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篱落笙(第二章)

漠川之畔,盛放着娇艳欲滴的彼岸花。绯色之花,竟如此炽烈,在微风中生机勃勃地摇晃着它娇艳的身姿。

突然,有劲风袭至,风裹挟着毒气似不经意地拂过花瓣、花茎,姹紫嫣红之花海瞬被化为一片墨色,可见这一击威力之大。

岸边的女子身着一袭红衣,灵巧的身子在激战中轻盈地攻击、闪躲,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火红的裙摆旋转出一朵朵艳丽的裙花。

一名白衣男子与其相匹敌,他孤傲的眉宇间隐隐透出桀骜不驯的气质,手持冰剑与女子的铁剑撞击在一起,剑锋划过空气,绽放出一朵朵寒光闪闪的剑花。

女子稍无防备,白皙的脖子已被冰剑的剑刃抵住。她倔强笑道:“人已被擒,要杀要剐,奉陪到底!”

“你!”男子有些恼了,手中的冰剑稍一用力,女子细嫩的脖子便已渗出血丝,她痛得倒吸一口冷气,但还是强忍住了,漆黑的眼眸紧盯着男子:“玄武神君,你到底想要何物?”

“过一炷香功夫,也许会有一女子从漠川中浮出,你要做的便是救这名女子,与她成为朋友,不然,你不会有好下场。”

女子愤然道:“那好,我答应你,快把剑放下!”自称玄武神君之人放松手中的力道,剑垂下,消失之际还不忘回头道:“要敢违令,我就将你推下漠川!”

待玄武神君走后,女子便在河边打坐,喃喃自语:“这杀人于无形的漠川,怎会有人自里面浮出?”

玄武神君回到自己的玄武殿后,内心复杂:朱雀转世终于现世,不知她能否逃过漠川一劫?

夜凉笙本是躺在床上,不料小床竟渐渐变凉变软。她沉睡着,丝毫没有惊醒之意。凉笙缓缓在变成半透明物的床内下滑着,一道幽兰色的光闪现,她消失了。

一炷香功夫,床变回了原样,普普通通,仿佛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只是,床的主人不见了。

蓝色的光在漠川底层的冰棺内闪过,原本葬在此地的女子身躯注入了凉笙的灵魂,过了一会儿,她在冰冷刺骨的寒气中缓缓醒来。

这是哪儿?她挣扎着想要坐起身,额头上一凉,触碰到了极度冰冷的物体。

四周漆黑一片,凉笙的眼眸适应了黑暗,竟微微发出荧光,柔和的淡蓝色驱逐了一小片黑暗,她隐约看出了自己身处之地的轮廓,是个长方体,连头顶的出路也被封住。

自己身处之地可谓是四面楚歌,如有危险,凉笙在这般狭小的空间中根本无路可逃。

一个极不好的念头在凉笙脑中闪现:这里,不会是棺材吧?

大脑混沌一片,凉笙伸出手,覆盖在身下,有少许水珠渗出来。凉笙的手也几乎被冻僵,但她大脑却十分灵活,她猜想:自己身处之处,极有可能是冰棺!

凉笙慌了神:这是怎么回事?她掐了掐自己的脸蛋,一抹红痕立刻印在她的脸上。疼!这一切竟是真实的!凉笙的心顿时漏跳了半拍。

她转念一想:如果自己再不出去,就会因缺氧缺水而死。反正都是一死,还不如拼死一搏,用尽全身力气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呢!凉笙鼓足勇气,开始行动。

她把双手手掌覆盖在顶层的冰壁上,用尽浑身力气往上推,冰壁纹丝不动。

凉笙的额头上渐渐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樱色的双唇也被咬出血丝,她拼尽全力,冰盖终于出现一丝细小的裂痕。

凉笙双手已经再无残存的力量了,只得用双脚。她用足了剩余五成力气一踹,那丝裂缝扩大成一个不规则的大洞!

冰冷的河水从洞外大股涌入,凉笙心中暗叫不妙:这具冰棺竟然沉在河底!

好在凉笙的水性极佳,自幼她父母逼着自己学游泳,说是救命之计,没想到却在这时派上了用场。

凉笙猛吸一口气,紧闭双眼,身体似离弦之箭般向光明冲去。她长发如黑色丝缎,在水中拂动着。

也只是一刹那功夫,凉笙湿淋淋的头已露出水面,她睁开眸子,大为惊异:自己的水性也未好到这般程度啊!

重又见到了午后慵懒的太阳,此时仿佛突然变得可爱起来。凉笙四下张望,看见自己所处的位置离岸边不远,只需数十米水程便可到达。

也许是被求生意志所驱使,凉笙飞快地游向岸边,当右手抓到岸上的岩石便浑身脱力,使出最后一丝力量爬上岸,就已体力耗尽。

好想睡觉。此时凉笙的脑中只有这个念头,另一个反对的声音响起:不能睡,说不定一睡不醒了呢。

最终还是前者占了上风,凉笙昏迷了过去。

“姑娘,姑娘!”一个空灵的声音响起,回荡在凉笙的耳边。

凉笙的手指动了动,但仍未醒。

“看来叫不醒,那我只能下狠招了。”那女子喃喃说毕,从袖中取出一丸药,塞入凉笙口中。

“疼!”凉笙从榻上一跃而起,捂着肚子,很是痛苦。

“姑娘,你醒啦!这味药是无症丸,只感腹中剧痛,别无其它症状,过上小半个时辰便会痊愈啦。”女子笑意盈盈。

“哦,这是何处?”凉笙发觉女子的说话方式与现代人不同,像是古人的言语。

“此乃庭州,闽镇。”女子答道,“我名蔓曦,善于制药,望能与姑娘交个朋友。”

“能否借我镜子一用?”凉笙道。蔓曦虽疑惑,却也老老实实地拿来一面小巧的铜镜,递给凉笙。

镜中的凉笙与现代有些差别,冰蓝色的眼瞳,高挺的鼻子,白皙的脸蛋,樱花样的唇瓣,美得动人心魄。

“我名夜凉笙,谢蔓曦的救命之恩,不知现在是何朝何代?”凉笙表面波澜不惊,暗地里早已再次慌神:蔓曦?不是《神迹》中的女主角吗?那自己不会就是暮凉笙吧?是那个令蔓曦一再忍让,最后却不得不杀死的暮凉笙?

这也太巧合了!

凉笙十分着急,她转念一想:不过,只要自己与名曰夏初的男子没有过多接触也许就能逃过一劫,自己不求生活如电影般轰轰烈烈,只想过得安稳幸福啊!

不过命运仿佛也是想戏弄凉笙,她终还是没能实现自己的愿望。

蔓曦很惊讶:“凉笙,你失忆啦?现在是蜀代,皇上是拓拔尹。”

“哦。”凉笙默默记下这个较为陌生的名字。

“凉笙,你父母是谁?”蔓曦问道。

“我自幼父母就双双去世,只留我一人在这世间生存。”凉笙表情悲凉,信口编出。

“哦。那你就随我一起住吧。”蔓曦看到凉笙如此悲伤,脑中一热,提出了这样一个方案。

“曦,你真是个好人!”凉笙紧紧抓住蔓曦的衣袖,两眼满是喜悦的泪光。自己在蜀代无依无靠,只能留在蔓曦家。但同时也十分危险。

待蔓曦走后,凉笙想着:古代之人的眸子都为黑色,自己的眼眸却为奇异的淡蓝色,在人群中总有些突兀。她可不想引人注意啊!

凉笙无意将手放入衣袋,指尖一下触碰到一个冰冰凉凉的物体。她拿出,原来是个装满浅紫色液体的小瓶,娟秀的字迹标注着“改变眸色”。

凉笙怀着试一试的心情喝下了半瓶,味道不错,就像是葡萄味的糖浆。

一种清凉的陌生感觉附上凉笙的眼眸,她取出刚刚蔓曦借她的铜镜查看自己的眼,已变成了黑色!

不过这瓶药水的来历十分古怪,就像是有人特地为她安排好一般,悄悄放进自己衣袋的。会是蔓曦吗?

还没等凉笙想出事情的前因后果,蔓曦就走进屋子,看到凉笙墨玉般的眸子,也没多问,便带着她到街上去走走。

大街上十分热闹,到处张灯结彩,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街头巷尾遍布着些许做糖人的小摊,招呼声、叫卖声不绝于耳。一家家小店在街道两侧,品种繁多。

凉笙惊奇万分,她的身影在大街小巷中不停地跑着,一时进入织布匹的小店,一时站在卖画的店门口四处张望,又到当铺去转了一圈,新奇之感溢于言表。

蔓曦看着凉笙跑来跑去,不禁莞尔,这名少女太有趣了!

两个玩得尽兴的少女浑然不知,角落里有几双不怀好意的眼睛正盯着她们,监视着她们的一举一动。看到两名少女分开,那些身披风衣的使者明白最好的时机已到来,默契地交换了眼神,分头追捕两人!

蔓曦看到一个影子在自己身后不远不近地站着,她猛一回头,就被人一把提起领子,口鼻被手绢塞住。

速度之快,令她无时间呼救。

而凉笙已被三名黑衣人团团围住,路人一见这般情形,连忙掉头四散奔逃,竟没有一人拔刀相助。

一时间,仿佛是魔法似的,热闹拥挤的小街已空无一人,甚至那些经营小店的人们也都躲藏起来避难了。

凉笙握紧拳头,将全身之力聚于双手双脚。全力一击,竟把一名身强力壮的蒙面人踢出三尺!

旁边的使者一看凉笙挺厉害,便不再客气,立刻出手攻击。

淡淡的金色光芒自一人手中升起,只是一刹那功夫,几个锋利的刃便飞旋着朝凉笙飞去。

凉笙旋转轻盈的身体,躲过了那些攻击,但使者的掌心不断有更多的刃幻化而出。

凉笙措手不及,接连被击中两次,一个险险擦过凉笙的脸庞,削断了她的一小缕头发,一个被凉笙用手臂硬生生接住。

“嚓”一声,她的手臂上顿时出现一道狰狞的伤口,蓝色的血液从上面汩汩冒出,为何凉笙的鲜血是奇异的淡蓝色?无从得知。

凉笙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强忍着剧痛继续还击。她身负刀伤,动作迟缓了许多,一不留神被使者的破源斩多次击中。

凉笙伤痕累累,她怒道:“你们想要何物,为何攻击我?”

其中一个使者轻笑道:“你是暮凉笙吧,暮家人苦苦寻找了你很久,你竟在人间吃喝玩乐,真是个不孝之女。”

“你们认错人了,我名夜凉笙,并不是暮凉笙。”凉笙慌忙解释。

“你这般样貌,与失踪前的暮凉笙别无两样,居然连姓都改了,真是不孝,暮家生了你这女儿真是倒霉!”另一个使者怒火冲天,声音震得凉笙耳朵生疼。

“我与暮凉笙真有如此相像?”凉笙疑惑道。

那名拎着蔓曦的黑衣人回到大部队中,使者们见两人已齐,干脆不与她解释,打算直接将她与她好友打包送回暮家。于是,他们围成一圈,口中念念有词,神情庄重。

一炷香功夫后,莹绿色的魔法阵渐渐在一行人的脚底出现,使者们的首领咬破指尖,一滴鲜红的血滴在魔法阵上,似发生了化学作用般,莹绿色的魔阵变为幽蓝色,且开始旋转,愈转愈快,愈转愈大。

凉笙在魔法阵的正中央,与蔓曦一起被黑衣人围住。她暂时忘却了逃跑的念头,惊奇地望着这一切。

周围的景物渐渐淡了,原本鲜明的颜色被白色混杂,仿佛被轻纱似的薄雾遮掩了般,慢慢地,慢慢地,景物纷纷无影无踪。四周只剩下白色,又渐变为黑色。

不知何处有虚无缥缈的空灵声音在吟唱:“蝶神嫣然现世,正逢飞雪之时,四方神君齐聚,无辜之人末日。”

似有似无的清脆铃铛声响起,蔓曦看向脚下,幽蓝法阵依然旋转着,但光线渐渐变弱,缓慢而清晰可见。

仿佛清醒着,又仿佛沉睡着,时间变得虚无,空间则像时光的裂痕,足够用一生去堕落。

凉笙的左手手心灼热起来,仿佛里面藏着一枚太阳的碎片。热度令凉笙渐渐焦躁起来,她快要被它融化了,化为风,化为虚无,化为世间最微小的尘埃。

此时有些迷糊的凉笙的手上悄然出现了一个蝴蝶的烙印,它发着光与热,令黑暗不寒而栗。

些许时间过去了,色彩鲜明的蝴蝶烙印慢慢变淡,如不费劲细看,根本不会发现。

魔法阵的旅程已接近尾声,前方出现了一丝淡淡的光圈,它越来越大,越来越亮……

魔法阵融入了光圈之中,无尽的白光射来,巨大的痛楚也随之席卷,似乎远在天涯,又近在咫尺。

蔓曦微弱的声音传来:“凉笙——”凉笙抵抗着巨大的压力,费劲地伸出手去,望抓住蔓曦的一片衣角,却无法触摸到。

凉笙在撕裂感中沉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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