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办小学当了快三十年老师的大姨，每次跟我通电话，喋喋不休说的最多的一定是：你不当老师真的很可惜，今年没考，明年一定得好好准备考试进公校。
原来的同事也常常发微信关心，H你不去学校工作了吗？公立进不了，先找个私立学校也不错啊…
曾经的学生，听说我不当老师了，表示很惊讶。
那段尘封的记忆，我只是不愿去回忆，想起来，心里，还是轻轻欢喜，也会淡淡失落。不当老师，的确会有点遗憾吧。
从大西北的本二某师范大学毕业，我便回到老家的一所县上的中学实习。一般的学校，每个班总有那么几个特别捣蛋的孩子，加上自己刚毕业，没有管理经验，上课期间，课堂氛围可以说是：吵、闹、乱。学校里女老师比男老师多，男老师都长得很丑（那时，我就是个超级颜控，发誓找对象坚决不找男老师）。由于实习的评语，需要由也是地理科班出身的校长来写，所以不得不跟他有些交流。
教研学习之外，他三番五次约我去KTV唱歌。有一回，碍于情面，没法拒绝，便赴约了。包厢里人很多，有个别也是老师，大部分是校长的朋友，或者是他口中的教育局的领导。校长拉着我敬酒，给每一位“领导”。我是滴酒不沾的人，那时年轻，还没学会如何委婉拒绝，一杯接着一杯，那是我有生以来喝的最多的一次。散场后，家人来接，印象中，我吐的不省人事。
从那以后，对公立学校便有一种嗤之以鼻的排斥感。实习结束，本应顺理成章，准备考公立学校的我，在考试的前一天，接到G城私立学校的面试通知，再三权衡下，我放弃了公校的考试，去了私立中学。
工作有时候跟恋爱一样，不要急于求成，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这所私立中学环境很好，学生素质也很高。清晰的记得试讲的那堂课，上的是-《南极和北极》，过程很顺利，评委们对我课堂教学部分评价很高：有亲和力、语言流畅、会和学生互动、课堂氛围很好。就这样，冥冥之中，成为一名正式的地理老师。我人生中的标签之一“地理老师”。
私立中学工资相对高，但相应的，就得付出更多的汗水。那时候，刚刚毕业，对工作充满热情。自身地理底子不好，所以得用更多的时间充电，竭尽所能，传授孩子们地理知识。回想起熬夜备课的日子，加班改卷的日子，午休为学生辅导的日子，周末加班出试卷的日子，上课上到声音嘶哑的日子…对于学生，我是心中无愧的。
站在讲台上的时光，回忆起来历历在目，可又感觉那么不真实。一晃过去三年多了，还记得经过走廊时，一群孩子远远的就在叫着：地理老师来了；还记得下课铃一响，我就匆匆忙忙进教室，开始垫着脚尖在黑板画地图；还记得有个学生把我的照片都洗出来，在班级疯传；还记得学生说：老师，我其他科目都考的不好，唯独喜欢地理。那一幕幕，烙刻在脑海里，不敢回想，一触碰，就泪流满面。我也曾经那么被簇拥过…
除了收获学生们的喜欢，在那所学校，最大的收获，便是友谊。那时的我们，是多么青春的容颜。六个刚大学毕业还未褪去稚气女孩子，来自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学科，相识在那在一个凉风习习的初秋校园。同住在最潮湿阴暗还偶尔有老鼠出没的地下图书馆寝室；一同分享考试成绩达标的喜悦，分忧教学中遇到的困扰；下课一起在食堂吃饭；放学后一起在操场跑步、打乒乓球、台球；周末一块儿逛街；暑假一起参加学校组织的旅游；为某个她的相亲出谋划策；安慰曾经失恋的我…
想来，毕业后待的城市和选择的第一份工作是何等重要。在学校的两年期间，C嫁了学校的心理老师，扎根学校；Q也跟离学校不远的男士结婚；T在同城相亲遇上了曾经的的同学，也安定下来；而我，兜兜转转跟原来的男友分手找到自己的归宿。
然后我就离开了，如今，她们也都陆陆续续离开那所学校，在各自的世界的奔忙着，除了S还没遇到对的人，我们几个就这样在毕业两年后开启一段新的旅程，结婚，怀孕，生子…互相见证着各自的幸与不幸。
扯远了…
离开那所中学，是被动也是主动的。除开师生情谊和友情带来的温暖，却也有些许凉意来自那个挺冷漠的私立中学。
学校毕竟像个封闭的小社会。重复的上班下班，上课，自习，日子的复制感，极其强烈。正如周冲描述的曾经她在体制内的感受：一天就像一年，一年就像一生。于是，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他人身上。如同楚门的世界，每个人都活在监视与审判中，学校里老师个个修成反侦察的人精，大家谨小慎微，很懂分寸。
有一回，跟组里的男同事一起吃完饭，他开车载我回校，第二天便从一个女老师口中听到流言蜚语；我喜欢穿好看的衣服上班，被一个女老师背地嚼舌根说：学生喜欢我都是因为我的“姿色”；我经常到其他年段向同事请教教学经验，被说成没有自我专研精神、上班不安分经常串年段…类似的话题，经年累月地，盘旋在教师们私下的话语圈里。
除此之外，我教学方式虽然受学生的喜爱，可是不以成绩为目的的开放式教学，得不到领导的认可，与私立中学以成绩为终极目标背道而驰；学校里人际关系处理的不好，人情冷暖；怀孕期间得不到任何的人文关怀，却有个别老师从中作梗；有些男教师的无耻行径，想起来，便不寒而栗。
曾经，一个人，冬夜里，跑到偌大的操场中央，四下空寂无人，冷风袭来，泪水就哗哗的往下流。也许，每个人，都要经历这些不被理解和认可、彷徨无望过的青春吧。
离开后的几年，常常做梦，梦到回到那所学校，不再是老师，我成了学生里的一员。不是迟到，就是忘记带书本，或是被老师提问面红耳刺。梦，也正是我心底的写照-有些怀念，有些畏惧，有些迫不得已，有些无可奈何…
当老师的确很好，就像从未毕业，可以继续享受着寒假暑假。可这也成为他们的局限，大部分人当了老师，便舍不得毕业，一直停留在原地，一待，就是一辈子。
正因为，曾经是“地理老师”，在我眼里，一张地图就囊括了整个中国，或是一个世界。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职业那么多，我都想尝试，画地为牢，从来不是特立独行的我的风格。希望有一天，千帆过境，还能回到那个讲台，侃侃而谈，分享我见到的纸书之外，那个真实而纷扰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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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文中提到的校长和某些教师，只是庞大教师队伍中的害群之马。大部分的教师，在自己的岗位上，兢兢业业，虽然只领着微薄的薪水，却默默传授着知识，竭尽所能给予学生更好的教育。 在祝老师们教师节快乐的同时，也希望有更多人懂得他们的付出、理解他们的不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