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文明一半
上一章 / 我是魔术师 || 01
第一章：我可以看见（02）
一股巨大的消毒水味瞬间爬上了唐晓的鼻尖，唐晓依旧觉得脑袋里一阵混沌。四周有些轻微的窸窣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冰冷的气氛，这让唐晓有些心烦，像是被人用一把冰刀插进了血管里。他伸手摸了摸，身上盖的被子粗的有些发硬：这应该是在医院。
他轻哼了一声。
“他醒了，他醒了。”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跑着出了屋。
随后便是门外一阵杂乱的声音响起，两个有些发重的脚步声踏进了屋，两人分左右站在了唐晓的床边。
“头还疼吗？”一个浑厚的男声响起。
唐晓稍稍抬起手摆了摆。
“自我介绍一下。”男声再次响起，“我是咱们上楼市郭城区派出所民警孙思雄，旁边是我同事刘京。我们想就昨天裕华路的车祸案向你做个简单的了解。现在你可以……”
“那个人死了吗？”唐晓突然打断。
“什么？”那个叫孙思雄的男人显然没有想到唐晓会这么直接，不禁有些疑惑地问到。
“我说，那个人死了吗？”唐晓试探性地又问了一遍。
“受害者叫王春，确认死亡。”孙思雄回答完轻咳了一声，“你们认识吗？”
“不认识，我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唐晓无力地回答到。
“那我给你简单介绍一下，这个王春那天是去市监狱......”
“我好像看过他的样子！”唐晓再次打断了孙思雄的描述，像是方才记起了什么恐怖的事，突然激动起来，“有那么一刹那，我看到他了。”
孙思雄显然没有想到对方会再次打断自己，抬起手狠狠地揉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之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刘京见状连忙接过话茬问到：“你说你看见过他？可是你...不好意思，你不是双目失明吗？”
“对，我是眼睛看不见，可是当时我抓到他胳膊的时候，面前就突然出现了他的样子。”唐晓越说越激动，他对着空气挥舞着双手说到，“你过来！”
刘京被唐晓突然地要求搞得有点不知所措，有些怀疑地问了一句：“你是说我吗？”
“对，就是你，你过来！”唐晓越来越激动，语气中带着几分命令的感觉。
刘京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两步，唐晓伸出手探索着抓住了刘京的手。他越来越用力，把刘京的手攥得整体发红，嘴里却不住地嘟囔着：“为什么没有呢？”
孙思雄见状连忙上前拉住刘京的胳膊，试图把两人拉开，可唐晓却依旧攥得紧紧的。孙思雄用力一扯喊道：“到此为止，别闹了，我们是来办案的。”
唐晓显然有些不甘心，瘫坐在床上依旧不住地嘟囔着：“为什么没有呢？”
两人互换了一下眼神，按照流程问了几个问题之后便放弃了。或许是昨天车祸对唐晓的影响太大，他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恍惚的状态中，回答的问题几乎没有什么价值。而且，显然这个唐晓和受害人王春没有丝毫关系，两人并不认识，也没有什么私人恩怨，受害人的死亡纯属意外事件。
“你知道受害人王春昨天去干什么了吗？”孙思雄最后问到。
“干什么？”
“去看他儿子。”孙思雄叹了一口气，“他儿子白血病在医院住院很久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骨髓，人已经快不行了，家里钱也花的差不多了，所以我推测他昨天是有些难过才大中午把自己喝的烂醉。”
“嗯！”唐晓点了点头，没有任何反应。
一瞬间，孙思雄被眼前这个瘦弱的男人震慑住了。孙思雄考虑过许多种唐晓知道受害人真实情况之后的反应，他可能会对受害人产生同情，为这样一个可悲的家庭而难过，甚至他可能会愤怒，因为自己的命运同样悲惨而破口大骂，可偏偏没有想到他仅仅是发出了一个气音之后就再没动静。
刘京朝孙思雄挥了挥手，在他耳边低声问到：“要不咱们先撤？已经晚上十点多了，这也问不出什么来。”
孙思雄失望地摇了摇头，和刘京转身向病房外走去。
“民警同志。”唐晓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您能过来一下吗？”
“谁？我？”孙思雄有些疑惑。
“对，就是你！”声音冷静，不掺杂一丝感情。
孙思雄的疑虑变得更重，他缓缓地迈起脚步，向病床方向走去。唐晓盘腿坐在病床上，因为他的眼睛被纱布死死地包裹着，整张脸只能看到嘴角两边向下弯曲着，看不出他的表情究竟是严肃还是悲哀。
“长官，不好意思，打扰了！”门口一个护士的声音响起。
孙思雄转过头，一个年约30多岁的护士推着一辆装满药的小车站在门口，有些紧张地对着门口的刘京说话。
“要给病人换药，方便吗？”她说，声音有些发抖。
“让她进来换药吧。”孙思雄往后退了一小步，对着门口说到。
护士推着换药车进屋，走到病床前，缓缓摘下唐晓眼睛上的纱布。这还是孙思雄第一次见到唐晓的眼睛，眼珠已经萎缩到只剩小拇指肚的大小，整个眼眶已经干裂得仿佛久未逢霖而龟裂的土地，一块块的发紫的皮肉互相挤压着向里凹陷。
孙思雄只看了一眼，就立马撇过头去，他终于理解为什么护士进来换药之前声音有些发颤了，这种状况，不论是经验多么丰富的医生看了也会恶心不止。
“长官，可以把我的衣服递给我吗？”唐晓伸出自己的手，黑洞洞的眼眶盯着前方。不知道为什么，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孙思雄仿佛觉得空洞的眼眶里正有一种无比阴寒的目光盯向自己。
孙思雄连忙从旁边的柜子上将他的衣服拿起来，今早些时候衣服才从刑侦队送来，衣服里没有发现什么有力证据。他将衣服递到唐晓的手里，唐晓探索着在衣服的口袋里摸索着，然后拿出两百元钱重新伸出了手。
“把这个，给那个喝醉人的家属吧！”他说。
孙思雄回头看了一眼刘京，刘京也是一脸疑惑地盯着病床上的唐晓。他依旧坐在那里，任凭护士在自己的眼睛上涂抹着什么不知名的药品，眼眶里依旧空洞洞地朝着前方，他把握着两百元的左手轻轻朝前探着晃了晃。
“我没有什么钱，这个交给那个人的家属吧！”他说，语气极为诚恳，“不论是不是意外，总归是因为我死的不是吗？”
孙思雄稍稍松了一口气，从见到唐晓到现在，这是唯一一次孙思雄轻松下来的时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眼睛的原因，这个不到一米七的小个子男人总是给人一股强势的压迫感，让人和他交谈的过程中总是有种喘不过气得感觉。而现在，这个瘦弱的男人终于收起了那份强势，以一种近乎温和的状态拿出了两百元钱。孙思雄轻轻吐了一口气，伸出手去接他手里的两百元钱，指尖刚刚触碰到人民币的一角，唐晓的右手猛地攥住了孙思雄的手臂。
“出来，快出来！”他嘴里叫嚷着，神情激动，脸上的肌肉随着他的怒吼而抽动着。护士吓得把手里的药全部打翻在病床上，红褐色的药水浸湿了床铺上的棉被，慢慢地渗透成大片暗色的红，仿佛从战场上战地医院拿下的，刚刚包裹死人的被单那般恐怖。
“我可以看到的，为什么看不到？”他怒吼着，语气已经开始夹杂着哭腔。刘京跑了过来伸出手拉两人的胳膊。
孙思雄摆摆脑袋示意刘京闪开，用自己的左手抓住唐晓的手，准备把他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掰开。
可自己的手掌刚刚触碰到唐晓的一刹那，一股极强的灼热感便从指尖传来，就像手指触碰到了一块烧的通红的烙铁一般。孙思雄连忙收回了左手，可是灼热感并没有消失，它顺着被唐晓抓住的右手胳臂的地方开始向自己的身体蔓延。孙思雄抬起脸，看到唐晓那空洞的眼窝里开始泛出一点点白，而后，一团如同液体一般的白色充满了原本空洞的眼窝。
“24？”唐晓有些疑惑地念出一个数字。
“23...59...59...”他接着说道。
“58...57...56...”他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渐渐松开了握着孙思雄的手。
孙思雄连忙抽出自己的胳膊，灼热感随之消失。他低头看去，刚刚被唐晓握着的地方除了因为用力而勒出的一些红印外，别无他物，那些灼热感仿佛就是隐藏在皮肤以下的，外面丝毫看不出什么变化。
“你这是袭警你知道吗？”刘京搀起瘫在地上的孙思雄。
“民警同志，你左边眼角那个红色的痣很好看。”唐晓镇定的说到。
孙思雄微微皱起眉头，和刘京交换了一下眼神，转过头有些虚弱地问到：“你...看见我了？”
“看见了，我可以看见。”
“可是你的眼......”孙思雄不忍再继续问下去。
“把这两百块钱拿给王春的妻子吧，我只有这些钱了。”唐晓再次把手里的两百元钱递了出来，“这次是真的，是我个人的补偿。”
唐晓凌晨的时候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小区楼，嫌疑解除后唐晓就出了院。或许是已明白自己的眼睛是无药可医的，亦或者说自己根本负担不起医院的开支，几乎没有犹豫，警察离开后他就办理了出院手续，大哥来接了他。
“咋回事啊？那警察咋说的？”大哥的声音粗糙甚至有些沙哑，现在听来，他的口音甚至显得有点可爱。
唐晓轻轻咧嘴笑了一下，伸出手：“把你手给我！”
大哥有些疑惑，试探着伸出了手。唐晓握住大哥递来的手，感受了一下说到：“你相信命吗？”
“呀！那咋可能不信？肯定信叻！”大哥声音异常坚定，“你还会算命？以前咋没听你说？”
唐晓不能自己的接着笑了起来：“我会看。”
三天以后，一个陌生男人来到天桥，站在唐晓面前。
来人走路很轻，甚至说僵硬也不为过。像是天生的素养融进了步伐里，他走路的节奏十分规律，即便在这种人声嘈杂的地方，也仿佛害怕自己的脚步声影响了别人一样轻轻地迈着步子。
“您好，是唐晓先生吗？”
声音很柔，甚至有些暖意，唐晓心里不自觉地浮现出一张温和的脸，眼角应该有些细小的皱纹，他现在应该在微笑着蹲在唐晓面前。
“我是！”
“你好，我叫孙光耀。前两天有一个警官对你做了一些调查你记得吗？叫...孙思雄......”
“就等他了，他死了吗？”
唐突甚至有些过于直白的话语令对面的男人收住了脸上的微笑。两人就这么对面相望着，谁也没有出声。
还是孙光耀率先漏出了一丝礼貌的笑意：“如果你问的是我儿子孙思雄的话，是的，他死了。”
“是在审讯完我之后从医院离开的第二天晚上十一点左右？”
“是的，所以，你是能看到24小时内死亡的人对么？”
“你怎么知道？”唐晓不自觉地抓起了面前的东西，不知是为了防身还是时刻准备逃跑。
这些小动作当然没能瞒过对面男人的眼睛，他微微笑着，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方精致的丝质手帕，覆盖在唐晓的手上，温和地将唐晓手中的东西放下。
“我如果告诉你，你能做的不仅如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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