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森瞬间就跑出去了，比逃兵还快。可是木森绝对不可能是逃兵，无论何时何地！
大厅里瞬间安静下来。房顶上依然透着阳光的光彩，还是一条橙色的丝绸带的样子。几只鸟在头顶的窗户旁边徘徊，完全没有意识到下面有人存在似的。大厅里静得仿佛到了海上，没有任何的干扰声从任何人的嘴巴里传出来。
在安静中，胖墩也悄悄溜出去了。
“三哥，我们究竟在等什么？”赵一奇翻翻白眼，看看顶上，觉得那不是他应该看的地方，又看看桌子，也觉得这不是他应该看的地方，最后看着何其能。可是何其能也不是他应该看的地方。
“我们当然在等木森啊，蠢货！”何其能说，看着厨房的方向，似乎他的眼睛会拐弯，或者他的鼻子和眼睛是一个身体器官，嗅觉和视觉是同步的。
“恐怕不是在等木森吧，三哥！”王二大说，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何其能，他话里的意思应该是大伙在等何其能。
可是何其能就在眼前。
为什么等他？？！
“难不成等你吗，王二大？”何其能恨恨地瞪着他。王二大和木森永远不可能是一个人。王二大一直都是王二大，而木森不一定总是木森。
“我就在你们的眼前，等我干嘛！我又不是公交车！”王二大说，看着何其能背后的讲台，稍微过了一会儿，目光才回到何其能身上。
“得啦，我自从进山以后就没有坐过公交车。哪壶不开提哪壶，以卵击石。”李三友说，看着王二大的脸，似乎那是公家车车轮下面的水泥路。
“这和进山有什么关系？”何其能说。他自己都不清楚了，是不是在等木森，或许真的在等其他的，可是他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就是因为没有关系，所以才有关系的。”赵一奇说，这件事压根和他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偏偏就是他说的这话。
“得啦，三哥，我们究竟在等什么，不会真的是在等木森吧！”赵一奇说，说话的口气不像是质问，而像是平铺直叙。
“我们当然在等我们的三哥了。我们在等我们的三哥，而我们的三哥也在等我们的三哥。”王二大说，眼神有点迷糊，似乎饿晕了。
“蠢货，我就是你们的三哥！你们还能有几个三哥，难不成你们反了，你们！”何其能说，肥厚的嘴唇让人感觉到了他说话的力量。
“得了，三哥，你还是等你的三哥吧！我们可不想吃泥巴，那东西不好吃，而且味道也不好，比树皮好不到哪里去。我们都不想吃，尤其是我。”赵一奇说，默默地看着桌子，似乎那桌子应该吃泥巴，可是桌子没有嘴。
“全都饿晕了吧，当然也包括我。”何其能说，看着那道木门。木森去的速度很快，回来的速度更快，但是回来只是想象而已。
“其实我们不是在等木森的，三哥！”赵一奇说，舔舔嘴巴。
“赵一奇，你的意思是在等老四吧！”王二大说，都搞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了。
“王二大，不要胡说，小心结仇，虽然你已经结仇了。当然不是在座的各位了。你知道木森是才进来的，进这个山里两年也只能算是才进来的，何况木森还没有满一百天。你自己不想活了，你连累木森都不活了吗？！这里的树叶都能够杀死人的，这里的风都能让人脱皮的。你要说话就好好说话，不然干脆就闭嘴。你闭嘴，没有人会反对的。”李三友说。
“血灵山是有灵气的！”王二大说，要闭嘴容易，可是一句话都不说有点困难。
“王二大——！”李三友恨恨地等着王二大，似乎王二大把他睡觉的被子给偷了。
“我们其实等的是木森的到来，而不是在等木森。这总对了吧！”王二大说，语气丝毫不像结束，也不像开始，更不像中间部分，语气给人的感觉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张张嘴就完事了。
“行啦，木森离这里还有一百步。”何其能说，看着门口，似乎已经计算好了木森出现的时间，可以精确到秒了。
“老大会算命？？怎么以前没有看出来。”王二大说，眼神怀疑又相信。
“蠢货！”赵一奇给王二大的头顶一巴掌，说：“这叫未卜先知！”
“不管是未卜先知，还是已卜先知，都是算命。”王二大说，感觉他以前跟人学过算命似的。
“你们都在呢！”木森出现在门口，显然走了不少路，可是没有喘气，也没有流汗，只是他的手死命地攥着看守老欧的手腕。
“三哥，真是你叫我来的吗？”老欧说，甩甩木森的手，他这才松了。老欧抖抖手，显然被握疼了。
何其能要命似的盯着他。
“三哥，这小子硬说你叫我来的，这没名没姓的家伙，不是他的力气大，我早就把他变成鬼了。我的长枪还是有点用的。”老欧说，立得笔直，跟旁边的长枪一样直。
众人哈哈大笑，地上的灰尘都快跟着呼吸飞起来了。
“怎么了，三哥？”老欧说，翻翻白眼，还没有开打，就被人认为已经输了。老欧也确定这个叫木森的人确实是山里的人，不是过路的，不是迷路的。
“你的腿还没有他的手长呢，老欧！”赵一奇明摆着笑话他。没有用的人就应该被笑话，尤其是老弱病残，尤其是爱自夸的老弱病残。
“木森要把你的骨头捏粉碎，就跟捏泥巴似的。你个老小孩，玩什么玩啊！”王二大说。老欧这才知道，山里的人都已经很了解这个叫木森的家伙了。
“你生病的时候，要死的力气都没有。你还对付他，老欧！木森不是你认为的木森，他是我们认为的木森。”李三友说。
“木森好歹是终于来了，不是木森，是木森来了。”赵一奇说，看着王二大，意味深长。
“说好了不说，这个时候又说。到底该谁说！似乎谁都不该说，可是每个人都想说。”王二大说，叫木森一桌子坐下来。
而看守，没有三大王的命令是不能坐的，要么站着值岗，要么躺着睡觉，是不能坐的。就连吃饭都是端着碗吃的。这是山里的规矩。
“哦！”老欧只能这么说，还能怎么说。毕竟他没有想过真的和木森动手。就算真的动手，他也绝对不会是一个人跟木森动手的。
“三哥，老欧今天穿得可真够鲜艳的。老欧，你是不是找你的小小小情人去了？”赵一奇说，看着老欧，心思却在何其能身上，虽然他没有看何其能。
“不是小小小情人，是小小情人。我们在浊溪一起洗了个澡，所以必须穿得鲜艳点，必须穿得像样点。”老欧说，一脸的傲娇。
“那地方，你不怕你的小小情人成为大众情人？”王二大说。
“大众情人也是情人啊，只是个情人而已。我不给她吃，不给她穿，不给她用，她一样是我的情人。只是情人而已。又不是我妻子。何况我妻子死了二十几年了。”老欧说，难得见何其能一面，还能说说话，必须要抓住机会表现表现。
“得啦，没有人愿意听你废话。你的废话留给那些想你废话的人去说，反正他们必须爱听。我们不一样。”李三友说。
几个人聊着聊着，都不觉得饿了，似乎连木森这样急匆匆进大厅里，是为了什么进来都忘了。大家似乎都只在注意一些没有注意的东西，可是又不知道在注意什么。
“是，三哥！”老欧立刻站得笔直，两脚并拢，一手贴着裤缝，一直紧握长枪，头微微低着。这是血灵山的军姿。“有何吩咐！！”
“三哥要你给他换一身衣服！”王二大说，看着老欧，挺欣赏他身上的那件花格子衬衫。
“啊？？”老欧张大了嘴巴，每颗牙齿，小舌头都看得见。
“去！去！！别听赵一奇胡搅，他这个人除了胡搅，就只会胡搅。木森好歹终于把你叫来了，我现在才担心他真的叫不来你呢！”何其能说，对于这样的事情，他并没有生气。
“木森，三哥要给你给他换件像样的衣服。当然不是老欧这件，小了点。”赵一奇说，话地对木森说的，却看着老欧。
老欧被这几个人的话说得云里雾里的，只能看着其他的几个不重要的兄弟，可是他们都没有说话。似乎这里只有何其能才有说话权。可是大伙不都是在说吗？！
“得了，赵一奇，除了王二大，就你一个人会胡搅。你的能耐不是能耐。”何其能说，不觉厌烦了，似乎这身行头真的该换了。
“那换我这身吧，三哥，我这身衣服才穿半年，说旧也不就，说新也不新，至少不会被别人说该换衣服了。”李三友也来胡搅了。
“你在哪里找到老欧的，木森？”何其能除了转移话题，只能转移话题。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平时这些人到处都看得见，可是出去以后我到处找，硬是一个都没有见到。奇了怪了！好像所有看守同时上厕所去了。可是厕所不是草坝，没那么大。我走了好久，可以说是走，也可以说是跑，到了树林里，才果真看见了在一棵树后面解小手的这个看守。才把他给揪回来了。”木森说，自己跑得挺辛苦，却没有人对他的故事感兴趣。
“所有的人，都必须适当远离大王，尤其是午饭时间。木森！”胖墩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了，木森走后没多久，她也走了。当时就有人怀疑她是不是找木森偷情去了。
“哥，你这身衣服真该换换了。你瞧瞧你都什么样子了。像个乞丐，却不是乞丐；像个叫花子，却不是叫花子；像个流浪汉，却不是流浪汉。你说你是谁啊？！血灵山的三大王吗！！”胖墩说。
“穷，不是你这样穷的，三哥！”木森小心翼翼地说真话。
“穷？？？哈哈哈哈！”何其能仰天大笑，说：“木森，除了你，还真没有一个人说过我穷，包括胖墩。”
“我哥是穷得有底气。”胖墩笑笑，对何其能这身习以为常的装扮感到欣喜，他哥一直是这样。
“三哥可不是有底气。三哥的皮鞋的脚底都磨破了，哪里来的底气啊！应该是穷得有套路，三哥已经有自己的套路了。”赵一奇说，对着胖墩笑，笑里带着一丝鄙视，自己的妹妹不理解自己的哥哥，不该被鄙视吗？！
“套路？？？迷踪拳吗？！”木森说，这和套路究竟有哪门子关系！
“迷踪拳算什么套路，也不过是一种练习身体的武术而已，打几个人还是可以的。其他的就没用了。三哥的套路，是套路中的套路，这个套路包含了世间所有的路，呈现在眼前的只有一条路而已。这才是真正的套路！”赵一奇说。
“这不是套路，好不好！这是风格！！三哥自成一体，他就是一个小世界，他就是一个小宇宙。明摆着是风格！！！真是没有理解力。”李三友说。
“行啦，你们不要鬼扯了。我穿我的，这不关底气风格套路的事情，我只穿我穿的。现在还有正事呢！你们这样，待会儿菜都上桌了，你们还废话。这可不是件好事！”何其能说，从破旧的裤子包包里掏出三块金条。
这是要买什么？？！
“老欧，你骑上木森的马，应该是我的马，木森现在还缺一匹马。不是要你去买马了。你马上骑上马，到县城里去，买两坛子二十年的老酒回来。你要是半个小时没有回来，剩余的金子就归我了。”
“是！”老欧站了个军姿，拿着金条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