖见陆毫的样子,忍不住想揶揄一下。

“你猜到了吧,我想知道所有关于阴阳盏的事,还有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我学考古的啊,专攻宋代及周边王朝,瓷器的功课可是我的主攻之一。”

“嗯,你快说说。”陆毫有些着急。

哈颖却不紧不慢,土生土长的陆大小姐没有像当地一样的饮茶习惯吗?别急啊,年代久远的东西,这么急色,陆家未来掌舵人可是带不好这艘大船,哈颖一边笑着,一边烧水沏茶,举手投足,熟练且优雅。

“阴阳盏我是最近研究西夏的文献才有了新的消息,传说李元昊曾找到一对麒麟,死时作为陪葬,他的麒麟墓的陪葬品中,记载有阴阳盏。”

“什么?被他偷了!”

“哈哈,哈哈。”哈颖听到陆毫这样的说法不禁笑了起来,这人,真的把这样具有历史色彩的东西,只当做自己家的物件。

“笑什么?你是从哪里看到的。我得把它们拿回来。”

“啊?你说什么?”哈颖愣住了。

“我要把它们找回来。”

“这种坊间文献,还需要再做研究,好好确认才好。而且李元昊的墓地位置尚未确定,还未挖掘,你怎么找?况且,就算挖掘出来,也不是你家的了。”

陆毫没有说话,陷入了沉思。半晌她都没有任何动作,端着茶杯的手都僵在桌边,茶水慢慢的凉了。忽然,陆毫松开茶杯,杯盏瞬间落地四分五裂,不待哈颖恍神,陆毫已经欺身至哈颖跟前,她一个转身来到哈颖身后,就将哈颖锁在自己的胳膊里。

“你要干什么?”

“你,你跟我去找阴阳盏!”陆毫手下在碰到哈颖的时候有些放松,那青草气息让她不愿意伤害这个人。

哈颖很是犯懵,这是怎么回事?自己这是被绑架了?这个人,太不理智了吧?哈颖先是有些错愕,随即明白了自己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她叹了口气,说,“陆毫,你这算是绑架我,还是强迫我?”

阴阳盏是陆毫多年挂记的东西,她听到任何关于它们的消息都会情绪剧烈波动,但是当哈颖这么轻飘飘的一问,她自己也有些糊涂,自己这是要做什么?

“陆毫,我发现这样的信息,对你来说呢,是很重要。对我来说,也是一样重要如果能找到这样传说中的、消失已久的文物,这对考古、或是瓷器发展,都是很重要的。不过找法却不是你这样冲动的找法。我们有我们做事的规矩。”

“那我,我可以自己去找。我这样做是要你帮我。”

“自己?你是准备去盗墓?你了解过这些吗?你知道里面的凶险吗?还有,违法你也在所不惜?嗯,你现在已经开始做着违法的事了。”哈颖伸手指指自己脖颈上陆毫的胳膊。

“那又怎么样!”陆毫被指出不理智的行为,显得有些焦躁。

“不能怎么样,至少现在我不能。你拿着我的脖子,我只能听你的。我只是觉得很可惜,我这棵脖子被一个只会送死的糊涂人掌控在手中。墓葬有多少种,墓葬都是什么结构、有什么防盗措施,在盗墓途中会遇到什么狠角色都不知道的陆大小姐,要去古墓里。”

“你知道!”

“可一个受到危险的人,她的目的是脱离危险,而不是尽心帮助要伤害她的人。你不要以为自己制瓷专业,连绑架人也自然精通了吧?”

陆毫被说的不知如何还口,她的确不知道怎么处理一个“绑架”事件。在理智回归大脑的同时,沮丧也随之而来。所以说,阴阳盏还是一无消息。哈颖并没有给这个渴望的人带来什么实质性的甘泉。她放了手。

“陆毫,你先坐下。”哈颖看到陆毫的脸色,说道,“再喝杯茶,能看的出来,阴阳盏对你很重要,找到它们,也是你一直的夙愿吧。”

陆毫没有吭声。

“我研究黑瓷历史,当然会了解到你家的状况。是工业化生产,还是手工艺制造;在这样一个多元化、高速发展的时代,你家如何能重新辉煌,这才是你关心的吧。我能理解一个制瓷世家的这种困顿。”

“你不理解!”果然陆毫的情绪又被牵动了起来。能让一个人情绪爆发的点,就是那个人最软弱最需要修补和爱护的点。

“当然。我不是你,我不能感同身受,不过我理解的。就像我考古一样。我研究宋元历史,研究宋时代周边存在过的国家,也是我的经历所致。共情,你明白的吧。”

陆毫慢慢冷静了下来。她成年以后,好像很少像今天这样,但是确实每次牵扯到黑瓷、阴阳盏……都会让她成情绪的奴隶。

“你呢,既然来了,给你看个片子,让你对考古,还有盗墓有些深入的了解。然后,你可以参观一下我们学院的开放展览室,有些直观的认识。如果你愿意,回去以后再去一下古玩市场——”

“你让我去古玩市场看有没有阴阳盏?!那种地方怎么可能有,它们那么珍贵!——”

“诶,你误会了。我是让你切身感受一下你想涉及行业的百态。”哈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个陆毫不是据说坚毅沉着吗,哪里有这样的品质了,今天可是一点没有,想着她又补充一句,“我是想说,考古、盗墓,你想想,真的是你要做的?真的可以得到你想得到的吗?”

“当然,我要找阴阳盏。”

“那,找阴阳盏,是为了什么?”

哈颖这句话让陆毫有些语塞,是的,她找阴阳盏,只是为了找阴阳盏吗?

“……墓葬的种类主要分为土葬、火葬、水葬……明清以前多为土坑墓、砖室墓,明清时期多为灰砂墓……”给陆毫开了纪录片之后,哈颖就去了自己的办公桌前,好像开始忙碌自己的研究去了。陆毫并不能被这些墓葬知识和考古知识吸引,她在思考哈颖的话,而且,今天自己,确实太不冷静了,她陷入某种自责、某种对自己精神的拉扯中。

“茶都凉了,喝杯热水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哈颖又出现在陆毫的身边。陆毫从来没有这样在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的办公室做着自己的事,而那人也很自然的做着自己的事,二人互为独立却没有一丝尴尬。

“看的怎么样?”

“嗯——感觉挺复杂的,而且时间也很久,考古能发掘出什么也只是你们研究中很小的一部分。”

“哈哈,是。还有,想到找阴阳盏是为什么了吗?”哈颖很是洞察深刻,陆毫真正感兴趣的可不是考古啊墓葬这些东西。

“你说话都是这么直白的吗?你知道吗,我一直以来对阴阳盏的寻找,不,陆家祖上一直都对它们的下落,很感兴趣。就像你说的,为什么?我好想没有好好想过。嗯,也不是没有好好想过。它们就像是某种神明的东西,对陆家而言。”

“陆家没有‘神明’阴阳盏就没落了?还是陆家没落了,才没有了阴阳盏?”

“……”

“哈哈,sorry,只是问问,不要往心里去。时间不早了,我上午的office time结束了。”哈颖下了逐客令。

“啊!都十二点半了,真对不起,耽误你时间这么久。”陆毫觉得不好意思,“能不能请你吃饭?谢谢你今天上午的讲解。”

“不用客气,office time的时候大家都可以随意来讨论、询问问题,你以后有什么问题,还可以过来,每周三。”哈颖微笑道。

陆毫从哈颖那里出来,就一直在想哈颖的问题。一个长时间的愿望,或是许多代人的心愿,在别人看来,不,冷静看来,竟然是不堪深挖的吗?陆毫今天最大的收获,并不是一下子知道了很多考古知识,而是能够开始冷静下来思考这个重要的问题。父亲并没有热衷于阴阳盏,也是因为寻找阴阳盏,意义并不是那么重要吗?那么陆毫自长大以后,和父亲常常的争执,也是,也是因为自己的不够成熟?她回家决定和父亲好好谈一谈。

陆毫带着一肚子的心事回了家,她希望能找一个亲近的人好好抒发一下今天的感慨,可是一时竟找不到谁可以那样的倾听自己,她忽然有点想念刚才在哈颖办公室的时光,两个人可以自如的做着自己的事。回到家以后,看到父亲在书房,陆毫敲了敲门。

“爸,今天怎么在家?”

“哦,回来找点东西。你呢?没去厂里?”

“嗯。”陆毫在父亲面前,忽然不知道怎么开口询问他关于阴阳盏的事。

“怎么?有话说?”父亲看陆毫吞吞吐吐的。

“呃,爸,想问问您,阴阳盏……”

“哎呀,你还对那个虚无缥缈的东西感兴趣呢。瓷器行业在这个时代已经没落了,找准投资方向才是更需要思考的问题,你应该多了解了解互联网……”

“爸,赚钱当然重要,不过——”陆毫没想到又是老生常谈。

“行了,小孩子哪懂这些。”

“我不是小孩子了!”

“诶,找到了,行了,我先走了啊,晚上给你妈说一下,不回来吃饭了。”陆爸爸说着走出了书房。

陆毫觉得一阵沮丧,本来想说的没有说出来,与父亲的不能沟通增添了她的新一层烦恼。生活就是这样,你以为解决了一个问题,实际上并没有,只是你自己想到一些事情罢了,与人交往尤其如此,亲人也不例外。算了,还没吃饭,先去吃饭吧,陆毫心想,然后再去厂里看看。没进门一小会儿的陆毫又出门了。

陆毫在想不起来要吃什么的时候就会来“回家的味道”,因为总能从里面吃出久违的温暖。像往常一样,陆毫想选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临窗而坐,总能一边满足味蕾,一边满足视觉,人生百态尽缩眼底的感觉。

可是今天不凑巧,她最喜欢的位置已经有人了。陆毫正要寻找别的位子,却发现那个位置上坐的不是别人,正是她今天早上才见过的哈颖,不会这么巧吧?陆毫的双脚不由自主的挪到跟前。

“哈老师?你也在这吃饭?”

“嗯?真巧,你也这么晚才吃饭。”哈颖显然在陆毫走后又忙了些什么才来吃饭。

“呃……”

“一起吧。”哈颖仿佛读得懂陆毫的想法。

“那我不客气了。”陆毫坐下,叫了服务员过来,又添了两个菜,正巧是哈颖爱吃的,而哈颖正在吃的,也是陆毫喜欢的。陆毫觉得今天很特别,仿佛上天在给自己特意安排。两个陌生的人,可以这样有缘分。本来还在沮丧的陆毫,因为一顿饭又愉快了。

人每天要经历许许多多的情绪波动,要不是今天陆毫发现了,不然自己还不知道自己的情绪是这样的变化曲折。她不知道的是,人们虽然情绪多变,但是真正引发记忆的,还是那些入了心的。快乐总是短暂的,哈颖下午还要去办公室继续搞她的研究,而自己也有很多事要做。如果经常可以这样,就好了,陆毫心里有些感叹。

在两人回去的路上,哈颖问陆毫,“你一直关心阴阳盏的下落,有想过你自己的制瓷理念吗?”

“有。但是却不太有头绪。”

“为什么?”

“你知道吗?现在的瓷器厂赚不了多少钱……”

“噢。”哈颖听得出来,陆毫在束缚着自己。

“那你怎么看呢?你也想着瓷器就像目前这样了吗?家人的支持当然是重要的,不支持也应该明白自己的想法啊。你是没有头绪,还是心理上,不敢有头绪。其实,你要做的,付出什么代价,得到什么东西,你真的想不到吗?”哈颖今天问了陆毫太多的问题,她平时并不是这样。

“嗯……”

“诶,你不如自己做一对阴阳盏。嗯,或者别的,代表着新理念的东西。瓷器作为日常用具,想要繁荣并不容易。历史上黑瓷也大部分是日常器具,直到宋朝斗茶盛行,瓷器的发展才空前繁荣。五大名窑,还有各地的小窑才那么繁荣。”

“嗯,我也想过。如果能持续地推出瓷器艺术品,甚至瓷器奢侈品,的确是赋予了瓷器更为崇高的地位。还有,除了釉色的处理,瓷器因为易碎难以收藏,也是一个问题,增强陶瓷韧性,对烧制工艺进行改善和创新,也是我在思考的问题。”

“哈哈,这样很好啊。阴阳盏的研究,就交给我这样的挖墓民工好了。”

“哈哈……”陆毫很久没有这样轻松的大笑了,这个哈颖,还挺幽默的。

就这样,陆毫成了哈颖的座上宾,而哈颖也总是去蹭陆毫的饭。半年后的一天,陆毫约哈颖一起吃饭,但是却没说地点,而是给了哈颖一串数字信息,说是给哈颖一个特别的惊喜。哈颖对这种抽丝剥茧、按图索骥驾轻就熟,很快就根据一条条提示信息找到了一只放在一个民宿中的匣子。里面是一对黒釉镯子,兔毫釉配油滴釉,亮彩夺目,但又柔丽温和,黒釉基底有玉的温润清凉,兔毫、油滴又有金属的光灿热烈;造型上也是完美的配于釉色,美不胜收的一对瓷器。

正在哈颖聚精会神查看瓷器的时候,民宿的厨房开始了滋啦啦炒菜的动静,哈颖来到厨房,看到围着围裙盛菜的陆毫。

“喜欢么?”陆毫端着菜向哈颖走来,声音很是温柔。

“……”哈颖有些动容,没有吭声。

“算准时间开炒的,不影响你欣赏佳作,也不影响待会享受美食。”陆毫不想等哈颖说什么,先就哈哈笑起来。哈颖的不做声,她心里还是咚咚擂鼓,不踏实。

陆毫多想日子一直这样的,那,该是很美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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