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jack Horseman,迷失的自我

BoJack Horseman

《Bojack Horseman》自2014年起已经播放两季,它在荒诞不经和黑色幽默的外壳下讲述了一个情感内敛且复杂的故事。

曾经在九十年代出演过情景喜剧主角的Bojack在今天遭遇了严重的事业危机,因为除了那部古老的「Horsin' Around」之外,人们再也无法对这位过气的演员提起丝毫的兴趣。于是Bojack决定聘请Diane作为他的写手出版一部自传,将他的内心想法事无巨细的展现给读者,希望能够挽救自己的糟糕生活。

对于这部剧的额外喜爱,有一定的程度上来自于我对配音演员的熟悉,比如Bojack是《Arrested Development》中的Gob,Diane是《Community》中的Annie,Todd是《Breaking Bad》中的Pinkman。但更多的是这部剧特别擅长从心理上打动观众,使得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能在Bojack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自我的追寻

本剧始终围绕着一个内核来讲述故事:自我的追寻。无论是男主角Bojack或者女主角Diane,都无法确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作为浑浑噩噩的代价,他们已经习惯于生活中的各种琐碎,学会了用There's always later来搪塞自己心灵上的诉求。最终Bojack变得漫无边际般的自恋与缺乏自制力,Diane则神经质的敏感,有着严重的社交障碍。所以,让我们退回到故事的起点,来分析到底是什么样的环境造就了这些人格。

Bojack的母亲是一位过气歌手的女儿,虚荣、刻薄并且自私。她对Bojack没有付出丝毫的爱,并且戏虐他永远不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任何一切。Bojack的父亲则是工薪阶级出身,像所有那些为了维持妻子虚荣欲望的丈夫一样,疲于奔命又自怨自弃。糟糕的母亲和失败的父亲都把Bojack视作生活中的累赘,将所有生活中的不满统统发泄到年幼的Bojack身上。于是Bojack的童年里既没有亲情,也没有支持与鼓励,更没有朋友。他心灵上的唯一慰藉是偶像一代骄马,Secretariat,并且期待长大后能够成为像Secretariat那样出色的赛马。可是天有不测风云,Secretariat因身陷赌马丑闻被终身禁赛而羞愧自杀。失去了所有希望的Bojack从此封闭了自己的内心,放弃了自己的梦想和努力,笼罩在巨大的童年阴影下,最终失去了成长的机会。

Diane同样出生在一个对她漠不关心的大家庭。Diane的几个年长的哥哥从小便对她百般嘲弄,甚至编造出一个叫做Leo的角色,通过轮流给她写信来寻找开心。单纯的Diane以为找到生活中知己,想邀请Leo一起出席毕业舞会,可谁知哥哥们竟然在路边找了一个流浪汉来冒充Leo。看到眼前如此落魄与丑陋的流浪汉,Diane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深深的打击。而当哥哥们告诉她Leo是他们一直以来编造的角色时,Diane爆发了,于是下定决心与家庭割裂,独自出发去西海岸寻求自己的生活。

Diane之所以愿意帮Bojack写自传,一方面是因为她是一代骄马,Secretariat,的自传作家,另一方面则是她在Bojack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Diane决定将Bojack的生活事无巨细的呈现给读者,是希望读者能够在读到这些故事的时候,感觉不那么孤单。因为即便是Bojack这样的明星,他也一样有着不幸的童年经历,会在Secretariat自杀那天被同学嘲笑,会因为没有朋友只能一个人黯然的抱着足球,会在聚会上将口中的苹果派不小心喷到别人一身而感到尴尬,也会因为抛弃了事业上的伙伴Herb而一生得不到原谅。Diane想告诉读者们,过去的经历永远无法被抹灭,但是一个人如果能够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去成为自己想成为的那个人,时间永远不会太晚。

凭借着自传的成功,Bojack克服了事业上的危机。此时他的心里终于明确了一个未完成的夙愿:出演电影一代骄马,Secretariat。从结局上来看,他不再像以前那么消极与懒惰,也尝试打开自己的内心,学会去关心和爱身边的人。在悲伤与苦痛的童年之后,Bojack终于找到了自我,决心去追寻自己喜欢的生活。而Diane也因为自传的成功而声名鹊起,成为电影Secretariat的角色顾问。

Zoe & Zelda

「你是Zoe还是Zelda?」这是本剧提出的一个有趣概念。我们每个人不是Zoe就是Zelda,Zoe聪明尖酸,多愁善感,性格内向。Zelda阳光风趣,无忧无虑,性格外向。按照这种说法,尼克松是Zoe,肯尼迪是Zelda;克林顿是Zoe,佩林是Zelda。而奥巴马则是披着Zelda外皮的Zoe,他用一套忽悠演讲的本事让大家误以为他能带领美国走出经济低迷的泥潭,而实际上他只是一点一点的在推行自己的保守政策而已。

本剧中除了Mr. PeanutButter和Todd有明显的Zelda倾向外,其他人基本上都是骨子里的Zoe。Bojack是典型的Zoe,他在童年阴影下认为自己的出生就是个错误,任何美好的事物都会毫无意外的从他身边溜走,永远不再回来。他不能忍受自传中的描写过多暴露自己内心的丑陋,于是把所有怒火发泄在Diane身上,愤怒的将她解雇。可是当他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就是个坏人时,他又跑去向Diane悔过,希望Diane能够承认他在内心深处其实是个好人。同样,Diane也是典型的Zoe,她拥有完美的婚姻与爱情,却依然怅然若失,因为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让Diane真正开心起来。在她的理解里,婚姻只有在婚礼的那一天是幸福的,但是随后的每一天都有可能是不幸的,她并不能期待自己会像童话故事中那样幸福美满的一直生活下去。

Zoe & Zelda这套理论真正有趣的地方在于,你永远无法改变自己内心的倾向。Zoe不可能变成Zelda,因为他们在骨子里便认为所有东西都是没有意义的,是不值得争取的。Zelda不可能变成Zoe,因为他们认为人生的意义就是及时行乐,深邃的思考并不能增加原本生活中的快乐。所以Diane才会告诉Bojack,她不相信隐藏在内心深处这套理论。因为她认为如果内心是怎样思考的,人在生活中就会表现出怎样的行为。但现代心理学的研究结果也表明,一个人的行为反过来也可以影响自己的内心。诚然,人的秉性无法更改,但是乐观或者悲观的倾向程度是可以调整的。Zoe永远无法变成Zelda,没关系,因为这并不阻碍他可以弱化自身Zoe倾向的程度。一个性格抑郁的人通过参加各种聚会和派对的确会改变他对生活的看法,变得不那么消极与难过。一个性格活泼的人通过阅读书籍以及观赏电影,也会开始思考人生是否值得更深刻的活着。因此,无论你是Zoe或者Zelda,都可以通过改变自己的行为来调整自己内心倾向的程度,从而更好的适应生活。

冻龄点

冻龄点是本剧提出的另一个有趣概念,意思是人在一定年龄后,将永远不再成长。

名人停留在出名的年纪,因为自那之后他们再也无需长大。
常人停留在安定下来的一刻:毕业、结婚、进驻固定工作、生完孩子。
一旦没有了成长改变以适应世界的需要,人就冻结了,不再成长。

当然,冻龄点并不意味着过了这个年龄,人们将会永远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因为时代的印记是每个人都无法摆脱的。无论是否冻龄,我们一样会经历911袭击,会经历非典和雾霾的困难时期,会经历英国脱离欧盟,甚至整个欧洲支离破碎。事实上,冻龄决定的是我们在做出人生选择时,会倾向于维持生活稳定,而非提升自我心智或者创造其他可能的选项。一个肩负起家庭责任的丈夫,大概率可能思考的是如何升职加薪,给家庭创造更好的生活环境。一个献身于家庭的妻子,大概率可能思考的是如何养育子女,培养他们成为体面的绅士或淑女。对于社会而言,决定冻龄的父母将会组成社会中的一个稳定家庭。只不过对于个人而言,那些儿时的梦想,或者写作、绘画、乐器甚至拍电影,都在某种无法言喻的障碍下放弃或者丢失了。(如果你此刻现在想到了某件一直想做但又没有做的事情,就赶紧去做吧)

而产生冻龄的另外一类事件,则比较令人唏嘘,它们是人生中的挫折。事实上,人性本质上是懦弱的,否则我们也不会如此推崇坚强和勇敢。年少有为的才俊突然遭遇一点命运的玩笑,也难免不心灰意冷,退回自己熟悉的舒适区里,放弃成长的其他可能。《百年孤独》中奥雷良诺上校在内战失败后,孤身回到家乡的小黑屋里日复一日的制作小金鱼,销毁后又重铸,无尽的消磨自己的人生。《霍乱时期的爱情》中弗洛伦蒂诺永无休止的在不同城镇间寻花问柳,也只是为了抚慰费尔明娜那句「我们之间只不过是一场幻觉」所带来的伤痕。对于现代人而言,在人生不同的阶段里都会有着不同的烦心事:比如毕业后因为找不到心仪的工作而信心低落,周旋在各式各样的爱情中却找不到自己的归属,好不容易成家后,子女又从来不按照自己的期望成长,而婚姻更是风雨飘摇而摇摇欲坠,整个人生充满了悲剧色彩。当这些不幸接踵而来的时候,人只会变得越来越孤独,越来越对生命丧失希望,成长自然也就停止了。

冻龄点真正可怕的一点在于它似乎不可避免的会到来,任何你认为可以安定下来,可以不去思考未来的挑战和困难时,你就正中冻龄的下怀。可是,一直成长这件事件也是同样的可怕。如果人们生来就注定会在某一刻停止成长,那么我希望这一刻能够来得晚一点,而决定冻龄的这一事件能够美好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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