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他乡更远
36)三姐的心事
荷花躺在床上，心情烦躁，无法入睡。一方面，担心妹妹兰花是不是真的病了？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另一方面，她作过的一件背着妹妹的事，如陈年的老伤，时常会痒起来，让人心烦。
床头柜上电风扇在吹着，那些被她藏起旧事，悄悄涌过来。
那一年，爸病的严重，念叨着兰花的名字，她找到藏了很久的电话号码，给妹妹打去。
谁成想兰花已经离婚，困在那里无法回来，第二天，就和二姐梅花一起去孟州接兰花回来。
到了妹妹婆家，人家并没有难为，反而招待得很热情，妹妹不像是被困在那儿的样子。
只是家里老爸病重，等不及了。
及到家，兰花见了老爸最后一面，不到十分钟，老爸就撒手走了。
众姐妹里，除了哥哥天佑，老爸是最疼爱兰花的。虽然也打她，但背地里人前，却是夸她的多。
几年没回来，到家却是最后一面，也真是难过。
妹妹当时回来，什么都没带，自己妈的心性脾气自己知道，怕她们再生矛盾，便偷偷给妈塞了几百块钱，让她补贴家用，好让妹妹安心住着。
这些，大家都知道。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只有自己和妈妈两个人知道。
那是妹妹回家后，大概半个月后的一天下午，自己正在家，妈妈急匆匆过来了。
一进门，警惕的把眼睛四周打量，看有没有人。其实她不用担心，孩子去上学了，他爸去干活走了，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就这，妈还是不放心的把自己拉到厨房，
“怎么了妈？出啥事了？”
妈压低声音:“兰花女婿带着孩子来了！”
自从妹妹回来后，整个人都变了，以前的那种张扬快乐，一扫而光。一副失魂落魄郁郁寡欢的样子，估计当初自己和二姐的判断都是错误的。现在既然她女婿来接，很好啊！妈怎么这副表情？
“来了好啊！半月了，该来了！”
“你懂个啥？”妈妈发火了。”
“你知道嫁到外地有多难？有多苦？她要是过的好，能离婚吗？她是我的闺女，她心里没有我，可她是我身上掉的肉，我心里有她！这一回，是咋着都不能叫她回去了！”妈说着又眼泪汪汪了。
“那咋办？也不能把兰花捆住啊！”
自己最看不得妈掉眼泪，她这一哭，不论说什么都会答应了。
“妈，你别难过了！”
“你只知道你们是姐妹，不知道这些年我替你们操了多少心？我可是嫁到外地一辈子了，这外地人的苦，你咋知道？我不图你能理解，只要你们过的平平安安就行！”
妈的话，向来只要一开头，就像河一样，关不住了，便打断她。
“那你说咋办？妈”
妈打住眼泪。
“可简单了，兰花现在红霞家，你去红霞家直接把她叫到你这儿，不让她回家，明天就带她一起出门去。”
“这？行吗？”
“行！其余来，你不用管了。哎！可谁都不能说，连你老公也别说！”
“……那……好吧……”
自己也不知对不对，接下来，便去了嫁到本村和自己一道街的红霞家，把妹妹兰花找个借口叫到自己家。
晚上，借口自己做恶梦，让妹妹陪。兰花没有思索就答应了。
第二天，便带着兰花一起出门了，孩子继续跟着他奶奶。
自己与老公，在长安开了小饭店，这次因为老爸的丧事，留在家里，更是因为姐妹们几年不见，想多聚聚。
而兰花，这一次可以安安静静的呆在家，完全是为了等大伟来接自己。她早就想回去了，可是两个人已经离婚了，自己独自回去，算什么？万一大伟是真的要和自己离，怎么办？
换个角度想，大伟如果心里有自己，不想孩子没有妈，肯定会来。会给自己一个台阶。
可是，等了那么久，始终没有大伟的影子。她想，大概自己作的太厉害，伤了他的心吧！
三姐荷花，说自己生意忙，要兰花去帮一段时间忙。而老妈晚上也过来劝，大伟肯定不会来了，要来早就来了。让她放心跟姐姐去散心，大伟如果来了，马上给她打电话。
就这样兰花跟着姐姐坐上了去长安的列车。
荷花在床上，辗转反侧，心里叹息。本来妈的意思，是希望她可以嫁得近一点，姐妹之间有个照应。谁知道妹妹第二次嫁人，依然很远。
并且两个人老是生气，过的并不是很好。
时隔多年，她不知道自己当时的做法是不是错了？也许兰花当初回去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了？
唉！荷花在床上长长叹口气。
火车朝南行驶，前方到站就是南京。那是兰花选定的西天路口。
此刻，她心里像荒原一样的死寂，却有一种回家的宁静感觉。
以后，再也不用像一只野狗一样到处流浪了。
那种孤魂野鬼一样，四处没有着落的感觉，太冷，太硬，太瘦，她不想再品尝了。
那一年，跟着姐姐到了长安之后，在饭店里帮了两个月，依然没有等到大伟来接她的消息。
她每天像守望一口枯井一样，抱着绝望，等他们父子的到来，而等待本身，更是对心的凌迟。
这种等待太漫长，太痛苦，她已经不想再等了。或许这已经是结局了，该接受现实了。而自己却一厢情愿等着婚姻起死回生。
她已经无法直视自己心里的伤口，在晚上愈合，白天再裂开流血，反反复复着。
算了，就这样吧，承认结束了，离开吧！
她的心，已经被等待伤的千疮百孔，只剩下一片死灰。
兰花决定离开姐姐的店，重新找一个陌生的地方打工。
三姐答应了，托熟识的老乡，带兰花去古城找工作。
家在批发市场中心的秋凤，是老乡彩玉的同学，嫁到古城。年龄和兰花一样大，人可热情好客了。
兰花和彩玉到古城的时候，是中午，她们吃了饭，两个老朋友相见甚欢，聊到下午，彩玉才留下兰花告辞。
而秋凤，则马不停蹄去门口替兰花找工作去了。
大概四点多，秋凤的老公，带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回来了。手里提着一袋冒着热气的手抓饼。
秋风老公客气的放在兰花面前让她吃。
“秋凤最喜欢吃这个了，你尝尝，趁热！”
小男孩一进房间，便打开电视机，看动画片。而秋凤老公，则去厨房张罗晚饭。兰花百无聊赖，拿起桌子上的牙签，挑了一小块饼，慢慢放进嘴里。
这时，门口传来一个高兴的女声:“浩然，浩然！去哪儿啦！”
兰花又惊又喜，心头砰砰直跳，是儿子？怎么会在这儿？
顾不上那么多，一个箭步，冲出房间门，左右张望，却只有秋凤满脸喜色，兴冲冲的进了大门。
看到兰花出来，秋风笑着问:“我儿子浩然回来了，我咋没看见？是不是又去看电视了？”
“哦，是，是。”
兰花明白了，刚才的喜悦，像戳破的气球，一下子瘪了。
眼泪哗啦一下涌出，忙装作若无其事扭头抹掉。
兰花在秋风的帮助下，在一家批发衣服的老板家作衣服，算是安置好了落脚点。给三姐打去电话，也报了平安。只是姐姐那里，依旧没有传来大伟来接她的消息。
日子过得很快，一转眼，便到了春节。
兰花加工厂里的同事们，每天议论的都是回家的事。要么商量着买什么东西给儿子女儿，要么准备着回去先去婆家还是妈家。
更有人趁着空闲，已经买了新衣服，年货，大包小包的往宿舍里提。
因为，这里是批发市场嘛，什么东西都稍微便宜一点。提早买来带回去，可以省点钱。
年的气味，已经渐渐的浓起来。
兰花自己也坐不住了。
趁买菜的时候，借了市场门口的公用电话，给妈打电话。
“妈，俺快放假了，这里东西便宜，你看我回家带点啥合适？”
妈妈一听，在电话那头惊慌失措地压低声音。
“兰花，兰花，我可给你说！你千万不能回来，你听我说！咱这儿风俗，结过婚的闺女，不能在娘家过年。要回来，对娘家不好！”
兰花的眼泪一下子出来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边，妈继续在说:
“你听我说，你听我说，我给你找个地方。去你三姐那儿。她就代表我了！噢！”
妈妈的口气像央求又像是哄孩子，而兰花只是掉眼泪，什么也说不出来。
“喂！喂？兰花，你听见没有？啊？你可别不好受啊？”
妈妈在电话里催促。
“好吧！”
兰花咽下眼泪，轻轻回答，不再多说，挂断了电话。
她能开心吗？春节都是大家往家赶的时候。她以为，几年没见妈，她心里会想自己一点。可是现在看，是不可能了。她想的只是对她的家好不好，根本不会考虑女儿春节没地方可去。说三姐可以代替她，一个是姐，一个是妈。姐能代替妈吗？自己的心情，怕妈妈永远都不懂。
而那个可恶的人大伟，真是想不到，会这样绝情。
两个人在一起的几年，也算是恩爱了。门前门后的人，都是羡慕。现在看，再恩爱，说分开，也就分开了，他也没有一丝留恋。说好的来接自己，不过是推自己出门的一个借口罢了。
算了，不去想他，自己心心念念想他，说不定他早找到新人了，也说不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