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凤姬已经年近四十，她想着自己是不能生了，她决定打掉这个孩子。她背着张屠户悄悄去买打胎药。
县里街道的卫生院人迹寥寥，凤姬是在小年的早上去买打胎药的。她站在买药的窗口，等着拿药。张屠户剔肉划伤了手进来包扎伤口，看见凤姬。他上去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凤姬转回头，看见张屠户，吓了一大跳，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张屠户手上的伤口在溢血，她慌忙问道：“你怎么了？怎么这么多血？”张屠户不以为然的说道：“腊月忙，不小心划了手。”凤姬转而心疼的说：“怎么不小心点？天这样冷，伤口会冻裂的。”张屠户说：“没什么，干我们这个这点伤不算什么。”凤姬想支走张屠户，她赶忙说：“快点吧，我和你去包扎。”说着两人就往诊室里走，才走了几步。就听到后面喊：“何凤姬，是你的打胎药吗？怎么不拿就走了？”凤姬和张屠户同时转回头，凤姬慌张的说：“喊错了吧。”张屠户问凤姬:“你买打胎药干什么？你怀孕了？”凤姬战战兢兢的看着张屠户，她仿佛是在等着张屠户的耳光，但是意料之外张屠户异常兴奋的抱着凤姬，他对凤姬说：“怀孕了怎么不和我说？这样高兴的事你怎么不和我商量就想起来打胎。”凤姬看着捉摸不定的张屠户，她说道：“你的手还溢着血呢。”张屠户高兴的拉着凤姬的手进了诊室。
凤姬想着那样大的事，张屠户没有打她，大概是因为太高兴了。
凤姬怀孕后，没什么反应，就是年龄大了坐不了一会，就累的想躺着。凤姬艰难的熬了十个月，日子总算来了。凤姬是在预产期的前一周住进了医院，张屠户在花钱方面从来是大方的，他给凤姬办了最好的单间。
到底是年龄大了，凤姬才稍微感觉到疼痛就恐慌不安，她拽着张屠户的手不肯松开，护士边做工作边把张屠户赶了出去。凤姬被送进产房后阵痛持续了十几个小时，她在产床上撕心裂肺的哭喊，张屠户在产房外面等的不耐烦，就睡着了。折腾了一夜凤姬终于生了。是一个女婴。
护士喊：“何凤姬的家属？”此时张屠户还在产房外的长廊里睡觉，他惊醒后凤姬已被送回了病房。
张屠户虽然知道生的是个女孩，心里不大如愿，但他还是欢喜的，他围着孩子的小床转来转去，不停的问凤姬：“怎么这么小，怎么抱啊？”凤姬望着欢喜的张屠户，她的心底里又升了幻想，她想着这个孩子幸亏没打掉，有了她张屠户大概就不会再打她了吧。
凤姬给孩子喂奶，张屠户就坐在旁边。张屠户和凤姬说：“给我抱抱。”凤姬把孩子递过去，张屠户小心翼翼的接着，还没到手里就说：“还是你抱吧，我不能抱，太软了。”说完看着凤姬笑。凤姬说:“不是个男孩，不称你的心吧？”张屠户沉着脸说:“女孩也行，反正我是当爹了，过两年再生吧。”凤姬听了心里像扎针一样，她小心的说:“生这个也差点要了命，我这个岁数不能再生了。”张屠户听凤姬说不想再生了，就生气了，没说话出去了，凤姬暗暗骂自己，闲的给自己找不痛快。
凤姬生下茱萸的第四天，在县城里读书的侄女小玲来医院看凤姬。
“姑，怎么样了？”小玲提着鸡蛋走到凤姬的床前关切的问道，凤姬说:“好多了，你怎么过来了？”小玲说道:“我昨天周末回家了，奶奶腿疼不能来，叫我来看您，顺便给您带了家里的鸡蛋，还有给您带的钱，还有我爸和我妈说过几天来看你。”说完就把钱压在凤姬的枕头下。凤姬说:“把钱拿回去，告诉你奶奶我有钱。”小玲一边看孩子一边说道:“奶奶给的，你就拿着吧。”接着问:“姑，孩子叫什么？”凤姬侧过头看看孩子，笑着说:“还没名字，我给起了两个不知道好不好，也没叫。”“什么名啊？”小玲问道，凤姬说:“她生的那天是九月初九，正好是重阳节，我想着叫九月还是重阳？”小玲噗呲笑了，说道：“姑，你真行，这都是什么名啊？重阳听起来像个男孩的名字，九月一听就是旧社会的。”“那你给起一个吧。”凤姬说。小玲用手指指自己道:“我起？我不会。”她摇着头说:“我起不来名字。”凤姬说道:“就你起，你读了那么多书。”小玲说:“我起……”她看看孩子想了想，嘴里念叨着九月九，突然转过来说:“姑，叫茱萸吧。”凤姬问道:“茱萸？什么意思啊？”小玲轻轻的念到:“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凤姬问道：“这诗是什么意思？”小玲给凤姬讲，讲完了凤姬就哭了。她哽咽着说：“你哥都去广州快三年了，也不回来看看，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小玲忙安慰凤姬说：“姑，都怪我，哪壶不开提哪壶。”接着说道：“我哥给我写信了，他挺好的，就是上班有点累，他说赚了钱就回来看你。”凤姬问道：“真的啊，把信拿来给姑看看。”小玲说：“好的，姑，哪天我给你送家里。”凤姬说：“明天你就送过来。”小玲点了点头。
小玲走后，凤姬看着身边的孩子，她轻轻唤了声：“茱萸……”孩子似乎听懂一样，抬眼看着凤姬，把手放在嘴里吮吸着，凤姬望着身边柔软粉嫩的生命，凤姬所有的委屈怨恨恐惧甚至是绝望都化开了。
茱萸长的出奇的漂亮，她不像凤姬，也不像张屠户。
凤姬以为有了茱萸张屠户就不再打她了。谁想到张屠户依旧隔三差五的打凤姬，有一次，凤姬实在受不了，就抱着茱萸逃回了娘家，凤姬想离婚。凤姬的爹说:“你都这个岁数了，离了带个孩子怎么活？再找或许连这个也不如，回去吧。”凤姬流着泪说:“爸，我不想回去，我实在受不了。”凤姬的爹点着烟筒说道:“听爹的，回去吧。”凤姬倔着不回去。
张屠户请了中间人说了几箩筐的好话总算把凤姬哄回去了，他在所有人面前承诺发誓绝对再不打凤姬了。
凤姬抱着茱萸跟着张屠户回去了。
日子过得不紧不慢，转眼茱萸就三岁了，张屠户的家暴日渐加重……
让凤姬产生了杀死张屠户的念头是在一个漫天大雪的寒夜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