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渊鱼

01

国庆假期回乡探望老父亲，天气怪得很，温度突然骤降到十几度，阴历八月竟似入了冬一般。老父亲感了风寒又腿脚不便，就近陪他去小区门口的社区医务室打吊针。

这一天中午去得晚了些，床位全都已满，只好让父亲坐在椅子上输液。

正对面床上躺了个老太太，看上去八十开外，头发已经全白，闭着眼睛喉咙里呼呼隆隆像拉着封箱。不时含混地喊着一个人的名字，问水吊完了没要不要叫护士换水。见一个老头，比她年轻些，大约是她儿子，隔着一段距离答应着，起身过来看看又走开。

忽然老太太叫得急起来，说要上厕所。儿子跑过来扶她下床，一个年过五十的女医生帮着掀起被子，叫到：已经尿了！床上明晃晃的一摊尿渍。

老太太佝偻着腰，双手扯着儿子，老头高举着输液瓶，挪去了卫生间，半晌，又挪回床边。老太太身材肥胖，穿着一身红色棉睡衣，裤子已经尿湿了，裤腰耷拉在屁股一半，露着内裤。儿子帮着拉好裤子，老太太说就这样吧，又躺回尿湿了的床上继续输液。

医生一边打开医务室的门散室内的空气，一边交代家属：知道她这样子，以后要给她穿纸尿裤。

室外阴湿的空气伴着凉风吹进来，吹起了一身的寒意。

第一次近距离感受到，当人老到生活不能自理时，尊严，一分不值！

当人最低级的生理需求都无法正常满足时，马斯洛的人类需求另外四层次：安全、情感、尊重和自我实现，都成了浮云。

02

许鞍华导演用电影《桃姐》讲述了一段走向生命终点的过程。

女佣桃姐，服侍了李家老少六十年，与少爷罗杰情同母子。一天，桃姐照常到街市买菜，回寓所煲汤，做好满桌饭菜等待出差的罗杰回家，却突发中风晕倒在厨房。

罗杰百忙中为桃姐挑选好合适的老人院，并时常去探望桃姐。桃姐一步步接受陌生的环境，怪异的院友，不断加重的病情，最后平静地离开人世。

罗杰和桃姐的关系平淡又亲密，是主仆又胜似亲人。

桃姐在街心公园盯着一对新人走过去，罗杰问桃姐，年轻的时候有卖菜的、卖鱼的、五金铺的老板追她，为什么不结婚，桃姐说不好，不喜欢，腥。
桃姐反问罗杰为什么不结婚，说那个很高很漂亮的，像模特儿的女孩很不错啊，罗杰说她做了模特儿，跟了郭富城。

第二次中风又做了胆管手术，桃姐躺在病床上，牧师握住罗杰和桃姐的手闭目向上帝祷告：

人生最甜蜜的欢乐，都是忧伤的果子。
人生最佳美的东西，都是从苦难当中得到。
我们要亲身经历艰难，然后才学会怎样安慰别人。

罗杰祈祷道：

神啊，希望你保守桃姐平安，在这次手术，免去她所有不必要的痛苦。
假如上天，不是急着要见桃姐的话，就让桃姐留在我们身边多一段时间。

桃姐虚弱地睁开眼睛，含笑望向祈祷的罗杰。

桃姐在最后时刻得了肺气肿，因为之前中过两次风，生存机会已经不多，医生建议罗杰让她自然离开人世。

罗杰望着病床上桃姐布满老年斑的脸，艰难地做出了决定。

影片冷静克制地表现了一段死亡之旅，幽然的悲伤隐匿在轻松的温情之下，静水流深。

《桃姐》讲述了老龄化社会里老年人的孤独和无助。养老院中有很多亲情缺失的老年人，而桃姐是幸运的，她的“干儿子”罗杰顾念哺育之情，悉心照顾，让她垂暮的生命得到了应有的尊重和呵护。

03

古语说：父母在，不远游。

在如今的社会几乎变成不可能，越来越多的父母和孩子的缘分只停留在前十八年，从孩子18岁离开家上大学，便开始了聚聚散散的骨肉分离。

而中国经济的发展趋势，农村人口涌向城市，中小型城市人口涌向一线城市，也留给家乡越来越多的空巢老人。

人无法抵抗生命的自然规律，老到一定时候便会生出许多病痛，甚至不能支配自己的身体。有幸儿女在身边的，还可以仰仗儿女照顾，没儿女有钱的只能依赖保姆，既没儿女又没钱，便只能撑着自己风烛残年的躯体。

老年人的晚景，总是弥漫着一种无言的伤痛。目送生命一个个逝去，目送生命一次次远行，却只能目送，无法挽留。

韶华已逝，青春难再。风华正茂渐行渐远，人生开始迈入落幕的倒计时。
身体衰败，鳏寡孤独，生命的华美不复存在，天地只剩一片荒凉。

生活往往比电影更残忍。

每个人都会有老的一天，他们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

当父母一天天年迈，尽可能抽出时间多陪伴他们。当他们行动不便时，做他们的手和脚带他们出行；当他们唠叨那些听得耳朵起茧子的话时，耐心倾听，想想小时候他们给你反复讲的故事；当他们对新科技新事物不知所措时，耐下心教导，就像小时候他们回答你的十万个为什么。

尊重，耐心，理解，呵护。乌鸦反哺，羔羊跪乳，给父母一个可以依靠的坚实臂膀，就像从小到大他们对待我们一样。

当初是父母引导我们走上人生之路，如今请让我们陪伴父母走完最后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