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故事,到此为止了。

文 /糯糯蚂蚁


阿岐飞机落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温哥华的雪大的不像样子,整个天空都是阴沉沉的。阿岐拿着一捧香槟色郁金香站在院子外,看着屋里穿黑色衣服的人进进出出,在院子外站了一会,阿岐把手里那捧香槟色郁金香放在门口,转身离开。

“你我自此真的再也没有故事可说了。”

阿岐和易先生的相识好像是一场上天预谋已久的安排。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完全出于工作。那是阿岐自工作后独自带团队接的第一个大活儿,为一片新开发的楼盘做推广策划。阿岐非常重视那次机会,她生怕自己经验不足搞砸了,于是用了十足十的力气,对每一处细节都苛求完美。四个月的时间几乎全心思的投入在工作里,幸好最后结果很完美,出乎了对方的意料。

房产公司的人在工作彻底结束的当天晚上请阿岐她们吃饭。几个月的辛勤付出总算没有白费,阿岐在吃晚饭的时候胃口大开,一气像是要把数月来没吃的晚饭都补回来似的。

后来易先生对阿岐说起当天晚上总是大笑着说:“任何人看你吃饭的样子都会爱上你,就连有厌食症的人都能被你感染到去享受食物。”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当天晚上阿岐吃的很满足,并没有放太多注意力在饭桌上的人身上。回家的路上路过蛋糕店阿岐又买了一大块的奶油蛋糕。回家开门的时候阿岐故意放低了声音,踮着脚尖走到正在打游戏的孙信后边,然后突然的从后背紧紧抱住他。

欣喜的感觉像是要从身体里溢出来,说:“你知道吗,这可是我第一次独自带团队,今天吃饭的时候他们都在夸我。”

可孙信反映不像阿岐那么强烈,只是说:“今天回来的这么早呀,快去洗澡吧。”然后推开阿岐,像是带着一点的厌恶。

阿岐知道他还在为自己因为工作而连续三次推掉两人的约会而生气。

孙信和阿岐已经在一起整整六年了。两个人是大学的时候在一起的,毕业后孙信考了公务员,阿岐却选择去了私人的公司。

在大学的时候他们俩的关系很好,整日亲亲密密的在一起。可就在工作了之后,两人之间似乎慢慢的隔了些什么。毕业两年,阿岐几乎是把加班当成了常态,开始时两人还总是因为这个事情争吵,慢慢的,两人之间的话越来越少了,长时间单一频率的相处已经让两个人连吵架都丧失了欲望。

阿岐突然就觉得巨大的疲惫感代替了刚刚的喜悦,她把蛋糕放在桌子上,转身进了厨房,把第二天早起准备煮的各种米和豆子放进电饭煲里,加水,定时。

阿岐白天的时候接到妈妈来的电话,说是爸爸最近总是觉得头晕,阿岐正在开会,就叫妈妈带爸爸去医院检查一下,匆匆忙忙挂了电话。现在躺在床上阿岐想起来了,给家里拨了个电话,妈妈说在医院拍了片,明天去拿结果,医生说可能是血压高的原因。

阿岐叮嘱说:“妈,你少让我爸吃盐,多吃蔬菜,没事多出去溜溜弯儿。明天出结果了打电话告诉我。”

本来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再一次接到电话却是噩耗,第二天中午的时候阿岐妈妈打电话过来的时候阿岐正在和同事一起吃午饭,电话那头的妈妈已经哭得不成样子,说不出话来。阿岐在这边干着急,只能给叔叔打电话。这才知道,爸爸被检查出脑瘤,具体还需进一步检查。

阿岐一下子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她从没想过这种事情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但她知道,自己必须保持冷静。爸妈就她这一个女儿,她倒下了,就真的完了。

她赶忙请假回了家。

阿岐和孙信从毕业后就在一起生活,平时两个人都会把多余的钱放在一起攒起来,本打算以后结婚用。在路上阿岐零零总总的算了一下,这两年的他们两个人手里差不多攒了有小十万。阿岐没有多想,回家后赶忙跑到银行把钱都给妈妈汇了过去,给妈妈打电话告诉她钱不够再和她说,然后订了最近时间回老家的飞机票。

孙信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阿岐已经在电话里告诉了他大概的情况,进门的时候他看见正在收拾行李的阿岐。

阿岐看到他回来了,说:“我爸那边情况好像不太乐观,我请了假,先回去几天。”

“阿岐,那钱是我们结婚用的啊。”阿岐没料到他一开口竟然先说了钱的事。

“我知道,我知道。钱没了我们可以再去赚,可是我爸拖不得啊”

“可这钱,不是你一个人的,也有我一半,我又没说同意你怎么能随便决定我的钱呢”

阿岐绷着的弦彻底断了,她近乎声嘶力竭:“孙信,你是人吗?我们在一起六年,我没花过你什么钱吧,就连结婚你说家里拿不出钱买房,我说没事,咱们可以一起攒。毕业快三年了,我他妈一直和你住在这三十平米都不到的屋子里,我连一个拿得出手的包都没有过,我说过什么吗?从工作开始我工资就是你的两倍多,你也好意思说一半是你的?”

话一说出口,阿岐便觉得可能是有些过分了。她转过身去对着墙。

“这样,我给你写个欠条,我们都好过,钱咱俩一人一半,算我先欠你五万。你找根笔。”阿岐憋着一口气,一边说一边从抽屉里拿出纸来。

她转过身看着孙信蹲着找笔的背影,突然觉得一切都释然了,六年的时间,就这样一笔勾销。那一瞬间,阿岐的心彻底死了。

阿岐随便收拾了几件衣服从家里出来,她再也不能在那个屋子里待下去了。

为了赶飞机,阿岐出了门就开始打车,可正好赶上下班的高峰期,在路边等了半个小时一辆空车都没有,越是着急越是恨自己,最后阿岐实在抑制不住,站在马路边上大哭起来。

这时路边的一辆车窗缓缓放下来,说,上车吧。

她上车后才认出来是前几天一起吃过饭的易先生。阿岐向来不太擅长与异性打交道,当天注意力又都在饭菜上,对其他的没有什么太多印象。

上车后阿岐还是止不住眼泪一个劲的往外流,易先生了解了大概后说:“没事的,家里的事你有什么需要的和我说,我尽力帮忙。需要手术的话上海医疗条件更好一些,回家你去办转院手续,这边我来安排。”

文/糯糯蚂蚁


在阿岐最走投无路的时候,易先生仿佛是从天而降一般一手帮她安排好一切。他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给人一种咄咄逼人感,恰恰相反,他身上带有那种与身份不符的谦卑温和的书生气。

阿岐回家把爸爸接到上海,准备手术。

易先生帮阿岐找上海专治脑肿瘤的医院,安排好床位,找专家指导手术,又找专业的护工帮忙看护。

直到阿岐爸爸出院回家,易先生也只是以朋友的身份出面看望过两次,为了不使阿岐难堪,易先生做每一件事都分寸恰当。

手术很成功,阿岐和妈妈商量后决定让爸爸回家里那边继续接受后期的恢复和化疗。

阿岐从老家赶回到上海的时候,易先生在机场接她。

即使是站在人群中的他的气质非凡也非常显眼,阿岐一机场便看到拿着一捧香槟色郁金香的易先生,看到她出来挥挥手,说:“祝贺你啊,祝叔叔痊愈,也祝你成长了。”

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太多了,任哪一件事都需要时间好好消化,几个月来被疲倦和劳累折磨到几乎麻木的阿岐在那一瞬间阿岐的心突然的悸动了一下。

是很久没有过的感觉。

但易先生对待阿岐从来都是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没有过任何的非分之举。自那次以后,除了工作上的事他再也没有主动找过阿岐。

可越是这样,阿岐越是陷得不行。

阿岐知道易先生妻子和两个女儿生活在温哥华,她也从未想过介入他人的家庭,可直到遇到易先生,她确定自己是真的爱上他了,和以往所有恋情都不同,那种感情浓烈到不能根本无法抑制,从心底生出的火焰,像是要把她烧成一撮灰烬。

她终于知道什么叫做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了。

阿岐对自己说:“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去见他,然后做决定。”

阿岐给易先生打电话约他在一个日料店吃饭。她看着对面的男人,白衬衫挺脱干净,年过四十依旧看得出肌肉的线条,没有赘肉,身上丝毫不沾染油腻的老男人气息。

菜还没有上来,阿岐便开口说:“易先生,我知道你有家庭,我也无意冒犯,但我觉得我可能是爱上你了。”

易先生可能是没见过如此开门见山的姑娘,显然被阿岐的直白惊到了。喝了口水才说道:“有好感很正常,你这么年轻又漂亮,你对我产生好感,我感到有些不安,很感谢你。”

平日从来都是沉稳冷静的易先生此刻小小的局促让阿岐看的有些想笑。

阿岐笑着说道:“像你这样子的,身边肯定少不了女孩儿吧。”

易先生恢复了往常的神态,成功的把话题转移到别的上,不再谈论感情的事。吃完饭后易先生说公司有事情,只是帮阿岐打了车,并没有送她回去。

阿岐心想,完了。

自从上次吃饭后两个人好像都在刻意回避着对方,就连工作上的往来易先生都交给秘书处理,两人几乎没有交集的地方。

阿岐也把主要精力放在工作上,从上次爸爸生了病后,她负担的开销剧增。有时候加班到凌晨两点多,自己一个人往回家的路上走着,她也会想,孙信当初离开她是对的吧,毕竟在上海这个地方就连养活自己都困难,更别提再背上一个家庭了。如果换成自己,或许也可能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慢慢的,她也没有开始时那么恨孙信了,有时候还会想起两个人刚毕业的时候,一边找工作一边找房子,穿着廉价的正装挤着公交车到处投简历,两个人一起给租的小房子贴淘宝买来的便宜墙纸,穷到合着吃一碗酸辣粉还高兴地不行。

两人一起度过的日子中的烟火气,将会永远的缭绕在青春里吧。

可阿岐知道,当你对一个人再也提不起恨的时候,也再也不会爱他了。她的心里出现了另一个人。

阿岐已经有半年多没见过易先生了,有时候忙起来常常是白天黑夜连轴转,连上厕所都抽不出时间。

可一闲下来的时候,易先生还是顽固的在阿岐脑海里阴魂不散。所以阿岐想,还是忙一些吧,忙起来就没时间想那么多了。

就在阿岐已经习惯了强迫自己不去想他的时候,阴差阳错,他们又见面了。

在持续加班两周后终于成功交出方案,阿岐本想在家好好睡上一觉,耐不住同事箐箐一个劲儿的非得带她去一个新开的酒吧,后来阿岐一想,自己已经好长时间都没出去玩过了,干脆从床上爬起来,化了全套的妆,又翻出以前的吊带裙,往身上一试,衣服不但没有瘦,还比之前穿着宽松了。

这也就意味着,自己从大学毕业到现在身材一点都没有发胖。想到这,阿岐心里偷偷高兴了起来,又跑到鞋柜去找高跟鞋。

箐箐在楼下等阿岐下来,看到这样的阿岐,不禁倒吸一口冷气。然后笑着对阿岐说:“真是人靠衣服马靠鞍,你这么一收拾,换了个人一样。简直是男人到女人的转变啊。”

被她这么一说,阿岐反而有点不好意思,问:“是不是露太多了?要不我再去加个外套吧。”

“咦,你干嘛呀,难不成你想穿着西服去酒吧?”

阿岐讪讪的跟着菁菁上了车。

文/糯糯蚂蚁


酒吧刚刚开业在做活动,人很多。哄杂中灯光让人眩晕,阿岐被一大堆同事围着一起玩儿,但阿岐酒量不行,晚上化妆就没来得及吃东西,几杯酒下去脸就泛红。

不一会儿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就亮了起来,显示一连串的微信消息。阿岐拿起手机,发现是合作方的消息,大意就是因为一些个莫须有的原因已经通过审核的方案出了问题,现在摆在他们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不推翻重新来,两个月的心血白费,要不选择被换掉,只拿到一些象征性的违约金。

阿岐看着眼前笑成一团的同事们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借着去厕所出门吹吹风。阿岐出了酒吧,干脆蹲在墙角处一只接着一只的抽烟。

没办法,有些时候就是得被生活打掉了牙还要连血带牙往下咽。阿岐在心里盘算着一会回去该怎么和同事们解释。

“啊,易先生。”阿岐顺着眼前的皮鞋往上看,看到了那张让自己魂牵梦萦的脸。

阿岐掐掉手中的烟,不好意思站起来。

“你不但吃相凶猛,抽起烟也很猛嘛。”易先生看着一地的烟头说道,“有烦心事,要不要一起走走?”

两个人并排走着,谁也不先说话。

直到风吹过来,阿岐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吊带裙,忍不住打起喷嚏来。

突然易先生转过身来,直盯着阿岐的眼睛,他的眼睛像是一口深井一样,仿佛要把阿岐吸进去。

阿岐被这突如其来的对视搞的手足无措,只好看向地面。

易先生先开口,一字一顿地说道:“你 为 什 么 不 来 找 我 ?”

易先生先开口,一字一顿地说道:“你 为 什 么 不 来 找 我 ?”

“你也没有找过我。”阿岐把眼神对向易先生。

文/糯糯蚂蚁

“那现在算晚吗?”易先生问。

“我愿意。”

“嗯?”易先生有一些吃惊。

“我说我愿意。”

易先生把身上的西服外套脱下来,给阿岐披在肩上。

西服上有淡淡的宝格丽白茶香味,闻起来让人感觉被巨大的安全感和温柔包围着,就想一心塌陷进去,无论外面发生什么再也不用出来。

“阿岐,你这么漂亮又聪明,你不应该缺乏追求者。我能给你的很有限,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阿岐明白易先生说的“有限”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我犯错了,但我真的不能控制自己,若是错过了,我会后悔的。易先生,给我个机会吧,错一次的机会。”

“我送你回家。”易先生抱住阿岐,在额头轻轻地吻了一下。

阿岐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她看过易先生两个女儿的照片,眉目俊朗中透着温和,继承了易先生的优点。而她现在在做什么?他是两个女儿的父亲,是远在加拿大的妻子的丈夫,还有,是她的情人?阿岐没办法,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

阿岐住在一个老旧的小区,易先生送她到楼下的时候,把车停到门口,对阿岐说:“你一个女孩子住在这里不安全,明天你收拾一下东西,我帮你找地方。”

阿岐坐在副驾驶上,静了一会说:“我不是被包养了,需要换地方放的话我自己会找的。”

易先生马上意识到了自己说的不妥之处,说:“抱歉,我以后一定会注意的。你上楼吧,到屋子里了给我打电话。”

阿岐到屋子里没有开灯,径直走到窗户前,看到易先生在车旁站得笔直,眼睛盯着阿岐的方向,手里握着手机。

看了一会儿,阿岐突然觉得眼泪要涌上来。赶忙开了灯,拨通了易先生的电话。

阿岐突然就觉得,这么多年,从未这么踏实过,心里像是有个空洞,易先生来了,才把心里的洞彻彻底底填满了。

漂泊了很久的草终于遇到了土壤,开始慢慢扎下根去。

他们的第一次约会是阿岐挑的地方。

易先生光着上身站在窗前,单看身材丝毫看不出易先生已经年过四十,颀长挺拔的背和紧实的腹部上还有没有擦干的水珠,犹如是高中刚刚打完篮球的男生一般。

看到阿岐从浴室出来,易先生转过身把她抱住,俯身吻了下去,双肩宽厚有力而温柔,阿岐干脆把脑子里的一切想法统统抛出去,闭着眼迎上去,什么都不去想,此时此刻,什么都不存在,天地之间仿佛只有两个人。

一阵颤栗感袭来,阿岐感觉到盘踞体内的芥蒂之类东西突然就解开了。

阿岐转过身来,看着窗外,悦榕庄精心设计的客房有着很宽阔的景观窗,从里面望出去能够无遮挡的全景俯瞰到黄浦江两岸迷人的景致。这无声的繁华灯火让阿岐看的心醉。

易先生从背后环抱住她,问:“看什么呢?”

阿岐转过身来,把头埋在易先生肩膀上,任由一头如瀑的黑发散落开来。

“没什么,困了,我们睡觉吧。”

易先生把脸贴在阿岐耳边,说:“那晚安。”

文/糯糯蚂蚁

相处时间长了阿岐发现,即便易先生是理工科出身,却不似普通工科男一样生活随意,对生活状态的要求甚至是超过了女生。他的家里永远是纤尘不染,家具窗帘都是米色或灰色,白色的毛巾和浴巾排列整齐。只要外出,身上西装一定会是笔挺利落,衣冠楚楚。

而且易先生对自我的要求极高,雷打不动的五点起床,一边在跑步机上跑步一边准备好今日的日程安排和工作计划。

阿岐每次看到这样的易先生都会装作嘲笑他的样子,说:“啧啧啧,真可怜你,你究竟有没有体会到过生活的乐趣呀?”

易先生通常只是笑笑,不去理会她。

和易先生在一起,阿岐才知道什么是爱情应有的样子。两人在一起两年,几乎连脸都没有红过。易先生在她的生命里,不仅仅扮演着一个爱人,更多的,是挚友和良师。

是易先生教会她周围迷雾重重的时候该往哪走,一头栽下时怎么治疗内心淌血的创痛,跌落谷底的时候怎么站起来,又该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别人。告诉她努力工作的意义在哪里,尊重与底线有多重要,面对抉择时怎么办。

阿岐本就是很聪明的人,倔强又上进。但遇见易先生,才确确实实的使她从一块璞玉变成了宝石。

白天的时候易先生给阿岐发消息告诉她下班的时候在公司楼下等她。

阿岐一上车,易先生便问:“最近忙吗?”

“还可以,没什么特别要紧的。”

“那你这周把事情处理一下,提前请一下年假,下周咱们去日本。”易先生望着前方堵得长长的看不见头的车队,却没有半点急躁,手指有节奏的敲着方向盘。

不论发生什么事,易先生脸上是看不出来的。可阿岐却知道,例如每当易先生紧张的时候,他双手是紧绷的,开车的时候一定是会双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的,而每当他心里高兴时,手上和脚上就会有一些小动作。

看着易先生翘起来的手指,阿岐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呀?”易先生转过头来看着阿岐。

“啊,没什么,内个你公司能抽出身来啦?”

“是,今年意外的顺利,一切都打点好了,就想着你以前不是说过想去泡温泉吗?咱们去日本,就当做放松一下。”

易先生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况且,这么长时间,我都没好好陪过你。你明天去请假,之后告诉我,我让秘书订机票。嗯?好不好?”

阿岐心中高兴,冲着他点点头,说:“好呀。”

易先生说:“咱们先去北海道,我那边有个朋友,我和他打了招呼,我们在他的别墅里好好住几天,然后再去东京,你看看有什么想买的,我陪你去逛逛。”

其实只要是易先生在身边,阿岐什么都很放心,统统不用去管,只需要安心闭着眼的跟着他走就好了。就算是前边有个火坑,易先生说:“跳!”阿岐也丝毫不会犹豫的跳下去。

易先生听到阿岐这个“火坑”的比喻后还一边笑着一边皱了皱眉头,说:“你就这么相信我?不怕我哪天把你卖了吗?”

阿岐头也不抬的说:“卖就卖了,你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其实在成人之间,要建立起如此的信任感是非常困难的,每个人在心里都有着自己的算盘。更何况是易先生与阿岐这种关系。可易先生却做到了,阿岐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能让阿岐这么聪慧的女人达到这种程度的信任,很不易了。

前方的车依旧堵得很严重,快要到新年了,从车窗望出去,道路两旁的店铺都张灯结彩,看起来红火热闹非凡。阿岐把眼睛闭起来,偏着头靠在车窗上。

一切都很顺利,飞机落地已经是中午,易先生借用朋友的车,直接开去预先定好的地方,一路上到处大雪覆盖,都是白茫茫的,路上人很少,偶尔有车辆开过,也是别有一番风景。

别墅坐落在山间,上下两层,典型的日式装修。从屋子里出去,走上十五分钟便是温泉。

傍晚时分,阿岐和易先生从屋子里走出来,放眼望去,远处陡峭的山脉上覆盖着红杉,地表的积雪映着斜阳闪着红光。山麓连接着远方的山脉,连绵而左,翼展开来的群山亦被白雪覆盖。

易先生端了一些清酒放在温泉边上,天上淅淅沥沥的飘着雪花。凝视着此景,易先生轻轻把手搭在阿岐肩膀上,等阿岐转过身来,静静的缠绵一吻。温泉的蒸汽衬着阿岐肤如凝脂,阿岐把头发盘在后脑上,从脸颊到脖颈都挂着红晕。

易先生靠在温泉边上,身体泡在温热的泉水里,双手放在边上的积雪里。两人都稍稍有些醉色,眼角闪烁着火焰般的温柔的光彩。

易先生开口,“阿岐,我不是一个好男人,你恨我吗?”

阿岐望着易先生,看见他眉间带着有着深深地歉意。

易先生刚要开口,阿岐便打断了他,说:“我们不说这个,我自己选的,怎么能怪你。怎么说,其实不管怎样的,我都应该谢谢你。我们不提这个了,我们回去,去准备晚饭好不好?”

和易先生相处两年,阿岐深知他从不是那种对待感情随意的人,他对待任何承诺都非常的用心,也有着极强的责任感。可在他们的事上,他们两个都犯了错了。

错了就是错了,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可是怎么办?谁都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

易先生和阿岐在一起呆了有四五天的时间了,其实平时在上海的时候两个人都很忙,相见的时候并不多。这次也算是他们在一起共度最长的一次了。易先生随阿岐在早晨时睡到自然醒,然后一起准备早饭,下午的时候或是出去周围山里走走或是待在屋子中两人窝在一起看电影。有时候阿岐会蓦地觉得,就这样一直下去多好,什么上海,什么工作,统统不要了。

晚上的时候阿岐收拾东西,假期也快差不多了,两个人决定第二天去东京玩两天然后回国。易先生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脸色突然就沉了下来。是那种阿岐从未见过的沉重。

阿岐问:“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我这边可能出现了一些事情,需要先回去。你在这边等我,我处理完马上回来陪你。”易先生恢复了往常的平静,看着阿岐说道。

阿岐不明就里,只好点点头说:“好。”

易先生第二天一大早便回国,阿岐独自去了东京,打算自己一边逛一边等易先生回来。

可自从易先生回国之后就给阿岐打过一次电话,没有谈公司的事,只是随意聊了几句最后易先生问阿岐:“你觉得杭州怎么样?”

阿岐说:“很好啊,我喜欢,有山有水的,住起来可比上海舒服多了。怎么了,你那边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易先生说:“阿岐,抱歉,我这有些事情,不能过去陪你了,你听我说,先不要回来,自己在那边多待几天,等我联系你再回来,你公司那边的话我去帮你请假,听我的。”

阿岐没办法,只有待在东京等着。开始的时候她还每天都出去逛逛,后来阿岐发现易先生的电话打不通了,这让她几乎是坐立难安,再也没有心思去玩。直到第二周的时候阿岐真的是受不了了,自己定了回国的机票。

到了上海阿岐才知道,真的是被她一语成谶了。是因为年底一个高官落马出了问题,牵连了易先生他们一批人,易先生公司规模最大,而且今年易先生有两处正在开发的楼盘在他手底下,几乎是首当其冲。其实,做这行的真要查起来没一个是太干净的,有些东西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没办法的。

阿岐找到易先生:“易先生,我不想走,你到底有什么事?我留下陪你好吗?”

“阿岐,你还年轻,有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你不用为我担心,我没事的。”易先生像往常一样,摸了摸阿岐的肩膀。

他接着说:“我现在手上能动的资金很有限,我走后你搬去杭州,我不想因为我的事连累你。在那边我为你置办好了一个一间小公寓,房子不大,但你自己住没问题的。”

阿岐瞪着眼睛,泪从眼眶里淌出来:“那我们呢?”

“阿岐,是我对不起你。那房子,算是我给你嫁妆。你把我当成娘家人吧。你尽快走,在那边好好安定下来,你这么聪明能干,在哪都不会有问题的。”

后来阿岐才知道,易先生在当时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在还在像往日一样,尽了最大力气护她周全。

文/糯糯蚂蚁

易先生走后阿岐只身一人去了杭州,把自己整日泡在工作里。

但阿岐再也不像是二十岁出头的那样,失恋后出租屋的床下堆满了酒瓶,抽屉里除了安眠的药就是香烟。日日夜夜把自己沉浸在自我的情绪中。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除了工作需要外,阿岐坚持早睡早起,每日都配合吃维生素片,每三周去看一次心理医生,半年去看一次牙医,还参加了瑜伽和长跑的俱乐部。

以前的时候,阿岐不怎么挑剔食材,对重油重辣的东西偏爱至极。尤其是喜欢重庆火锅,毛肚鹅肠脑花黄喉统统来一遍,必须要吃到撑才肯罢休。

可自从易先生离开后,阿岐那旺盛的食欲似乎也一去不在复返,很少再去碰油腻的东西,偶尔吃火锅,也要选潮汕牛肉老汤锅或是粥底海鲜锅。

阿岐记得他们刚刚在一起时,有一次易先生带她走了很长时间的路,去到一个装修讲究的小院里吃饭,上桌时看起来是两碗清清寡寡的面条,可到嘴里才发现鲜美至极。

易先生看着一脸惊奇的阿岐,笑笑说:“最好的东西,往往是不需要太浓重的调料去配合的,等你长大了,你才能慢慢学会去享受食物本身的味道。”

阿岐反问道:“那我什么时候叫长大啊?”

易先生总是抿嘴一笑,不说话。

现在阿岐知道了。

阿岐曾一度失眠严重,经常是依赖安眠的药物才能入睡。易先生知道之后强制性的停了她的药,一有时间便带她去爬山,去攀岩,还鼓励阿岐去学了网球和游泳。

现在阿岐参加了好几个运动健身的俱乐部,每周一三五和俱乐部的朋友们一起夜跑,到了周末还会去离家挺远的一个会所练习瑜伽和冥想。

还有,阿岐开始主动的认识异性朋友,风趣的医生,会脸红的程序员,有人鱼线的游泳爱好者。阿岐不再像以前那样固执,再也不会因为一点的小事就狂躁不已。

有一次同事开玩笑说:“阿岐,像你这么生活规律认真的年轻人,不多见啊,小姑娘家家,身上怎么带着点老干部气质呢?”

阿岐楞了一下,才发现,离开的人已经离开了,可留给她的习惯却依旧在顽强的生长着。有些东西早已经深入骨髓融入血液,除了抽骨换血,再也去不掉了。

阿岐最后一次收到易先生的消息是在她结婚的前一天晚上。接到易先生的电话时的一瞬间阿岐几乎处于瞬间癫狂状态,全然不顾一屋子的人都在调试第二天婚礼上要用的视频和幻灯片便跑了出去。

电话那头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说:“祝福你啊,阿岐。我托朋友买了花,明天他会带给你。看到你现在这样,我真的特别为你感到开心。”

阿岐说:“易先生,谢谢你。曾被你那样的爱过,我一生都会好好珍惜,不会懈怠生活。只是,你把我对伴侣的标准提到太高了,无论以后是谁,我恐怕再也提不起兴趣了。”

“傻孩子,以后好好生活。”易先生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的时候,阿岐在上红毯之前临时把手捧的白玫瑰花换成了一个不认识的来宾带来的一束香槟色郁金香。

在婚礼誓词环节,阿岐突然就哭了出来。大家都以为,这是高兴的感动的眼泪。没人知道新娘到底在哭什么。

以前阿岐总觉得,有些人,就算是现在见不到,总是会有机会能够见到的。

而有些故事,即便是深深藏在心底,也终会有一天再次见光的。

直到她收到来自温哥华的消息。

上帝擅长掷骰子,也偶尔开玩笑。只是生死之事,早已命中有定数了吧。当初和易先生在一起时,阿岐总是和易先生开玩笑说,你这么注重锻炼和饮食,难道你想活到一百二十岁呀。可阿岐怎么也没想到,易先生会离开,是因为心脏猝死。

她曾多次幻想过两人多年后重逢的场景,是在两人经常去的上海菜馆儿,是北海道下着雪的清晨,亦或是加国红叶铺满地的秋天。可以后,连想象的机会都没有了。

阿岐飞机落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温哥华的雪大的不像样子,整个天空都是阴沉沉的。阿岐拿着一捧香槟色郁金香站在院子外,看着屋里穿黑色衣服的人进进出出,在院子外站了一会,阿岐把手里那捧香槟色郁金香放在门口,转身离开。

“易先生,你我自此真的再也没有故事可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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