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灵素——一朵开在暗夜里的花

刚认识那年,她25,他45。认识的地点有点暧昧,酒吧。

那时的她,贫困潦倒,每天浓妆艳抹的穿梭在各色男人之间,只为能多推销一点酒水。他,事业有成,在一众寻欢的人中,却显得那么寥落。

起初只是酒场上的聊友,慢慢的有了交集,多了些想念,再接着是牵挂。终于在某一天,两人有了身体的纠缠。

她用床单裹着自己,蜷缩在床脚,他拉灭了所有的灯,轻轻的搂住她,黑色无声而柔软的包裹着他们。房间里还残留的浓情过后的气息,彼此的呼吸近在咫尺,炙热的体温如小蛇般游走在两人之间,生出点点绚烂的火花,每一秒,都是这样的旖旎,温和。这是两人共同的爱好,暗夜里的孤独。泱泱的夜,黑漆漆的空气,带着无法掌控的蛊惑和莫名的忧伤,看不到表情,只有身体的触感,依赖变得更真实。

他想他是爱上她了,明明身在风尘,却有最清澈的眼眸,明明在最绝望中挣扎,却从不提出要求。可是他不能给予她婚姻,即使有,也是小三上位,那不是她所喜欢的。可是,没有婚姻的承诺,他便有游戏感情的嫌疑,她也有拜金的可能。

他很矛盾。看着她,眼神中便多了愧疚。

她那么伶俐,自然明白他的所想。可是,即使在夹缝中生存,她仍然希望自己是个骄傲的女子,而不是金钱和物质的替换品。她轻轻的告诉他,有些爱,只是因为懂得。

过去的几年间,她见惯了各色男人的嘴脸,有的当面就叫她婊子,虽然她从未用出卖肉体的方式去赚钱;有的面带微笑,却将钞票扔在脚下,用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传递出赤裸裸的轻视;有的刚刚还甜言蜜语,转眼就把她献于他人……只有他,带着清浅的笑,明明不认识,却能看出她的窘迫,替她挡住多次不怀好意的敬酒,也只有他,在她病急乱投医的情况下,肯在半夜出来送她去医院急诊,无偿的当她的司机。

在她快崩溃的时候,快要自甘堕落的时候,他出现了,提醒着她除了卖笑外还有其他价值,她原来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子。从那时开始,她不再轻视自己,也越发看重自己的尊严。

再后来,他给了她曾以为是奢望的爱。他陪她看星星,在月夜里背她回家,在生日那天送给她一枚戒指,刻着两人名字的缩写,那一刻,她的泪水滚滚而下。原以为是逢场作戏,却是这般情深意长。

所以,用她仅有的青春,陪伴他,便成为她最大的幸福。

这一年,她35,他,55.

最后一次身体和眼泪的盛宴,他们相拥而泣。整整十年,就这么一闪而过,她的眼角有了细纹,他也早生华发。静夜,在无边的黑暗中,他轻轻的搂着她,一如十年前的第一夜,她的青丝划过他的脸庞,他的脖子,他的胸膛,芳兰如缕,犹在鼻尖。

送她到车站,挥手别离。列车离去的一刹那,他的心剧烈的痉挛起来,最初的种种,一一浮现:第一次看到她,是她伏在墙角偷偷哭泣,再次抬头,却是挣扎的笑容:“先生喜欢什么酒?”那份倔强,让他有了怦然的心动;她生病,给他电话,那时还不算太熟,他虽犹豫,却也听出了她声音里的无助;后来送她回家,她就那么的信任他,在他的注视下安然入睡,退去华妆的她,分明是个清丽可人的女孩;她的房间,小而精致,床头摆着很多书,翻开的那本,还夹着张有她名字的、略像陈旧的奖状……别的女孩肆意挥霍青春的时候,她却在为多推销一瓶酒而拼命,他对她,充满了怜惜,甚至敬意……,他不是个脆弱的人,可是,心被掏空的痛楚,还是让这个男人,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泪如雨下。

十年来,她始终全心全意的陪在他身边,可他给予她的,不足四分之一。她最美的年华,她的孩子,都因着他蓬勃的事业,美满的家庭,枯萎在阴暗的角落里。

这十年,他负了她,也误了她。

这偷来的十年,何其幸,又何其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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