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大龄的、并不恨嫁但期待爱情的普通姑娘,我却对婚礼有一种极为崇敬的仪式感。大概是因为,我做过两次伴娘,婚礼前后的光鲜和慌乱,尽收我这个旁观者的眼里,但仍然为之感动和肃穆。
第一次,我24岁。那年,我一个情同姐姐的朋友要结婚了。成为她的伴娘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大概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和她约定,将来一定要作她的伴娘的。
新郎是一位非常善良和温和的男士,而我朋友行事雷厉风行,直率爽朗。这样的组合,大概也是我能想到最合理的搭配了。在整场婚礼的进行中,我朋友一直像个领导一样把控全局,从清早的接亲、迎亲、奉茶,到闹新房,后来带领着一大堆亲朋好友去公园拍摄,安排各种吃饭,直到最后的婚宴。她把每个环节拿捏在心里,并且安排好我以及姐妹团的任务。细到婚鞋的放置,红包的处理,用车的安排等等。初作伴娘的我简直傻了眼,原本以为婚礼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但是这么细致的流程,在我看来,真是一点都不浪漫了,反而有些繁琐了。
其他的人在我朋友的衬托下,显得反应迟钝。她只像个绷在线上的女上司,既保持着新娘的优雅,又不动声色地安排着每项事务。而我只能赶鸭子上架,也像个临危受命的小秘书,急急地奔前奔后。
在化妆的间歇,我的朋友无奈地跟我说,你看,其实婚礼要操心的事情多着呢,累多……
婚宴上的仪式也是要提前彩排好几遍的,司仪如何主持,新郎站哪里,什么时候新娘出来,要不要老丈人搀扶,伴娘什么时候去送戒指、送捧花,都是煞有介事要排练几遍才不担心会出错的。
婚宴开始前,我们提前在酒店里,忙里忙外。其间,我朋友唤我过去,悄悄与我说,刚才那个司仪让你姐夫准备婚宴上的发言,你姐夫是理科生,没这种经验……你文笔好,多给他支支招吧。我也没什么底,用手机百度了好多文采飞扬的新郎官演讲,急急地跑过去,看到姐夫果然眉头紧锁,手中握着笔,不知道写什么。见我奉上模板,他并不在意,仍是自己在那边踟蹰着。
不多时,各种各样的人开始入场。于我而言比较熟识的仅仅是她的父母兄弟。看到他们以上宾的身份入席,想起小时候去婚礼吃酒,都是我们的父母带着去,而今我们成了婚礼的主角,倒有些不适应。而今他们围坐在离舞台最近的地方,倒有些拘谨。特别是她的父亲,常年忙于生意,每天早出晚归很是辛苦,在我印象中,几乎没有出现在生计之外的场所。要不是我朋友婚礼这么大的事情,他是决不会离开他的店铺的。本来司仪想让他西装革履地搀扶着新娘,交到新郎手中。然而他推说受不了西装的束缚,也就只好作罢。
婚礼一如彩排时按部就班地进行,当我站位好,看着新郎小心翼翼地搀扶新娘上台后,只等着最后一步接捧花的程序时,大抵是松了口气。当时全场灯光暗了下来,缓缓地将强光聚在台上的两位新人身上。
于是,司仪开始让新郎说话。我还来不及想着他之前的窘状,就听他颤抖着声音开始说了起来。“今天,我站在这里,迎娶我的新娘……”最开始,声音很紧张很机械,像小学生在背稿子。但说到“我要感谢新娘的父母,感谢你们培养了这么优秀的女儿,让我拥有这么好的妻子……”我突然感觉这句话仍旧磕巴但真诚无比。我望向我朋友的父母,我吃惊地看到,她的父亲,先前是拘谨地绷着脸,此时脸部在抽动着,眼中闪现出泪花。这是一位我熟知的只知道赚钱养家并没有多少丰富情感的普通的父亲。“我还要感谢我的母亲,辛苦将我养大……今后我和我的妻子一起来照顾你。”我转向他的母亲,一位年轻时开始守寡的孱弱母亲,正泣不成声。
继而,司仪让两位新人向两边的家长表示感谢,和着原本煽情但直击泪腺的话语。我看到我的朋友和她的丈夫,皆抖动着嘴唇,含泪向着两个方向重重地鞠躬。那一刻,我亦开始哭泣。一个自顾自哭得莫名其妙的伴娘。
在我泪眼婆娑的时候,居然就开始掷捧花了。一群人蜂拥而上。我愣愣地看着我朋友掉转身,花起花落,大家的手高举着,却见捧花坠入旁边的桌脚,滴溜溜地滚到我的脚边。我顺手一捞,像中了大奖一样欣喜。正捧着花准备回座位上,只听得司仪说“请这位幸运的姑娘上台说几句吧!”
什么?!这还有获奖感言?我发现自己和姐夫当初一样怂了,处在感动和欣喜交替之间的我大脑一片空白。就这么傻傻地揣着捧花,杵在了舞台上。旁边是刚刚平复好心情的两位新人,对我接到捧花流露出由衷的喜悦。
我拿着话筒,突然不知道说什么。看着面前的妆容有些哭花的朋友,却想起她从小到大受的欺侮,想起她一路走来的痛苦和艰辛,想起她流过的泪,想起我们对未来描述过的过家家般的生活,突然,世界里只剩下我和她,我要对她说一些梦想成真的话。
“这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朋友,”我望着她的眼睛,开始说话了,而她从听到“最好”的两个字开始,突然掌控不住哭了起来,我也哽咽了,仍然扼制住满眶的泪水,继续说,“我一直希望你过上幸福的生活,我很高兴看到你真的过上了。”我是真的欣慰,因为我亲眼看到,这一天虽然忙碌得状况迭出,但她的他,已经尽力在配合她,很多细节都能感觉到他对她的照顾,真的视她如生命。
我深吸一口气,看着她流泪不止的眼睛,说:“我真心地祝福你们百年好合,一定要狠狠地幸福下去。”她上前与我拥抱,我们都借着对方肩膀的遮挡,任由眼泪倾泻了出来。
最后的环节在有些意外的插曲中也结束了。我的朋友整理了妆容,回屋换上猩红的敬酒服,仍然笑容满面地招呼宾客。
场面恢复了喧闹,人来人往,举杯换盏,一如每一场普通不过的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