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再无聊,只要和你一起,我就能重新开始。

日子是旧的,但和你就能过出新意

文/Kongmolan

放假的前一天,我和大毛又吵架了,这回不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是有历史根源的矛盾,关于我的工作的。导火索是我说要和前同事吃饭,聊聊公司的事儿,他就怼我一句“你一天就知道吐槽,把你的垃圾倒给别人”。

我顿时来气,把穿到一半的靴子蹬到一边,冲到他面前质问:“什么叫垃圾?我有情绪还不能说了?”

也是最近工作不顺心,我没少向他抱怨,部门同事不和啦,领导管理有问题啦,等等这些,我一下班回来就和他说,估计弄得他挺不耐烦的。但烦不要紧,我就希望他烦到不行,然后直接跟我说:“不想干别干啊。”我好跟他提想辞职的事,实际上这事儿我考虑挺久了。可他虽然烦,却从不敷衍我,而是摆正了态度教育我,说我幼稚、不懂事、不从公司的角度考虑问题。呵,理解公司的决策我就能多领一份工资吗?开玩笑。

大毛是我大学时候的学长,毕业之后直接工作了。而我又读了几年书,整整比他少五年工作经验,这也是他能在工作问题上碾压我的资本。好处也是有的,他帮我改简历、投简历、选公司,我才得以一毕业就轻轻松松入职上班,没碰太多壁。但坏处就是,我一和他说工作上的事儿就得准备好听他的教训,比如公司人事变动,我被踢出了产品部,我向他抱怨部门领导不厚道,“我们前天还一起吃过饭,像朋友一样!”他听后很不客气地嘲讽,“你怎么能把领导当朋友呢?你傻吗?”我竟无言以对。工作一年多,我也是在最近的变动中才感觉自已智商捉急,有时候过分耿直,说错了话还不自知。

其实半年前我就想辞职了,那时工作整一年,我想休息一下,大毛没说不同意,但把买房的事提上了日程。紧接着就是看房、交定金、掏首付,虽然他出了大头,可我有限的存款也拿了出来。最终落得手头一毛钱没有,只能老老实实继续工作。这次调岗也是个机会,我想趁此和公司一刀两断,在家享享清闲,毕竟从毕业的第二天,我就正式迈入了工作岗位,为这家公司勤勤恳恳地效力至今,从没中断过。到现在还有两个纸箱从学校搬来还没打开,一直堆在角落里,每次看到我心里都要难过一阵儿。那代表着我还没实现却再不敢打开的梦想——留学、间隔年、毕业旅行。

本来我也很感谢大毛,很多事都想在前头,给我安排得明明白白。这次也是,一边劝我工作上能忍则忍,万一被炒了还有补偿拿,一边替我寻找跳槽机会。但我会觉得少了些什么,是自由吗,好像也不是。如果我想,还是能够说走就走的。问题就在这里,我不敢想了。我正在被拖入一个自已没那么抗拒但也不愿意拥抱的轨道中,我害怕脱轨的风险,也不知道没有大毛的保驾护航会发生什么,只好这样一路走下去,哪怕未来并不是我渴望的。

和大毛不欢而散后,我搭车去了和前同事约好的地方。她早早就到了,不知道躲在哪里,趁我四下张望的时候拍了我的肩膀跳出来。她化了妆,穿一件很酷的T恤,搭配直筒牛仔裤,显得特别有活力,完全不同于平时在公司素面朝天、跻着拖鞋的样子。

“你这个耳环还挺漂亮的。”我说。

“哈哈,现在有时间捣腾这些小玩意儿啦。”她笑着说。

我想起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也很迷恋这种波西米亚风的大耳环,还有曳地长裙。那时还向往着和大毛一人一个摄影包,在异国他乡旅拍婚纱照。现在耳环和裙子应该还在那两个箱子里,只是我耳洞已经长住,身材也圆了一圈,怪不得大毛说我“又胖又丑”。

“和男朋友为什么吵架啊?”同事问我,刚才我发信息给她解释了迟到的原因。

“唉,他就是嘴太贱,不说两句难听的就不舒服。”我总结了一句,又原原本本地从公司的事讲到我们吵架的经过。这些话在公司里不能说,讲给大毛听又得不到共鸣,现在终于找到合适的听众,我干脆一吐为快。

她也是前阵子才离职,现在赋闲,我问她有什么打算,她摸摸下巴非常直白地说没有打算,“找了两个都不太合适。主要还是不想工作,先休息休息。”

“你男朋友啥态度?”我问她。

“也还好,没反对。我不想上班,他也不能强迫我呀。”

我心里羡慕,要是大毛肯定不乐意。他只要拿出还贷款一条理由来,就足以动摇我所有的决心。更何况我也会担心,停下来,没有收入,没有经济地位,会不会连话语权都被剥夺,毕竟我们之间的差距本来就如此明显。

“你呢,不是也说想辞职吗?”她问我。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找好下家再说吧。”

早晚都是要从现在的公司离开的,我自已也清楚,只是这个时间拖得真是太久了,久到我都忘了为什么我还没有走。

“这话你八月份的时候就说过哦。”

八月份……我想起来,那个时候是大毛辞职了,毫无征兆毫无声息地离开了当时的大公司。做出决定之前没有和我商量,通知我之后更没有商量的必要了。他就是这么一个杀伐决断如此干净利落的人,总能省掉其他旁枝末节,直抵结果本身,这也是他一直看不惯我抱怨的原因。

那之后,他找了一个月的工作。但其实,根本就是在休息嘛。而我为了等他工作稳定下来,又打消了辞职的念头。

想到这里,隐约有种不平衡的感觉,尽管内心拒绝承认,以他的工资水平,休息两个月也不过分。

这就是差距,能力和阅历上的暂且不提,在对人生的把控上,我也不能像他那样拥有绝对的自主权。表面上看起来是我优柔寡断、犹豫不决,但缺乏一锤定音的勇气,正是因为我没实力解决后顾之忧。我想要追赶上大毛的脚步,有自已的事业和稳步前进的方向,生怕松一口气会落后更远。可是在工作上,还有能力之外的问题,它们常常让我心力交瘁,让我禁不住想逃向诗和远方。

上个月,我把攒了大半年的调休、年假一口气都休了,一个人去了俄罗斯,算是对我没能毕业旅行的一次弥补。在莫斯科郊外的察里津诺庄园,意外地遇到了传统的婚礼仪式。在芭蕾舞剧院,观看了向往已久的《天鹅湖》。在深夜的陌生街头,涌起许多不能实践的疯狂想法。但我之所以会去那里,也不过是团费便宜罢了。我整个人在不可避免地倒向现实层面,又不想辜负曾经的梦想,只好把它压缩了、捏碎了,揉进眼前的苟且里,好对生活心安理得,平静地等待着交房、等待着结婚,等待着不受控制的人生,也是绝大多数的人生。

就这,同事还说羡慕我,她说自已还是一无所有的无产者,可是我只是拥有了别人认为我该拥有的,内心并不确定自已是否想拥有,同时还得承担拥有的代价。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被问到这个问题时,我一时竟答不上来。和同事分开,独自走在人不多的街道上,我才第一次认真思考。我是对生活抱怨太多了,但也不是不想改变,而是觉得不管怎么缝补修缮都不会是自已想要的样子了。换一份工作,多百分之几十的工资,又能怎样呢,日子可能是会好看一点,但心里不见得更好过。我想要的是另外一种生活,它不属于我现在的轨道,但对我有无上的吸引力。

离开现在的城市,去国外读几年书。我敢这么想,却不敢向大毛提,他肯定是不乐意的。所以我放弃,却始终耿耿于怀。我从不说,却偶尔会想,如果没有大毛,我是不是会坚定的走到那条轨道。可仔细想想,如果我够坚定,又为什么不去试试说服大毛呢?我不向他提起,是不是因为我一直拿他做借口,实际上是不敢迈出舒适区呢?尽管对现在的生活失去兴趣,但我真的做好放弃的准备了吗?

我徘徊在冬日的街头,因为想到这些而情绪激动,连手心都渗出细微的汗。我想给大毛打一通电话,手机正好振动起来。是大毛,他没有例行公事地问我在哪,吃饭了吗,什么时候回来,而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你是不打算回来了吗?”

“我不想像现在这样了,”我一冲动脱口而出,“我想换个环境,去……别的地方。”

“会很久吗?”大毛问我,又怕听到答案似的接了一句,“你先回来吧。”

在进家门之前我也不确定会面对怎样的结果,甚至没想好怎么说明白自已的心路历程。不过,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吵得鸡飞狗跳,该说的还是得说啊。

我没想到大毛就坐在沙发上等我,开了一瓶红酒,摆着两个好久没用过的高脚杯,桌上还放着包装好的礼物。我一时有点惭愧,我都忘了过节的事,什么都没准备。

“那个,我还是想辞职,去外面读几年书。”我鼓起勇气说。

“这个给你,”他轻轻地把礼物推过来,“先打开看看。”

那是一个正方形的小盒子,我打开缎带的时候内心蛮忐忑的,我感觉里面会是一个圆圆的套在手指上的东西。说不定是他想要用结婚来拖住我的决定。

可是当我轻轻打开包装盒的盖子,我看到的是一张折起来的机票,去巴厘岛的,写着我的名字。

“现在都网上购票了,你怎么还整这个?”

他不理会我,闷闷地喝了一口酒,然后说:“你不想工作了,就休息休息,也想想以后要做什么。真想出去的话,就好好做打算。”

“那你呢?”我伸过手去,握住他的。

“我?我就老老实实还贷款,等着哪天你翅膀硬了飞得远了把我给甩了。”

“才不会呢,”我说,“肯定是你受不了寂寞空虚冷先劈腿。”

他把我拉到他身边,习惯性地揽住我肩膀,“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不知道要不要拦住你。但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你不会很开心,那么我也一样。”

“所以啊,你以后不要老是拉着脸,抱怨这个抱怨那个了,多笑一笑,”他伸手捏我的脸,“我才不会后悔支持你。”

我用力地点头。谢谢你大毛,我以为你会千方百计地拦住我想要试探新生活的手,但实际上你也不愿意忍受我换汤不换药的牢骚,不想让情绪负担和鸡毛蒜皮消磨掉彼此的耐心和感情。你帮我那么多,只是想让我轻松一点,可显然这不会让我更快乐,我还是得重新考虑自已的人生。

我知道离开稳定拥抱不确定,失去你的庇护,会走得很难,但我没那么怕了,因为我确信,就算现实再生硬,日子再无聊,只要和你一起,我就能重新开始。


文/KONGMOL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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