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千始
这个城市,每个夜晚,有数以万计无法入眠的人。他们被称为失眠者。曾经,我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
我是林慧,我的职业是陪睡师。请停止你们脑海中那些不健康的猜测。虽然我的服务对象是男性,但是我们这一行有严格的职业操守。
我从来没想过我会从事这个职业。
我常常回想起改变我一生命运的那个狂风骤雨的夜晚。
那年,我只有七岁。外面雷电交加,大雨倾盆。屋内,我喝得醉醺醺的父亲,不顾母亲的苦苦哀求,对我可怜的母亲疯狂地拳打脚踢,母亲像一只柔弱的绵羊,毫无抵抗之力。
父亲仿佛从暴行中得到了乐趣,愈加飞场跋扈。他一把扯过旁边惊恐万状的我,一个手掌劈下来。母亲救女心切,眼疾手快地挡在我的面前,替我承受了那力道十足的一巴掌。母亲被父亲打倒在地,头磕在桌角,鲜血顺着额角淌到她的脸上。
父亲打累了,终于住手。嘴里骂骂咧咧“丧门星”,“老子都是让你们给克的”,仰面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屋里充斥着他无比粗鲁的打鼾声。
母亲看着我,凄惨地笑了。她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把我搂在怀里,喃喃地说:“慧慧别怕,有妈妈在。”
妈妈的声音安抚了我,我窝在妈妈温暖的怀抱里,闻着只属于妈妈的青草味道安然睡去。当我醒来的时候,这些全都成了妈妈留给我在这个世上最后的记忆。
我可怜又绝望的妈妈,吃了安眠药,永远地睡着了。
我泪雨滂沱,看着妈妈躺在那里,任凭我大声呼唤,她没有任何反应,不会醒来,更不会把我搂进怀里,柔声细语地安慰我。我放声大哭。
从此以后,我成了没妈的孩子了。我讨厌夜晚,如果不是夜晚,我不会睡着,妈妈不会离我而去。
妈妈不在了,始作俑者的爸爸也不知道去向。我跟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他们看见我总是哀声叹气。我沉默寡言,尤其到了晚上,我惧怕黑夜。我一睡着,醒来总会看见妈妈躺在地上,了无生息。那样可怕的噩梦,在每个我睡着的夜晚一幕幕、一遍遍重复上演。我不胜其扰。
爷爷奶奶从不提在外面的爸爸。我心里是恨他的,可是我要用他寄回来的钱交学费。
我终于长大了,离开家,学了心理学,我试着开导自己,失眠的症状丝毫没有缓解。我整宿整夜不睡觉,头发大把大把地掉。偶尔能睡着,却总是浅尝辄止,睡一会儿就会醒来,然后,睁着眼看着眼前的黑暗,一直到天亮。
为了解决我的睡眠问题,我查了大量的资料,我发现国外有一个职业陪睡师。
原来,有许许多多跟我一样的人,他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在夜晚无法入眠。我下决心成为一名陪睡师,帮助别人,更重要的是,战胜我自己的心魔。
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这个职业被许多人误解和不能接受,所以在国内这个职业是隐秘的。
我尽力让自己专业。我不碰触感情,也从来不会在一个城市呆太久。
每到一个新的城市,我会租一个大一点的房子,把它布置得像家一样,让客户感到舒适,放松。最重要的是,我在房子里按上监控,记录我工作的全过程。防患于未然,我要保护好我自己。
我仔细甄别每一个陪睡对象,他们无一例外是男性,有正当的职业。在我们见面之前,我会完成对他们的身份的严格审查。
当他们按照约定,来到我租住的房子里,我会先跟他们交谈,熟悉彼此,在他们放松并愿意的情况下,和他们一起躺在床上,与他们相伴而眠,我们之间最亲昵的动作不过是拥抱。
效果显而易见。他们告诉我,他们许久没有体会到这样一场酣畅淋漓的睡眠。而我,因为这是我的职业,我会跟他们一起睡去。我相信我正在治愈我自己。
百密一疏。今晚这个客人,我也是审查过的。看上去人畜无害的他,半夜竟然对我动手动脚。在一场力量悬殊的激烈挣斗中,我渐渐不敌。就在他撕破我睡衣那一瞬间,我拿起床头的水果刀,毫不犹豫地向他刺去,他应声倒地。那一刻,我恍惚看到记忆中父亲扭曲而狰狞的脸。
监控录相真实地记录了发生的一切。我拿起电话,打110报警,打112急救。
我要离开这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开始新的治愈,治愈失眠的人,也治愈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