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窝里的输液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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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窗户上结着厚厚的霜花,昨晚又是一个极冷奇寒之夜。半夜冻醒后又加了一条被子,身体踡曲着直到膝盖抵住前胸,昏昏然入睡后,梦中就梦到了儿时被窝里的输液瓶。

在物质相对匮乏的儿时,那玻璃的透明的输液瓶是万万不可丢弃,它可以当调味品的盛放器皿,还可以在西红杮丰收时盛放农家妇女自制的西红杮酱,最主要的是在寒冷的冬日它可以成为冰冷的被窝里脚边怡人的暖水瓶。

那时还没有接暖气,没有小太阳,没有暖手宝,有的只是一个火炕,或是一个火炉,最多一个暖水袋……

那时村落规划还不齐整,院落自由散漫地堆放。我家那个小院门口一开始还有一块敞亮的空地,一出门左边是猪圈和煤堆,右边是本家一个小杂院,里边全是荒草杂树,终年上着锁,我和弟弟经常从门缝里窥探里边那个因未知而显得神奇的世界,好象里边有一棵苹果树,有一年树上的青苹果硬是让我俩没抵挡住诱惑,有了一次联手翻墙进院偷苹果的糗事。

后来猪圈煤堆被房子代替,门口便成了一个宽约三米长约七米的通道,通道尽头就是我家大门那两扇黑漆脱落岁月斑驳的门。

进入大门,首先是挪到院内的煤堆,煤堆右侧是一株山楂后又嫁接的有红果枝的小树,树脚下是院里的出水口及旁边新接的水龙头。右边是一列的好几棵树,苹果树、椿树、榆树,再往前有奶奶的鸡窝兔窝。院子正南边是三间堂房,爷爷奶奶住那。西边是我家住的有一个小里间的房间。两幢屋子的角上有一个黑小屋和极小的厨房。后来妈妈和爷爷奶奶不和,我们又在院子北边西屋角上葺了一个更小的厨房。院子正中央是一棵梨树,西屋门前是并排的两棵梧桐树。不大的院落绿树成荫,到了秋天花果飘香,若再加上鸡鸣狗跳,真是农家味十足。

后来爷爷他们盖起新房子后,和叔叔一起搬到新院住了。妈妈终于不用再和爷爷奶奶斗气拌嘴了,于是小小的院子除了遍地青苔外,还有窗台前妈妈对镜装扮时哼出的愉快的歌声。

我们在西屋住的时间最久,那个大炕上,我和弟弟经常通脚头睡觉,早晨赖在床上不起来是常见的事。我俩一人一头胡聊海侃,弟弟还时常会仰天长喊:恐龙特级克赛号——时间停止——还伴着特定的手势。若听到爸妈来催我们起床的声音,我们会不约而同的钻进被窝,透过单薄的被子被我们蹬得棉絮几无闪着光亮的地方判断爸妈的脚步声还有多远,我们还能赖多大一会床。

炕正对的墙前下边放着一个柜子上边摆着一个箱子,上面放着一个十四寸的彩色电视,这个电视是按户头托关系购来的,常常着围聚了一屋子人,院里树上趴一个人转动着天线,向下吼,清楚了没有?屏幕上闪动的雪花点在当时也颇有魅力。

我上小学了,父母为了让我早睡,让我一人去里间的小炉上睡,在那个小炉上,我曾偷偷地钻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看小说,看到外间已悄无声息还不忍罢手。也曾为了悄悄看一会外间的电视调换了睡觉的方向,结果半夜从炕上滚下来,父母以为我发臆症倒了方向,我都不敢承认。

小黑屋的红薯窖有弟弟被我推下窖底的趣谈;大堂屋有炉台上点着蜡烛,妈妈检查弟弟作业爸爸打口号偷偷告诉他答案的笑料;新厨房的平顶上有妈妈晒表子时,弟弟在旁边戏耍一不小心栽落下来的惊闻;大门后门楣上的凹槽里有弟弟攒了无数和小伙伴游戏赢来的,他视若珍宝我艳羡不已的玩具;大门口的猪圈上有奶奶常提及的,父母带我去看病时弟弟孤零零在等待的落寞……

而我最忘不了的是我偶尔去奶奶家睡觉的情景,夏夜院子里爷爷摇着蒲扇躺在竹椅上以为自已能活很久很久。奶奶和我们躺在铺在地上的凉席上,头顶是灿烂的星空,耳边是古老的歌谣。我问奶奶最多的问题是,奶奶,为什么别人都是小脚,你却是大脚呢?奶奶的答案从来没让我满意过,于是我经常问,她的答案也经常换……冬日里,奶奶总是在输液瓶里灌注满满的热水,用那橡胶盖子把浓浓的爱一点不溢地封进瓶子里滚到我的被窝深处,在我入睡时,热流从脚底传遍全身,梦甜睡酣。

实际上妈妈经常在幼小的我耳边念叨爷爷奶奶的不是,可它从未影响过他们爱我以及我爱他们。特别是奶奶,她教我把素饺子的形状捏成各种各样,她教我如何弯腰抚膝打扫庭院,她教我切菜要在大米时切块状面食时切精细,她教我戴顶真纳鞋底糊布条裁鞋样,婚后她叮嘱我婆婆年纪大要多分担家务……这些本应母亲的角色来完成的任务奶奶悄悄地弥补了因母亲的性格所致带来的我的这个人生缺口。

母亲是严厉的,她只要求我的学习,我感谢她让我终算学有所成。奶奶是慈爱的,她从不问我的成绩,却让我学到了太多太多伴随我一生的习规和品性,特别是她对别人的宽厚、对生活的从容、对命运的豁朗。

在奶奶去世后,我总是忆起她那个穿着黑绒鞋黑布裤蓝色对襟袄,满头白发上盖着一块鱼白头帕的模样,还有她翻起一层层衣襟在贴身的小布兜里为我摸索零钱的颤微的手……有些人伴你的日子并不多,却要让你今生余年用无尽的时光来惦念。

从此,一看到街头晃动的有时光印迹的上了年纪的婆婆,我都忍不住泪眼婆娑,多想,穿过岁月挽你的手,我亲爱的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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