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燃烧》,这部李沧东十几年前的作品同样精彩

最近韩国导演李沧东的新片《燃烧》在戛纳刮起了一股旋风,口碑也是好得不得了,要知道距离他上一次导演电影还是8年前,2010年,他自编自导的影片《诗》获得第63届戛纳国际电影节最佳编剧。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让人印象深刻,可以说他交出的每一部电影都是他当时最好的作品。今天想说的是一部18年前的片子《薄荷糖》。

《薄荷糖》的叙事风格让人印象深刻,采用的是倒叙的方式,故事从一个中年男人金永浩的的自杀说起,在参加了同学会之后面对迎面而来的火车嘶喊:我要回去!

火车带着记忆倒走,向我们展示了金永浩走向绝路的几个重要时间节点,看似是个人的悲剧,但与当时的时代背景也息息相关。薄荷糖在片中出现了4次,始终贯穿整部片的主题。

第一个片段

郊游

1999年的春天

金永浩一身西装的来到了同学聚会所在的地点,几个人在跳舞,金永浩也加入进去,大家以为他是神经病,后来才有人认出来他,拉他坐下来跟他抱歉,说没有通知他是因为他们都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为了化解尴尬,他一个人拿起话筒唱歌,结果唱着唱着变成了咆哮与哭泣,众人赶紧从他手中拿下了话筒,换上一首稍显喜悦的歌,在他来之前,同学会本是一片热闹开心的气氛,毕竟大家20年没见了,难得一聚都不想因为金永浩败了兴致。

但是金永浩无疑与这个环境格格不入,失控的他冲入了河里,嘶吼着,没有人知道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显然也鲜少有人关心。他又爬上了不远处高架桥上的铁轨,这些人还是很冷漠,只有一个同学跑过去劝他下来,更讽刺的是其他同学还在若无其事的唱歌跳舞,但是崩溃的金永浩还是失去了理智自杀了。

第二个片段

郊游的三天前

这个片段信息量也很大,前面知道没人通知他聚会的事,同学会的消息就是他在广播里听到的。他找人买来了一把枪,在车里拿枪对着自己的太阳穴,又放到嘴里,似乎有打算自杀的意思,但始终还是没有勇气,跑到地下车库朝一个坐在车里的人开枪,但是只射坏了玻璃,那个他想伤害的人逃过一劫。

很快我们知道他离婚了,妻子甚至不让他探望自己的孩子,门搭着锁链只开了一个小小的缝,没说几句话就打发他走了。他一个人落魄的回到了一个破败的屋子,有一个男人在门外等他。结果进了门他丧心病狂的把抢对准了这个陌生人,以为这个人是来看他笑话的。

他才说自己买枪除了想自杀之外还想杀一个毁了他人生的人,但他不知道选哪一个,似乎身边的所有人都出卖了他,骗了他钱的朋友,害他投资失败的证券公司职员,离了婚的妻子······说着说着又把抢对准了自己的脑袋,打算自杀,这个陌生男子长叹了一口气,才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原来这个男人是金永浩的初恋尹顺任的丈夫,尹顺任得了绝症想见初恋情人最后一面,丈夫为了完成妻子的心愿只好来找他。讽刺的是金永浩差点不记得尹顺任是谁。大概是不想让妻子失望吧,丈夫还为金准备了一套西装,希望金能以最好的姿态去见尹顺任。

金永浩买了一盒薄荷糖准备带给顺任,这是薄荷糖第一次在片中出现。但是到了医院已经太迟了,顺任已经失去了意识,金永浩拿着薄荷糖回忆起两人的过去,说起还因为当兵的时候顺任在信封里放薄荷糖害他被上等兵修理了一顿,说着说着金永浩的脸上布满了泪水,自己因为难过先离开了,顺任的眼角也留下了眼泪······

丈夫还给了金永浩一件顺任的遗物,一台照相机,金永浩转身出去把照相机卖了,留下了底片。

第三个片段

1994年

妻子出轨被金永浩捉奸在床,把两个人打了一顿,又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问妻子回不回家,也许看到这里观众会觉得他被戴绿帽有点可怜,但实际上他也不是什么好人,自己也有情人,和办公室的秘书在野外车震。

在一家料理店碰见了一个熟人,从对话中我们才知道原来他之前是个警察,不过似乎对方很怕他,金永浩问他小孩多少岁,熟人紧张的捂住了小孩的嘴巴,应该是之前有过过节。

在回去的路上,秘书问金永浩要不要吃薄荷糖,金永浩先是拒绝了后来被秘书塞进了嘴里,这里是薄荷糖第二次出现。

家里来了许多客人吃饭,本来是一件高兴的事,妻子做了一桌好菜,在饭前做祷告,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金永浩独自走了门外,妻子去追却不知道金永浩的去处。

第四个片段

1987年

妻子大着肚子要去医院,但是金永浩无动于衷,让她不要打电话过来找自己。因为金永浩忙于工作,在警局他严刑逼供,暴打一个男孩,终于逼他说出了线索,那个嫌疑人在群山。

下班了警局的人去放松,金永浩揽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唱歌,后来去厕所,他撞见这个女孩用手拦着她挡住出口,本以为是见色起意,但是金永浩的话却出人意料,原来他怀疑女孩是未成年,警告她不要让自己再在这种场合看见她。这是金永浩身上正义的一面,但有着某种矛盾,他对外界的关心甚过于自己的家庭。不关心自己的孩子什么时候出生,却担心别人家的孩子学坏。

金永浩和其他两个人一起去群山找那个嫌疑人,两个警察让永浩晚上先去休息到早上再来换班。结果金永浩来到这里变得无心工作,群山也是初恋顺任的老家,他在一家店里跟女孩说了初恋的故事,还跟女孩一起回了家。

第二天早上他就走在嫌疑人的后面却毫不知情,其他两个警察看到嫌疑人像狼一样扑了过去,但是金永浩却反应迟钝没采取什么动作,结果嫌疑人挣脱了两人向他这个方向跑来,他却毫无缚鸡之力,还被撞倒在地上扭伤了脚,一点忙都没帮上,还被队友嫌弃了一把。

抓了人上车,金永浩也显得心不在焉,队友一问才知道原来他约了人吃早餐,说约了初恋,但其实不是,是昨晚的那个女孩,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初恋住在哪里。

第五个片段

1984年

金永浩刚当警察没多久,警局的前辈让他学着自己的方式去逼供,也就是对犯人拳打脚踢,金永浩本来想推托说自己没经验,但是在前辈的坚持下不得不去做,刚进去的时候本来不忍心下重手抱着犯人的头在犯人耳边低语,让对方配合自己说出供词,但对方没有反应,他没有办法为了证明自己只好残忍的痛打犯人,用力的扭了对方的脖子,结果犯人一害怕不小心失禁弄得永浩手上满是大便,在厕所他洗了很久的手。

这时警局的人告诉他有个女孩来找他,就是他的初恋尹顺任。其实这是金永浩最不愿见到顺任的时候,因为他甚至不愿意见到这样的自己。

顺任说自己见到了他的家人,对他来当警察这件事感到很意外。还说他的手看上去一点都没变,第一次看见他的手的时候,虽然觉得又粗又丑,但是觉得有这样一双手的人一定是个温柔的人。

这是非常讽刺的一件事,因为就在不久之前,他的这双手上沾满了令人恶心的大便,在永浩心里这双手早就已经令人作呕了,已经变了。

金永浩为了气顺任故意用手摸餐馆的女孩洪的屁股,洪一直喜欢金永浩,就是后来成为了金永浩妻子的那个女孩。

顺任留下了眼泪,拿出了自己给永浩买的照相机,因为她记得以前他喜欢摄影,永浩却说都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送顺任去车站后,把照相机还给了顺任。

顺任走后,他在餐馆前骑着自行车绕圈,一圈又一圈,餐馆里警察局的前辈在聚餐,后来他冲进了餐馆,拿起了拖把边追打这些人,边发号施令:“全体敬礼”、“全体稍息”、“做不好就要受罚”······已经有些神智不正常了,实际上这是他在部队服兵役时曾经遭受过的待遇。

第六个片段

1980年

金永浩在服兵役,尹顺任来到了军营想要见他一面,但是部队下了戒严令,不允许见面。部队临时紧急出征,金永浩所在的队要收拾东西去往另一个地方,金永浩动作磨磨蹭蹭引起了教官的注意,教官踢打他,饭盒里的薄荷糖散落一地,本来想捡没时间只好作罢,薄荷糖也被踩碎了,这是剧中第3次出现薄荷糖,这都是尹顺任寄来的。

金永浩上了军车,尹顺任见不到金永浩也打道回府,刚好走在他们的车后,引起了不少军官起哄,但是金永浩却没有勇气与顺任相认,顺任不知道永浩看到了自己。

1980年光州事件也在片中有体现,金永浩所在部队被派去镇压民主运动,金永浩却掉了队,在一段铁轨旁等候,结果碰见了同样掉队的部队的一个士兵,那人想拉着永浩一起走,金永浩却说自己鞋子进了水走不动了,结果脱下鞋子倒出来一看全是血水,这无疑是本片最震撼一幕之一,原来他脚中枪了。

士兵只好去远处找人去帮忙,结果对面来了一个女学生,金永浩拿枪对着她,出现了幻觉以为那个人是顺任,后来才看清楚不是,女孩家住在这附近,求永浩帮忙放她过去,永浩心软答应了,结果不远处士兵带的救兵来了,永浩担心女孩被发现假装乱开枪让她赶紧跑回家,结果不小心误杀了女孩。错杀无辜的他非常内疚抱着女孩痛哭不已。

第七个片段

1978年

尹顺任和金永浩第一次认识,就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蜂友会”郊游的地方。金永浩说想拿个照相机到处去拍无名的花,顺任拿薄荷糖给他吃。

这是薄荷糖第4次出现。后来大家聚在一起唱歌,金永浩默默地远离了人群,躺在桥下的石头上,留下了眼泪。似乎从那时便可以看出金永浩是个悲观主义者,在那样一个本应该高兴的日子,他却远离了热闹的人群,独自在一旁伤感。

金永浩的悲剧在于他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薄荷糖最开始是代表着初恋的美好,但后来已经不再美好了,其实薄荷糖的味道一直没有变,变的是金永浩。

开始他想当个摄影师,后来去服兵役,当兵的时候,他因为脚中枪痛得无法前行被队友拖着走哭得像个孩子,但是在那样的环境里又不得不咬牙坚持,部队的残酷让他心性也发生了变化;骨子里他还是善良的,所以才会同意放女学生一马,但是不小心误杀女学生之后痛哭流涕,无法原谅自己,手上沾满了鲜血,所以后来顺任来找他说他的手和以前一样没变的时候,其实金永浩知道一切都已经变了回不去了,自己已经变了,顺任根本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金永浩看不起自己,他鄙视这样的自己,但又无能为力,所以当他自己都不喜欢自己的时候,也无法接受顺任的爱了,他觉得自己配不起顺任。

去当警察他不得不违背自己的本性去做一些他不愿意做的事情,他逼迫自己从一个性格温柔的人变成一个凶神恶煞的警察,但内心仍然充满矛盾与痛苦,所以仍然会在犯人痛哭流涕的时候递上纸巾。

金永浩个人的悲剧也与时代变革息息相关,光州事件、学生运动、金融风暴等,从年轻军人,暴力警察,公司老板,婚姻破裂,事业失败到被所有人遗弃,都是他回不去的过去。

很遗憾,金永浩的中年危机没有跨过去,如果回到过去一切会改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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