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爱八卦? 铁齿铜牙纪晓岚说: 狐狸都瞧不起你


          《阅微草堂笔记》是纪晓岚在大约66岁时才开始写的志怪小说集,历时十年乃成,以四库全书总纂官的大手笔,于人笔俱老之年出之,绝对是十年辛苦不寻常的杰作,从这方面讲,这本书就是纪昀的《红楼梦》。又因为多谈鬼狐,也可以说是纪昀的《聊斋志异》。上面这两种说法都不算过分,要知道,这部《阅微草堂笔记》在历史上确曾有过与《红楼梦》、《聊斋志异》并行海内的盛誉。

           鲁迅向不轻许人,但在《中国小说史略》中,对《阅微草堂笔记》有过高度评价:“惟纪昀本长文笔,多见秘书,又襟怀夷旷,故凡测鬼神之情状,发人间之幽微,托狐鬼以抒己见者,隽思妙语,时足解颐;间杂考辨,亦有灼见。叙述复雍容淡雅,天趣盎然,故后来无人能夺其席,固非仅借位高望重以传者矣。”所论极为中肯。

          但后来《阅微草堂笔记》的影响力却远远不及《红楼梦》和《聊斋志异》,这是怎么回事?我想,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在于前文鲁迅提到的“位高望重”。要知道,后人大多是跟“位高望重”者有仇的,因此,纪昀不像曹雪芹和蒲松龄一样有苦情加分(见现在的很多选秀节目)和非主流加分(他写的文字、表达的思想都比较正统。跟说相声一样,伦理哏和政治哏才容易火)——他在这方面是负分。这就导致了这本书的价值被严重低估。

         长久看来,一本书靠的是“价值分”,而不是“苦情分”。不能因为梅兰芳先生一辈子没吃过苦,程砚秋先生从小挨打受骂苦大仇深,就说梅先生的价值不如程先生。学习,是拿自己的时间和生命去投资。巴菲特的成功之道是去投资价值被低估的企业,我想,我们也应该多读读价值被低估的书。

          我很喜欢《阅微草堂笔记》,不强迫别人也喜欢,引诱别人喜欢可以吧?我会不定期分享读这本说的心得。

         下面是这个系列的第一篇。

           沧州瞽者蔡某,每过南山楼下,即有一叟邀之弹唱,且对饮。渐相狎,亦时到蔡家共酌。自云姓蒲,江西人,因贩磁到此。久而觉其为狐,然契分甚深,狐不讳,蔡亦不畏也。会有以闺阃蜚语涉讼者,众议不一。偶与狐言及,曰:“君既通灵,必知其审。”狐艴然曰:“我辈修道人,岂干预人家琐事?夫房帏秘地,男女幽期,暧昧难明,嫌疑易起。一犬吠影,每至于百犬吠声。即使果真,何关外人之事?乃快一时之口,为人子孙数世之羞,斯已伤天地之和,召鬼神之忌矣。况杯弓蛇影,恍惚无凭,而点缀铺张,宛如目睹。使人忍之不可,辨之不能,往往致抑郁难言,含冤毕命。其怨毒之气,尤历劫难消。苟有幽灵,岂无业报?恐刀山剑树之上,不能不为是人设一座也。汝素朴诚,闻此事自当掩耳;乃考求真伪,意欲何为?岂以失明不足,尚欲犁舌乎?”投杯径去,从此遂绝。蔡愧悔,自批其颊。恒述以戒人,不自隐匿也。

翻译:

         沧州有个姓蔡的瞎子,每次经过南山楼的楼下,就有一老先生邀请他弹唱对饮(想来蔡先  生是个盲艺人,而老人爱好曲艺)。渐渐熟识后,也偶而到蔡家共饮。他自称姓蒲,江西人,因为卖瓷器到沧州来。后来才发觉他可能是狐仙。但既然相谈契合,也不忌讳。有一天,有位乡人因为涉及邪淫致牵连诉讼。大众议论纷纷,有人说确有其事;有人说此人清白,全属诬陷。偶而与此狐仙论及此事,问道:“你既然通灵,必定知道其中的真情,何不说来听听?”狐仙听了。很生气地说:“我辈修道之人,岂可干预、探听人家的隐私?一般说来,房间是秘密之地,即使男女在其中幽会、见面,外人实在难以了解其中正邪的真情。因此一般人每每只是从中猜测,嫌疑而已,何能真知内情?然而往往一犬吠影,百犬吠生,全凭想像杜撰以互相谣传。

          再说,就算果真确有邪淫之事,又何关外人之事呢?然而一般人不知道只因逞一时之快口,就已造成他人子孙数代的羞耻。这就已经伤了天地间的和气,而招鬼神的降祸。

          而且,将一些杯弓蛇影,恍惚无凭的谣言添油加醋加以夸张,讲得如同目睹一般,使被说的人气愤得忍耐不下,致抑郁难言,终而含冤毕命。他这口怨毒之气历劫难消,岂会没有索报之日?只恐来日刀山剑树有自己的一份。

          你一向纯朴实在,听到这样的谣言应当为人掩饰才是,竟然还去推求真象。你有何目的呢?难道失明之报不够,还想下犁舌地狱吗?”

          说完,杯子一丢,转身而去,从此杳无踪迹。蔡先生失去了珍贵的友谊,又感于狐仙的斥责,不仅愧悔交集,忍不住狂扇自己耳光。从此,他时常毫不隐匿地将以上的经历和狐仙的话向别人转述,以告诫他人。

            按:蔡某能坦然与狐仙交往,又能深以自己的低级趣味为耻并翻然悔过,已经是百里挑一的达人了,“汝素朴诚”之说,信非虚誉。不知几百年后的今天,孜孜于男女之间那点事的八卦产业链从业者做何感想。

宋代克勤大师有首著名的悟道诗:

金鸭香销锦绣帷,笙歌丛里醉扶归。

少年一段风流事,只许佳人独自知。

           八卦爱好者,何不放过自己,许自己不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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