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积压着厚厚的乌云,不时响起几声闷雷。拉娜抽着一桶水穿过一个又一个军营,一些士兵猥琐地打量着她,有的还吹着口哨,她有点害怕,但只能不加理会地慢慢往前走。帝国军杀害了她的双亲并污辱了她,立顿为她伸张了正义。但她已无家可归,也再不是一个纯洁的女孩。她走到一个帐篷外,将水倒进一个大木盆里。木盆里装满了士兵穿过的衣服,破破烂烂的,散发出一阵阵酸臭的汗味,还有几只苍蝇在上面飞来飞去。立顿解救了她后,将她安排到军中负责打扫卫生和日常的后勤事务,她也只能接受,事实上她不接受的话又能去哪里呢。
她坐了下来,开始洗面前这堆衣服,这些衣服又臭又脏,东一个洞西一个洞,有的还带着血迹,甚至偶尔粘着一小块人皮。其实有的衣服可能已经被好几个死人穿过了,可能是杰兰多的士兵,也可能是帝国的士兵,反正分不清楚它原来的主人是谁。
不远处传来一阵阵闷哼声,还有痛苦的叫声。
“别割我的脚…别割我的脚…求求你…求求你…”
那是一个左脚受伤后被感染并肌肉坏死的士兵,脚已开始腐烂,并散发出一阵阵的恶臭,要保命就只能将小腿割掉。这种叫声对于拉娜来说已经有些习惯甚至麻木。
她用力地搓洗着衣服,偶尔一些士兵从她身边走过,有的扎着绷带,有的拄着拐杖,有的推着装满石头的独轮车,有的被人抬着,奄奄一息。
她抬起头看着担架上那垂死的士兵,她也曾经想过就这样死去,或许这样她就不会再被夜里的梦魇缠绕,那些丑恶的帝国士兵一次又一次对她施暴的情景,阴魂不散地每晚都出现在梦中,以致 她总在夜里流着眼泪醒来。
突然,她感到有一个人站在她身后,她猛地转过身,一个脸上满是瘀伤的士兵站在那里。
“嘿,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那人猥琐地看着她。
“…拉娜…大人…你想怎样?”拉娜下意识地往前挪了一下,与那个人保持距离。
“我已经留意你好几天了…”那个士兵淫笑着,淤青的脸部扭成一团。
“我猜你误会了…”拉娜不敢正视那个士兵:“我不是你想的那种。”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士兵这样调戏了,拉娜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一不小心踢中了木盆差点摔倒在地。
“我给钱你…”那个士兵掏出一个硬币:“看,我是有钱的。”
“我不干…请你走开。”
“装什么纯洁呢?”那个士兵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这里的士兵都知道你已经被帝国的士兵干过很多遍的。你被他们干的时候他们还不给你钱呢。”
“我不干…”拉娜已经想哭出来。
那个士兵大步向前,抓住了她的肩膀:“跟我来。”柔弱的拉娜根本没有力气反抗,她已吓得叫不出来,之前的悲惨经历又一次在她脑海中涌现出来。
“你…你要干嘛?”一个眼角长着黑痣的士兵经过,推着一堆碎石,是个负责防御工事的。
“你少管闲事。”那个有脸瘀的士兵打量了他一下,看到他两脚间的细小铁链,笑着说:“呵呵,你是之前被俘虏过来的帝国军士兵吧?”
黑痣士兵没有说话。
那个脸瘀的士兵用右手搭着拉娜的肩膀,用鼻子在她脸上闻了闻,然后笑着对黑痣士兵说:“你,有没有干过她?爽吗?你们帝国军能做,为何我们就不能做呢?”
“我…我没做过,那些做过坏事的人…已经被立顿公爵阉割后放走了。”这话一出,脸瘀士兵立刻表现出一点心怯。这件事整个军营都知道,立顿下令阉割了这批帝国军的士兵并放了他们。但谁也知道,即使放了,这些帝国军士兵也很可能成为费赞尔平原一带野兽的食物,即使能幸运地遇到其他帝国军的队伍,也会被处理掉。
“对对,公爵大人他就是这么做了。他是一个公正的人,如果你在他范围里做这种事情,后果自负。”这时一个崩牙的士兵也推着一堆木头经过。
“哼…”脸瘀的士兵抽开搭在拉娜肩膀上的手,然后没有说任何话就走开了。
“谢谢你们…”拉娜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谢谢?这个词语先得很奇怪。
黑痣士兵和崩牙士兵你眼望我眼,惭愧地说:“你不要感谢我们…我们受不起。”
拉娜忍着泪水没有继续说话。
黑痣士兵接着说:“我叫莫卡,他叫罗恩。你自己小心点,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们两个。”说完,他们两个推着碎石和木头继续往原来的方向走去。
这一幕被不远处楼阁上窗边的立顿看在眼里。立顿正坐在窗边的书桌边倾听几位封臣及部下的汇报及建议,手里把弄着一支鹅毛笔,皱着眉头注视着窗外的一切。楼下一片空地上,一个教头正在训练新兵。这些新兵都还没有配备盔甲和头盔,手里拿的也只是木制的武器。他们在教头的教导下摆出整齐划一的姿势,时而吆喝几声,时而向某个方向挥动武器。这堆人当中,有的只是刚成年的男人,有的已经开始步入老年,有的家境贫寒,有的原来生活富足,他们有肥有瘦,有高有矮,有的生得斯文俊俏,有的生得面目狰狞。但不管他们过去是怎样,未来的日子,等待他们的只有战斗。无论你原来是谁,无论你武艺如何,也都会受到死亡的威胁,在这当中,也许只有得到幸运之神眷顾的人才能幸存下来。
除了新兵的叫喊声,还能清楚地听到叮咚叮咚的打铁声。十几个锻冶铁炉和风箱冒出阵阵白烟,裸露上身的铁匠流着汗水在打造着一批新武器,或是修补着破损的装备。这些铁匠都是从杰兰多各地挑选的最优秀铁匠,他们夜以继日地赶工,已经累倒好几个人。
再往外,一些妇女正在炊事房周围忙碌着。厨房都分布在洛因城内外的各个地方,因为吃饭的人口太庞大,从天刚亮,就开始准备早饭和午饭的事情。中午过后,又要马上准备晚上那一顿的事情,以致城里内外一天到晚柴烟不断。从城外运送进来的物资络绎不绝,牛肉、羊肉、猪肉,南瓜、萝卜、苹果…一车又一车地从各个城门进入来,可惜这都不是为了举行盛大的庆典而准备的。
洛因城就在费尔赞平原以南,所处丘陵地带,高大的细叶树生长在一个又一个小山岗上,还有灌木和蕨类等,是杰兰多北部最重要战略要塞。彭加尔河自其南边缓然流过,这河不深,河水也不急,但河床和河岸堆积的淤泥很厚,假如不经桥梁和使用船只,要越过此河是相当艰难。神剑山脉、洛因城、彭加尔河,共同构成了杰兰多北方的三大保护屏障。但同时,杰兰多也难以越过帝国的国境去。
“以上便是昨天夜里俘虏的敌方人员,连同之前费尔赞平原各大小战斗中所俘虏的敌人加起来,现在已经差不多有五百人了。”坐在书桌对面的是卡文•韦特伯爵,他是里察•图加公爵的封臣。洛 因城公爵还在丧子之痛当中,北境战事的决策权已经由立顿全面接管。
“他们每天都消耗着大量的食物。监狱也拥挤不堪。”洛因城的总管睦斯•雅阁爵士继续说:“即使将他们用在防御工事上也有隐患。我们要么将部分人处决,要么跟对方交换俘虏。”虽说物资源源不断运送到前线里来,但自从得知帝国与约坦和奥赛有接触后,东西两境也加紧了防御和补给,这样一来,北方的压力就更大了。
“我们多少人员在对方手中?”立顿摸着下巴上的短胡子。
“保守估计有三百人。一些人是否已经阵亡了也不清楚。”卡文伯爵接着说:“奥普家族的兰斯和兰德两位爵士,松木堡博隆•马卡莱德伯爵的次子劳伯爵士,还有睦斯爵士的外甥韦德•白莱恩等,都成为敌人的俘虏。”
睦斯•雅阁看了看立顿,没有说话。这几天他姐姐跟姐夫已经多次造访,要求他跟立顿提出交换人质的建议。
“他们有没有要求交换俘虏?”立顿问道。
“没有。”卡文伯爵回答。
“那就先养着这些人。等他们提出要求的时候我们再回应。”
“这恐怕会使某些领主和贵族动摇。劳伯爵士是博隆伯爵现存的唯一子嗣,他的长子在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溺水身亡。他不会这样静静地等待。”卡文伯爵是北境的防御总长,对这里每一个领主的事情都很了解。
立顿皱着眉头,像是思索着什么:“基文学士,你给我写封信给博隆伯爵,叫他别单独行动。”
“以他的性情,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坐着等待安排。”基文学士很年青,只有四十岁,哈曼学士曾经推荐他接替自己的位置。
立顿思考着,不时望向窗外。“他有几个兄弟?”
“他?”基文不了解公爵是问谁。
“博隆伯爵。”
“有一个兄长和弟弟,兄长卡隆爵士在松木堡负责训练士兵,弟弟卓隆在年轻的时候已经归顺了教会,成为一名牧师。”
“我稍后会写封亲笔信,不需要用信鸽送,基文学士你亲自送过去,我会派人护送你。”
“是的。”基文学士没有过多询问。
然后立顿对睦斯爵士说:“你安抚好你姐夫和姐姐,别让他们弄出什么事情。”
睦斯爵士点头没有说话。
“目前为止我们已经截获二十多只来自帝国的信鸽,他们想好像收买巴农和迪蒂亚的贵族那样收买我们的人。”负责情报的卡西亚•安泊列度爵士说:“另外还有十多封各地大小领主主动上交的,其中还有我和卡文伯爵的。”
“他们以为我们的人那么好容易收买?”卡文伯爵道。
“他们旨在使我们相互猜度怀疑。这种手段古往今来在无数次的战争中都使用过,屡试不爽,背叛只是历史中的一个插曲而已。当然,有时候插曲也会使整个诗篇发生巨大的变化。”立顿注视在在座每一个人的眼睛:“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北境不能丢,我也不想成为历史的罪人。”
“在这段时期,要严厉执行军法。”立顿继续说:“我不能接受有人背叛杰兰多,军队要有严明的纪律。”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士兵有肉体上的需要是正常的,但不能违反纪律。”立顿说道:“对那些为士兵提供服务的营妓,要做好身份核实。我怕有的士兵或者将领开心起来什么也给人透露。也不能纵欲过度影响了战斗力。”
“另外有一点,大家必须明白,我对部队的纪律要求很严格。告诫你们的下属以及士兵们,不要试图检验底线。”
这时窗外突然下起了大雨,人们纷纷躲进最近的建筑物或者能挡雨的地方,楼阁下的新兵叫声也停止了,只剩下雨声还有混杂在里面的武器工匠隐隐约约的打铁声。雨势越来越大,目之所及都被暴雨所遮掩。接着看见无尽的远处一道闪电划破天际,伴随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巨大雷声。
“雨季对我们有利”卡文伯爵说道:“凯泊迪米那的军队不适宜在这种天气这种地势中战斗,我们可以借着天气将他们在逐一赶出费尔赞平原。”
“那是必须的,要控制住整个平原地带。”立顿说:“卡西亚爵士已经收到情报,凯泊迪米那已派遣奥兹•祖塔率领大军对杰兰多进行全面进攻,主要堵住南下的通道,我们的胜算就高很多。”
“奥兹?”大家听了后都表现得有些惊讶。
“那个巨无霸奥兹?”
“听说公爵大人你跟他的父亲有交情。”基文学士说道。
“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立顿拿着笔把弄着:“我们一起讨伐了魔君。当时我们还年轻。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在屠龙的日子里,我跟他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他没有将故事说下去:“后来有一年,那一年已经是讨伐完魔君后的十多年了,泰隆•祖塔带着他的儿子前来杰兰多拜访。当时他儿子十岁,已经有接近一个成年人的高度,只是比起成年来少了些胡子。”
“难怪传闻说他身躯像头熊。”
“泰隆公爵本来想我收他儿子为徒。他的儿子确实是个战斗的料子,好几个成人在与他的比试中都败下阵来。”
“看来后来没成事。”
“我本来也想接受这个请求的。”立顿严肃的表情缓和了下来:“谁知道他的儿子奥兹竟然被我的养子所打败。当时萨古斯的年龄只有九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