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是市第一医院的名医，说是名医，其实只做过一次主刀医生，在这个每个人的寿命只有24个小时的世界里，能做一台手术，一定能配得上名医这个称号的。

林远在生命的第九个小时的时候作为助手上过一次手术台，那个时候是替一个年轻的母亲接生。之后老师平静的对他说，感谢你能完整的陪我做完这个手术，这个世界有时候可不怎么温柔，作为医生，有责任也有能力延长别人的生命。老师顿了顿，接着又说，但正义女神可从来不睁眼。

看着刚出生的婴儿，眼睛睁的大大的好奇的盯着周围的新世界，林远嘴角也跟着抽搐了一下，自己花费了30分钟的生命，却为这个世界提供的24小时的生命，是否值得，他已经无暇多想了，生命可贵，还是不要浪费思考上。

第一次作为主刀是在他生命的第十二个小时的时候，又积累了不少经验的林远成功的救治了一个车祸送过来的伤员，这次花可快两个小时的时间才终于把伤者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并且生命的余下几个小时只能在床上度过了，林远不无惋惜，生命可贵，开车速度能快多少，就能省下多少时间去做别的事情。“但假如有意外……”林远突然发觉如果生命还非得按部就班的好一些。

在他第十六个小时之前，林远一直都觉得比较惬意，他一直盯着一朵花看。他也有时候怀疑，为什么人的寿命只有24小时，花儿的却能在24小时内一直开着。其他人却觉得不可思议，花费3个小时盯着一朵花看，为什么不趁这3个小时把花去送给别人呢。

隔壁响起了助手小周的声音，“这个有点严重啊，恐怕是没什么希望了，快准备手术，我去叫林医生。”

林远听闻便立即站了起来走过去，小周看到他，立刻说道：“有个病人，十九个小时，轻微脑出血，已经准备好手术了，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走。”

两个人做完准备工作冲到手术室，同事已经把所需要的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算是无私如医生，在计算价值上也会精打细算，每一台手术不会超过两个人，遇到特别复杂的情况也顶多上三个人。

否则一个手术用四个人的1小时来拯救一个人的3小时的确很不划算。林远这个时候突然想到以前老师说他迟到半分钟，就欠全班50个人25分钟，他有点心酸，欠你们的25分钟什么时候能还给你们。

效率就是一切，手术上台就能做，和前次配合的一样，他迅速的说出所需工具的名字，别过手，工具就能适时递到手里，他对这个徒弟很满意，想来他应该能成为一个很好的医生。

他仔细看了一下，情况比预想的复杂，可能需要花费个两三个小时的时间。

“止血纱布”

过了几秒钟，手里还是没有任何东西，他又放大声音重复了一遍。

手里还是没有任何东西，他转过去头去看，发现小周拿着纱布正望着他。

“你在干什么！时间可耽误不起！”

“是啊，时间耽误不起！我已经第九个小时了，还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

林远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想起他第九个小时的时候，正在艰难的替老师当着助手，看着那个多了24小时生命的婴儿咧嘴。

小周继续说道：“这手术没有3个小时做不下来，我花3个小时就是为了让他多活2个小时吗？”

林远，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话来，抬手拿过了纱布，转过去放在了合适的位置。

“你去吧。好好看看世界。把小卢叫进来。”

门合上的声音撞击在他心上，差点没拿稳手术剪。

小卢是个活泼的人，一进来就开始围绕着林远问各种问题，林远却没有答他的话，小卢在送完器械之后觉得很无聊，就盯着检测仪器看了起来，那条线一直上下起伏。

突然小卢张嘴问道：“这手术恐怕还得有两个小时吧。”

“是。”

“病人就算治好了也就只能活两个小时了吧。”

……

“如果你也想去看看世界，那你就去吧。”

“林医生，世界我倒不想看，不过我觉得浪费我们的4个小时来让他活2个小时不太划算。”

“你是医生啊。”林远的声音如苍老了5小时。

“医生怎么了？医生也要算算术啊。”

“你去把……随便把谁叫进来吧。”

小刘进来的时候看到一幅奇异的景象，林远一只手在手术台上，一只手去够止血钳。手术灯照不出影子，否则他也不会这么孤单。

“随便叫你什么吧，你快过来看着病人的体征数据。”

小刘开始盯着机器看，手术台上一片狼狈。林远暗自想：“让谁来拍成电影会显得悲壮一点，一个人的手术。”

小刘进来完全都是因为巧合，他正送完表格去骨科回去，刚好看到小卢从手术室出来，于是他便被硬拖进去了。

他甚至都搞不明白这手术是什么情况，林医生叫他盯着仪器他也便盯着了。林远突然停下了动作，扭头看了一眼机器，那根跳动着的线渐渐停了，渐渐停了。

林远声音中没有愤怒，“刚才你是不是看到了在脑出血的手术中不应该出现的心率。”

“是啊，我打算叫你。”

“那你怎么不叫呢？”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手术啊。”

林远慢慢黯淡了下去，黑下去。他看着那条直线。“都完了。”

仪器还在叫个不停。

“都完了。”他眼睛闭了起来，“为什么不睁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