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漠河没有春天

(1)来时匆匆别时难

2014年的春季,我来到一个没有春天的城市,中国的最北端漠河,在本该阳光四溢的日子里感受它带来的极日寒冬。

一个背包一部单反加上一个笑容缺乏的姑娘,或许是对于行人来说太过于稀乏,旅途中惊讶的问话怎么一个人远比是否要住店多的多。久久的不说话,无谓他们的尴尬神情,回神的瞬间回复一个笑容,算是默认。

漠河远没有介绍上那么冷,4月的天还是有那么些许暖阳,尽管呼出的哈气几乎能凝结成冰,透过头顶的阳光还是会让心脏多跳动了许久。

我在路上行走着,虽然早已过了欣赏雪景的时刻,但是有些裂缝中残存的冰雪莫名的成为欣赏者的风景,我一一将它们拍下,一阵风吹过,我紧了紧身上的大衣,突然觉得飞机上乘务员善意的提醒是对的,漠河的春天真的还没有来临。

17岁的时候,我爱上摄影,我的摄影老师告诉我,胶片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让事物停留在永恒里的东西。

物如此,人亦如此。

走了大约一个小时,跟着地图上的路线走却怎么也走不到目的地,我不愿再绕圈,于是接受了原住居民的提议,坐上了赶往市集的货车,车主是一个大约五六十岁的大爷,长满胡渣的脸看起来很凶悍,但说话却很温柔。他用本地口音跟我介绍漠河的风土人情,大多时候我是听不明白的,只能笑着点头附和。也许是我的频频点头太过敷衍,大爷清了清嗓子,用拗口的普通话跟我重新介绍了一遍,尽管车内没有空调和暖气,我却突然觉得无比暖和。

终于到了目的地,一家叫‘北极光’的旅店。

老板娘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子,叫阿瑟,直爽又热情。店里面的陈设很有复古风味,几乎所有的出口都整齐的挂着一排风铃,风起的时候叮叮当当的非常悦耳。古雕的用具和整个店面相衬映,让人直觉来的不是漠河,而是尼泊尔。

彼时已经是傍晚,我在最靠窗的位子坐下,喝了一杯粥,看着屏幕里的信号线变成了两架纸飞机,难过又好笑。

我喜欢变成纸飞机的信号线,这是一个奇怪的癖好,我会买可以插两张卡的手机,却永远只会用一张卡,于是我的世界里一直都会有一只纸飞机,就像一直追逐太阳神阿波罗的向日葵,拼命追逐,不死不休。

我早起的时候会在店里吃早点,午后有空也会在茶几上品茶,店里面没有多少人,来来往往就是那么几个,偌大的店总是住不满,老板娘好像也不在意,闲暇的时候总是翻着同一本书,至少每次我看见的封面都是一个颜色。

很多时候我也会去跟阿瑟说话,阿瑟很安静,大厅里没有人的时候只会听到风铃声和呼吸声。

午后的风伴着暖阳吹动风铃,像一只轻抚爱人的手。阿瑟总会闭上眼,在风铃声中安静睡去,脸庞紧贴着书本,安详又随和。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一本笔记本,大红色的页面像极了因爱沸腾的血液和热情。我看见阿瑟的嘴角轻挑,她一定是做了一个想做的梦。

我在漠河住了五天,这五天里几乎都是宅在店里面,除了第二天出去滑雪的时候被冻到感冒。在隔壁喝姜汤的次数多到可以当VIP贵宾,说是下次可以打个8.8折。

“哪里还会有下次”我吐吐舌头。木敇‘哈哈’的笑。

感冒的日子很无聊,在隔壁喝一壶茶便坐一上午,老板木敇是一个话多的人,在我眼珠子在眼皮里打转的时候他还会在喋喋不休,我懒散的耸耸肩听着,偶尔也会附和几句,就当是解解馋解解闷了。

(2)铃声过境目久安

阿瑟对待客人很热情,对待木敇却是很冷淡。木敇跟她说话的时候她不是沉默便是点头表示收到,帮忙的时候也总会被她小心的拒绝。

用我的话来说就是,阿瑟宁愿跟我握手也不愿触碰到木敇的一个手指头。但木敇总是不急也不恼,安静的站在阿瑟规划的圆圈外面。

我很好奇他们之间的举动,旁敲侧击的追问阿瑟好几次也没个结果,倒是木敇很大方的承认自己对阿瑟的心意,这个发现让我欣喜不已。

阿瑟是一个很讨人喜欢的女人,至少在外貌上,她有东方人古典性的美,精致的五官尽管不浓妆艳抹,头发也是原本的黑墨色,还是很好看也很耐看。

我喜欢好看的女人,特别是像阿瑟这种漂亮又聪明的女人。

于是在一个月光朦胧的深夜,我躺在被子里努力思考追求一个女孩的气质和条件。由于白天受了木敇几杯玫瑰花茶的贿赂,尽管代价是一下午都在往厕所跑,鉴于他的诚心,我还是拍拍胸脯义无返顾的帮助他。

气质这种东西,我打量一身休闲装呲牙咧嘴站在吧台前调茶的木敇,长得还是可以的,但气场和感觉不对,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PS掉脑海中的这两个字,我想或许条件和真心更适合他。

木敇开的茶馆其实是一个酒吧,白天卖茶非常有情调,晚上就会震耳欲聋外加鬼哭狼嚎。简直就是光明与黑暗的两个极端。

那么人呢,在喝酒的时候我时常想,是否也是如此,有黑白两个极端,善意给爱,恶意给恨。

我坐在吧台上看着正在调酒的木敇,漫不经心的问他会不会比较文艺一点的东西?比如,写诗?又或者跳舞?

他一一摇头。我叹气。

“那你还会什么?”

“唱歌算不算?”

一首‘那个男人’开唱完毕,掌声四起。我拍拍他的肩膀“不错啊”我只知道他会泡茶会调酒,却不想他还会唱歌,并且唱得那么好。

“那我们就唱歌吧,以歌定情,怎么样?”我吸光杯子里的鸡尾酒,问他。

久久的不回话,反常,非常反常,平时叽叽喳喳跟个鹦鹉一样的人居然会保持沉默。在我开口询问之前,低头的木敇突然闷声说了句“好”。我拍拍他的肩膀,跳下凳子,“那就这样说定了,拜拜”

“嗯,拜拜”

回到‘北极光’,大厅里面已经空无一人,阿瑟坐在吧台前品着一杯红酒,酒的颜色不及她的唇,幽暗的灯光照下来,明明很美,我却突然觉得很难过。她看起来是那么的孤寂和无助,就像一朵快要枯萎的玫瑰。

“要不要过来喝一杯,还不错”阿瑟摇晃着杯中的酒。

我摇摇头,刚刚在木敇的店里已经喝了许多。走到左侧把大厅里的所有灯都打开,可能是不太适应这样的光度,阿瑟用手遮挡住眼镜,久久才放下。

无可厚非,化了妆的阿瑟,比平时更加的耀眼,就连倒酒的动作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气质这种东西,我在木敇身上没有找到,阿瑟的身上却是满满的存在着。我喝了口酒,在心里替木敇默哀,如果说阿瑟是女神,那木敇只能简称为屌丝。

那个晚上我喝着咖啡陪阿瑟聊了很久,阿瑟依然跟平常一样,话不多也不少,我暗示着木敇对她的心意,她也只是笑笑不说话,聊得多了,我才发现她是南方人。

她是南方人,却一个人在漠河守着店,一年四季都感受着漠河的寒冷。

“为什么?”漠河虽然不错,但远不及四季如春的南方啊。

阿瑟笑笑,摸摸我的头,“很晚了,快去睡吧”阿瑟不想回答的问题别人永远无法知晓。

她的脸微微泛红,已经有了些许醉意,我点点头,从吧台下拿了外套给她披上,在转身的时候看到躲在门口角落里的木敇。

后来我才知道,阿瑟之所以每天都起得那么早,是因为她大多时候,就趴在吧台上睡一整晚,有时夜里醒了,便坐着等待天亮。

那么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3)逐日寻花花渐落

告白正常进行。

周末那天,我和木敇去了市集采购告白需要的物品。

漠河的市集远没有家里的热闹,不过老板都非常热情,买的多了要不就是送东西要不就是打折,也让我狠狠的体验了一把北方人的豪爽。

路过一家饰品店,橱窗里摆放的两个娃娃中间的项链在灯光下很耀眼。木敇眼尖的比我先看到,我还没反应过来他便进了店里。

那是一个太阳的形状,中间镶嵌着一颗月光石,在灯光的照射下闪耀着淡淡蓝光,细细的银链子穿着,简单大方又不失灵气,很适合阿瑟。

酒吧门前贴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所有的人员都在准备今晚的大序幕,就连木敇的那首歌都排练了好几遍。清澈的嗓音让旁边的驻唱歌手都不禁竖起了大拇指。

我提前通知了阿瑟,让她务必今晚来酒吧见证惊喜。聪明如她,若是她愿意,便是早早现身,她不愿意,便迟迟不肯到来。

此时已是晚上九点,桌子上的蜡烛灭了又换,人员已经走光,木敇在一杯一杯的喝着酒,我站在粉色气球的面前,用尖针一个一个的把它们弄破。

空气中充满了酒的香气和气球爆炸声,其实我和木敇都明白,阿瑟不会来,但是我们还是想试一试,木敇为他的爱情赌一把,赌赢了便是一生。而我,除了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之外,不过是想为自己图一个安稳罢了。

圆满不了自己的,那便让他人圆满吧。

我就那么静静的,把99个气球慢慢弄破,不知何时,空气中除了酒香还多了眼泪的气味和声音,我猜他肯定是哭了。

他哭了,我却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就像我离开时留下的烂摊子,我不知道何时回去又如何收拾。

我看过电视剧,大多数人在这个时候都会安慰失恋者,你会遇到更好的。只是爱了便是最好的,在爱着的时候,又如何让他们遇到更好的?

“其实你歌唱得很好,没有必要请驻唱歌手”

木敇抬头看我,又低下头去。

“真的,还可以省下一笔开支”

“七七”

“嗯?”

“可以帮我再去拿一瓶酒吗?”

我叹气。“好”

他又喝了些许酒,白酒太烈,我就拿着RIO陪他喝着,也算是舍命陪君子吧。

木敇坐在地上,两眼空洞的望着前方,像是丢了魂,又好像是陷入了回忆了不能自拔。

“七七,我很难过”

“我知道。”

“你愿意听一段过去的往事吗?”

我跟他碰杯,“洗耳恭听”。

十九岁的木敇原本是一个叛逆的孩子,经常打架不是一身伤就是进出派出所,让家里的长辈很是头疼,在家里人和学校老师都要放弃的时候,他意外的通过了声乐的全国统考,点燃了家里人的希望。

为了给他凑够音乐学院的高昂学费,父母很努力的赚钱,他也很懂事,开始学会了帮里家里干活,这让辛苦的父母觉得欣慰不少。大学四年很快过去,他是老师眼中公认的音乐才子,也拿到不少大大小小的奖项。

所有的事情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家里也开了分店,所以在他毕业的这一年,参加了一个大型的音乐比赛节目,父母为了到节目现场给他加油打气,关闭了店面连夜坐车赶去看他,却不想途中出了车祸,天人两隔。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唱过歌。

而如今为了阿瑟,他又开口唱了。爱情有的时候是一剂毒药也是一剂良药,它能在上一秒让你欢喜,也能在下一秒让你心伤。

不是所有的努力都会有回报,也不是所有的爱情都会开花结果伴彼此终老。奈何木敇不是阿瑟想要的良人。

所以他注定心伤。

(4)雪花满地染心房

4月的中旬,一直充满暖阳的漠河下了雪,不大,雪花软软的跟棉花糖一样,打在脸上一点也不疼。

木敇是北方人,对大雪见怪不怪,阿瑟大概是待久了,也不觉得奇怪,于是就只有我一个人像疯子一样在雪地里打着滚,时不时给他们扔一个雪球炸弹。

木敇的告白虽然还没开始就已结束,但两人并不尴尬,尽管阿瑟还是不太搭理他,不过木敇死皮赖脸的精神丝毫没有减退,让我严重怀疑他肯定是被拒绝了很多次,否则怎么会才过了几天心态就这么好。

  下雪天也没什么生意,我提议让他们把店关了,陪我去转转,木敇很高兴的点头,目光望向阿瑟,阿瑟还是那样,微笑着拒绝,我横竖拿她没有办法,只能和木敇两个人出去玩。

在出门的时候,阿瑟给我披上了一件她的外套,说让我别冻感冒了。途中木敇时不时的盯着我看,我知道他看的不是我,而是衣服,于是我挑挑眉说:“看,看也不是你的”回敬我的就是一个大雪球。

木敇带我去了‘圣诞世界’,那里有圣诞老人的雕像和它即将要送给孩子们的礼物。我摸着那些雕刻出来的礼物,问木敇:“如果圣诞老人要给你一个礼物,你想要什么?”

他沉默着没有回答我,我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便打呵呵把这个话题盖过去。

或许他想要回到那一年的十九岁,又或许他想要得到阿瑟的爱情,但不管哪一种,木敇的愿望终其一生也只能是愿望。要不埋没在土地里,要不就会随风逝去。

我们雇了辆车,去了早已冰封的河道,我用脚踩了踩冰面,却不敢用力,生怕一不小心冰裂了掉下去。

木敇在一旁嘲笑我的胆小,我翻个白眼,继续向前走去。河面上有许多大洞,木敇告诉我这是别人为了撒网捕鱼而凿出来的。

我否决了木敇想要凿洞捕鱼这个提议,尽管他说冰多厚安全性多高等等,我还是摇头并且极速退到陆地上。

天知道我是有多怕水,而身为南方人居然是只旱鸭子这种再正常不过的事变成了木敇的笑点,一路上都在捧腹大笑。我挑挑眉,故意提高声音大声说:“凿就凿,本姑娘才不怕呢”说完还拍拍胸膛,表现出自己很牛的样子。

木敇半信半疑的看着我,用眼神询问我,你确定?我翻了翻白眼,不屑的说:“当然,等着回去了给你和阿瑟炖鱼汤喝。”

然而然而,我没有把鱼给炖了,反而自己在河里冻了好久好久。

在我们兴高采烈的捕到第一网鱼的时候,不知是不是蹦跳太过用力,河面的冰一下子便裂开了,我站在冰裂口,来不及反应便随着渔网坠入河里。

在意识消失的前一秒,我看到一个人影游到我身边,他与婚礼上的那个人重重叠叠,却还是有些模棱两可。

我昏昏沉沉睡了两天之久,醒来便看见坐在病床旁边脸色铁青的阿瑟,我自知闯了祸,把头一缩躲进被窝里,被阿瑟揪起来的时候打了个喷嚏,她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在喝粥的时候,对面病床上只露出半个脑袋的不明生物,可怜巴巴的一直看着我们,确切的是一直看着我手里的粥。我用眼神询问阿瑟,那个神秘生物是谁。阿瑟用手轻轻的敲我的头,边敲边说:“还能是谁,要不是他跳下去救你而刚好河面上还有人在,你们俩还能在这里大眼看小眼?两只旱鸭子居然还敢下水”。说完看了对面一眼,从保温盒里多盛了一碗粥。

夜深了,整个病房安静到让人心慌,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干脆一把拉开窗帘,隔着窗看着月光。

木敇的脸突然的凑过来,差点没把我吓晕过去,我推推他:“阿瑟不是说病好之前让你离我远一点,省得你再来祸害我”。

“明明是你祸害我,还不是为了救你”

“你……”我懒得跟他争执,继续盯着窗外发呆。

好久我才开口:“木敇,你说如果我们没有被人救上来,灵魂漂浮大海,最遗憾的事情会是什么?”

“谁知道呢”木敇淡淡的说。

都说经历过生死的人会将人生看得透彻。于是在那个夜里。两张床上的两个人各自怀着心事伴着月光,一夜无眠。

(5)你不曾做梦,又怎知那梦中人

为了答谢木敇的舍身相救,在一次晚饭过后,我决定帮他向阿瑟问个明白。

不知是不是我要问的答案太过沉重,就连太阳也都提前下了山,还不到6点的时间,天就已经蒙上了一层灰。

或许是因为白天的时候我多次欲言又止的神情被阿瑟所怀疑,所以她早早的便关上了店门口的玻璃门,停了风的风铃又恢复了平静。

桌子上放着一瓶酒,是阿瑟平日里爱喝的那种,我坐在阿瑟的对面,望着她的眼睛,突然有一种紧迫感,莫名的想要逃,好像要被询问的人是我而不是她。

阿瑟给两个酒杯都满上酒,我看过很多人喝红酒,酒只倒半杯甚至更少,优雅的用嘴抿一点细细品尝。

阿瑟是我见过最特别的一个,她会在杯里满满的盛上酒,直到快要溢出来,然后跟喝白酒一样饮上一大口。她不是为了品尝酒的味道,她只是纯粹的为了喝酒。

我急促的坐在凳子上,看着阿瑟一杯接一杯的喝着,深呼一口气,学着阿瑟的样子将酒一口饮尽,给自己壮胆。

阿瑟微笑着看着我,静默不语。

我抬起头,看着阿瑟的眼睛对她说:“阿瑟,其实木敇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阿瑟依旧笑着,只是笑容更深了一点,她再次喝了一口酒,慢慢答道:“七七,我知道”

是的,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十月天夜里断了电,冬日里店门口积了雪,他都会在第一时间出来替她一一处理。他知她爱安静,他便只对别人说话,他慢慢靠近,她却始终默默转身。

他的好,他的心意,她又何尝不知道。

很多时候我们都会感动别人的爱情,总是去计较别人的天长地久,别人是幸福的那个人,自己则是不幸的代表者。所以当阿瑟问我为什么会来漠河的时候,我的心‘咯噔’的疼了一下。

我发誓,真的只是疼了一下。

短暂的沉默过后,我反问她,为什么?

可能是门后面透过来的风还是有那么一点刺骨,也可能是我话太过直接露骨,她紧了紧身上披着的真丝围巾,缓缓的吐出两个字,等人。随即就笑了,我楞住,以茶代酒跟她干了一杯。我终于明白。

爱人。

唯独有爱才能让人心身憔悴。

在何以笙箫默里,在何以玫要上车的时候何以琛对她说,当有一天你遇到了那一个人,其他人都会变成将就,他不愿意将就。于是他就一直等一直等下去,无论是人海茫茫,还是云海苍苍。

 “那个人很幸运”至少对于木敇来说。

 阿瑟摇摇头,用手把露在耳前的几缕头发抚至耳后,对我说:“七七,其实我们是一样的人。”那懒散的样子就像只贪睡的猫,惹人怜爱。

   都说遭遇的两个人都会有一个共同特点,心灵相同。可是阿瑟说的不对,我跟她不一样,她是等人,而我却是被等的那个人。我逃掉了一场婚礼,在穿上婚纱的前一天,脱掉高跟鞋,订了一张去往漠河的机票。

     我告诉阿瑟,我只是听说百里漠河没有春天,所以想来看看罢了。阿瑟摇头,嘴抿着酒对我说,这个理由并不充分。我起身去柜台上又拿了一瓶红酒,对着阿瑟红色的大衣跟她碰杯,就着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酒香对她说,阿瑟,你想听的是一个故事还是一段内心独白?

    你听过太阳神阿波罗和水泽女神的故事吗?英勇的太阳神阿波罗被水泽女神深爱着,可他并不在意,她为了能追逐他,变成了一朵向日葵,日夜追逐着心爱的人,执此一生终朝阳,日落花熄终不悔。

我不是求爱的水泽,我是不懂怜爱的阿波罗。

有人说过,不会哭是一种病态,你没有哭出来,你就不知道自己是有多难过。这个人也说过,不会爱也是一种病态。

“我生了病,阿瑟。”

我又多喝了几杯酒,脑子里也有了些许醉意,就着桌子趴下,感受阿瑟所做的梦境。

在意识消失的那一刻,我感受到身上多了一层重量,阿瑟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睡吧,傻姑娘。”

我皱皱眉,安然入睡。

(6)爱情它不是胶影,暖不过年月里的四月天

  事实证明,我睡得并不是很好。

  如果说阿瑟的梦让她的嘴角上扬,那么我的梦就只会让我恐慌。我梦见我逃离的那场婚礼,他牵着另一个女人的手,在神父面前宣告誓言。

   我是那个背叛者,我活该,所以老天也想让我难过。

在漠河已经待了有半个月之久,我去过漠河的最北,却没有看过北极光。

好不容易三个人凑在一起吃个饭,火锅的热气朝着我的方向冒过来,我闹着跟木敇换了个位置,有阿瑟在的时候他总是很安静,由着我使唤,我也乐得自在。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一直闷头吃饭的阿瑟突然对我说我:“七七,你是不是该回去了”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我还没有见过北极光呢,来都来了,总该看看吧”。我不敢看她的眼睛,把目光转向木敇“你说是吧”,一副你要是敢说不是就要你好看的神情,谁知那小子不买账,放下筷子一本正经的对我说:“北极光要在六月才会出现,你是等不到了”,然后叹了口气:“七七,早点回去吧”。

我不说话,学着阿瑟的样子闷声低头吃饭。那个西装革履被丢在婚礼上的人,我还怎么回去,又该怎么面对他。

最重要的是,那么多年,我到底是爱他,还是习惯了陪伴?

每个人心头都有一个难解的结,比如阿瑟,比如木敇,比如我。

24号的清晨,阿瑟早早的敲响了我的房门,在我的桌子上放了一张26号离开漠河的机票。

我好奇她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信息,阿瑟一边调咖啡一边淡淡的回答:“七七,这个世界上,总有人会比你更懂你”

有人点了一杯摩卡,就会有人为她点一杯拿铁。她喝了拿铁,便又会有一杯心形的卡布奇诺放在她面前。

她有无尽的欲望,便会有人知有人懂有人愿意去满足。

   我打开手机,手指触摸到飞机的图标,一一跳过其他短信内容,快速滑动手机找到那个熟悉的大写A,内容只有简短的三个字“我等你”。

十三岁的时候,他的作业一直是一式两份,一份他的,一份我的。

十四岁的时候,他承包了我的英语作业,每次都会语重心长的对我说:“我帮你抄十遍,你自己抄一遍好不好?这样你的英语成绩才能提高”。

十五岁的时候,他跑遍大半个城市,送了我一双手绘的帆布鞋,左边是安静的兔子,右边是狡猾的狐狸。

十六岁的时候,他送了我一本阿狸的《永远站》,里面阿狸的父母曾经相隔两地,它的父亲在信中写道:“虽然我们相隔两地,但你要相信,河终有尽头。”

十七岁的时候,在一个深夜里,我问他,为什么认识你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女朋友,短信那头久久才回复,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喜欢你,你不知道吗?

十八岁的时候,我高考失利,他考上名牌大学,临走的时候对我说:“相信我”。

十九岁的时候,我说我要发愤图强,将来寻找更好的人。他认同的点点头,然后自信的对我说:“但你会发现,最终那个人,还是我。”

25号的晚上,木敇在演出台上唱了一首‘相知相守’,略带伤感的嗓音让整个酒吧都安静了下来。

他在用音乐向我告别。

我坐在角落里看着他,猜想也许几年之后,站在台上的木敇,会是另一番光景。我很害怕,也很期待。

我期待他会大放光彩,成就本该属于他的人生,同时也害怕他的离去,他走了,漠河的每一个寒冬,就只剩阿瑟一个人了。

凌晨两点,酒吧早早的便打了烊,阿瑟破天荒的到木敇的店里面喝酒,来为我送行。

很多年后,我还是会想起那个叫阿瑟的女孩,想起她大红的口红和不知何时会响起何时会消失的风铃声。

春夏秋冬,秋冬春夏。

白天在收拾东西的时候,我摘下了大门正中央的一个风铃。我带不走阿瑟的孤寂,带不走阿瑟的希望,带不走这一屋子的落寞,更叫不了她回头。

木敇辞退了酒吧的驻唱歌手,用手帕擦拭琴键上的灰尘,指尖重重压下,又轻轻弹起。

阿瑟一如往常的看着店子,大多时候还是喝着红酒,只是偶尔会喝喝咖啡,她还是会翻着她的笔记本,等着一场盛世的北极光。

26日的午后,我们很默契的选择了无声的别离,我拿着行囊坐上前往机场的巴士,木敇在调茶,阿瑟在收拾我走后的房间。

我在吧台的下面给阿瑟留下了一本手写的养生食谱,我治不了她的心,那便让她养养身吧。

后来我才知道,她在我的旅行箱里,也偷偷放下了一本笔记本,此后的日子,连同那只风铃,长住我心。

(7)再回首,终别离

2016年的4月,我收到木敇寄过来的结婚请柬,新娘很漂亮,两个人都笑得很灿烂,却总感觉缺了什么。

婚宴在北京,我独自买了一个人的机票,推掉所有手术安排在婚宴的前一天抵达北京,跟木敇喝最后一次酒。

我们去了北京的大排档,上了一箱啤酒他却嚷嚷着要喝红酒,老板娘站在一旁尴尬的解释店里面实在是没有那种高档的东西。

哪里高档了?那不过是一个姑娘平日里生活的调味剂罢了。因为没有感觉,所以是苦是瑟都一口饮尽。

我用嘴咬开一个瓶盖,自顾自的把酒灌进肚子里,直到喝到第三瓶,才被木敇抢了去。

“七七,你能不能,把那只风铃留着我?”他像个固执的孩子。

我忽然就笑了:“木敇,忘了吧”你已然是准新郎,你的未来会有一个温婉尔雅的娇妻在等着你,你会有一个温暖的家,你们会有一个共同的孩子,你应该安稳的过自己的人生。

北京的夜远不及漠河的冷,我看着他醉态的样子,反复念着一个名字,没有风的日子还是紧了紧外套,抬头看了看天,连老天都不眷顾,白天的晴空万里,到了夜里却一片漆黑,看不见一点繁星。

木敇,对不起,那场大火里面丧生的姑娘,我再也不能让她住在你心上。

我连夜坐上了离开北京的火车,没有参加木敇第二天早上的婚礼,我想他幸福,却又不想亲眼看到他的幸福。

关了灯的车厢很安静,我躺在床上反复摩擦着笔记本的封面,把它枕在头下。

人生匆匆,我再也去不了漠河,遇不到那个偏爱红色的女子,看不见她的媚眼,陪她跳不了一支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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