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不是地狱(第九节)

金水没有想到,这次尹科长接她去教育科,见的是分管改造的覃副监狱长。

还在入监队时金水就听说过,覃副监狱长是一大才女,并且为人亲切随和。今日一见,果真脱俗,既无领导的装腔作势,也无才女的清高自傲。恰如一位许久不见的长辈,随意问起家人是否安好,生活是否适应,尔后自然地将话题转移到兴趣爱好上去。

金水的心情慢慢放松,表情渐渐舒展,竟像当初与欣赏自己的恩师聊天一般。谈起喜欢的作家,金水提起三毛:一个爱人,一份挚爱写作的心,纵然是茫茫大漠,生活也是春暖花开。金水说她不喜欢张爱玲,爱的辛苦爱的寂寞,文字再美,也是透着凄然。对于金水不加掩饰不带谦虚的回答,秦副监狱长只是面带微笑,静静地倾听。末了,感叹一句:“难得一颗清正的心,却被世俗熏染,正好,趁此番远离尘世的机会,努力学习,认真反省,去伪存真吧!”

相处不过一个小时,秦副监狱长起身离开。金水突然意识到刚才的失态,领导面前,是不是应该谦虚一点,卑微一点,而自己却一意卖弄个性。秦副监狱长呢,更是奇了,竟没说什么好好表现、努力改造之语,而是一句“努力学习,认真反省,去伪存真”。

罢了,说出的话如同泼出的水,若真是因为此番不谦虚,砸了这次改变牢运的机会,那也只能认命。

送金水回车间的路上,尹科长交给金水一个塑料袋:“这是我私人的几本书,放在办公室好几个月了,你带回去有时间翻翻。生活再苦,也别丢了自己的梦想!”

金水接过塑料袋,一时语塞。原本以为,监狱警察应该是,冷着心板着脸,强迫犯人守规矩重劳动的无情之人,没想到,那身藏青制服包裹下的,竟也是一颗颗善美玲珑心。

尹科长仍是将金水送到三道门前的阳光处,要金水自己回车间。此时,夕阳的余晖包裹大地,冬日的静美恰如琥珀。金水留恋美景,更留恋尹科长,沉默着不肯说再见。尹科长帮金水理理衣领,说:“去吧,好好的,我相信你,方方面面都会很出色!”

多年以后,金水通过努力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当她站在成功的领奖台上时,仍然清晰地记得那个冬日的午后,尹科长站在阳光里接送自己的情景。那些年,那个冬日午后的阳光一直温暖着金水。

回到车间,刚好收工准备吃晚饭,大家纷纷过来围着金水问,去哪儿了?去干嘛了?金水的工作台就和一线的线长面对面,平时线长对金水并不怎么热情,那天金水回来,竟然主动递来一杯热水。若换做是从前,金水这张林黛玉似的嘴,免不得对着线长一番冷嘲热讽,今天因为还沉浸在秦副监狱长和尹科长的温暖鼓励中,没了刻薄之心,反而是客气地说了声谢谢!

那天过后,金水又被教育科接过去参加了一次考试。这一次是上讲台讲课,因为是临时通知,金水完全没有准备,上台时也很紧张,课讲得一团糟。但她下讲台时,尹科长突然问她是什么时候接到通知的,金水回答说是中饭以后,尹科长点点头,叹了口气说:“通知前天就发下去了,今天才告诉服刑人员,看来监区是不想放人了!”

金水从这句话里听出了改变牢运的希望。监区的民警几乎也从这两次考试中感觉到了什么,那天过后,就把金水从熨烫工作台撤了下来,负责写写资料,有空时随便到哪里帮帮忙。


作者简介:甘醇醉美。酷爱红酒,喜欢一杯薄酒慰红尘的生活,常常在半醉半醒间写些随性文字。微博:甘醇醉美;微信公众号:微雨潇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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