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到了，鼻炎更严重了，于是周日不得不与母亲去趟老城找一位年过九十了的老中医，我也是第一次去那儿。

老城是我生活的小城市的城郊，这个地方依然还保留着许多上世纪的建筑，一排排古色古香的岭南骑楼建筑。楼上住人，楼下开店做点小生意。老中医的私人诊所就在其中一个骑楼里，诊所对面是另一排骑楼，隔开的一条空道便是街道了，街道很小，对面骑楼的人拿今天城市里的距离观来说，就是邻居了。以前的“人和”观念可比现在的强多了，或许我们以前的生活状态是很接近大同社会的。

老中医的诊所真是人满为患，虽然接他衣钵的大女儿已经在帮忙坐堂了，但挂号的窗口前依然站着很多莫名而来的人，排了一条很长的队。

母亲挤了进去，拿了一张号码卡，42号，这些号码牌是循环分组使用的，所以我手中的这42号不知是今天上午第几轮的42号了。

如何打发等待的时间呢？我选择站在诊所门口发呆，不知为什么最近很喜欢发呆、放空，可能是太累的缘故。母亲则选择留在诊所人群里，因为她生怕万一叫了我的号没听见而错过了。

门口有几张方便排长队的人坐的长椅，长椅上的一个女人，带了3个孩子，2个男孩1个女孩，她和孩子们大声说笑，旁若无人地发出“咯、咯、咯”的笑声，还不是会听到她与这些看上去不满10岁的孩子们讲些黄段子，我真担心这些孩子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长大后会是什么样的人。

“中午想吃什么？”那个女人问。

“麦当劳！”其中的那位小女孩抢着回答，还比了个“耶”的胜利姿势。“这洋快餐对中国孩子的影响到底是有多深？”我心中默念。

女人白了那女孩一眼，没好气地说：“你出钱啊？”说完转过脸向其它2个男孩子眨了眨眼，好似他们3人与那女生是不同阵线的，是敌对阶级(在一些农村还是存在重男轻女的观念的)。不知怎的，我忽然觉得那女人的脸十分狰狞。

过了一会，她走过对面的包子铺，买了几个大饼，分给孩子们，她自己也吃了起来，这便是午餐了。回长椅上坐好后，又开始边吃边笑了。

早上的风很大，加上冷空气南下，风里带着丝丝寒意，我将昵子大衣的帽子盖起，转过身逆着寒风而战，自然也就望不见那女人和她的孩子们了。

目光转向了诊所对面那间包子铺，里面有许多坐在塑料椅上闲聊的老人，突然发现似乎整条街都是老人，因为旁边的菜市场里、连上包子铺的铺住也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们谈笑风生，寒气似乎并没有坏了他们的兴致，只是几阵笑声过后，总有一丝淡淡的忧伤从皱纹缝间流露出来，是想到在外工作的儿女们吗？

不一会，终于看到一位年轻人了，他看起来20好几，但细看他的表情有点奇怪，我顿了一下，想到这是弱智低能者的痴呆表情。他拖着两条似乎是小儿麻痹不灵活的腿，一瘸一拐地从菜市场走到了包子铺，他先是笑嘻嘻地打量了下包子铺里的老人们，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傻笑。好一会儿，店铺里的老人们才开始注意到他，拄着拐杖的铺主才从店里面走出来做生意。青年递给他一张纸条，铺主便照着纸条所写的开始往塑料袋里装各种包子，装完后，青年迟缓地掏出口袋里所有在他认为可以买包子的“纸”（钱），递给了铺主，正要离开，里面闲坐着的一位老奶奶叫住了他：“哟！阿正，这是要买给谁的啊？”

“舅……舅公，舅公的”年轻人笑着回答，一边笑一边从口中流出口水来。

“好乖啊！真厉害，买给舅公的呀？舅公拿钱给你，叫你来买的是吗？”

“呵呵……是啊！”年轻人得到了表扬笑得更欢了。

“真棒！真棒！”里面坐着的其它老人也纷纷夸起他来。

“好啦，快回去吧。”老奶奶对那年轻人说。

年轻人似乎得到了很大的满足与鼓励，快步地提着包子走了，虽然是一瘸一拐地。

视线随着他顺过去，发现包子铺旁边是一间理发室。装潢有点老旧，玻璃还是那种旧式酒柜用的玻璃，颜色是茶色泛黑的，装这种玻璃，外面的人看不清里面，但里面的人去能看的清外面。尽管如此，店里那台老式电视投出的荧屏光却还是从里面投了出来，依稀看见电视上是凤凰卫视中文台放映的的国际新闻。

又是一阵寒风吹来，我打了个哆嗦，其实广东的冬天较北方的省份来说不算太冷，但全中国处于同一个半球里终究都是冬季，只是寒冷的程度不同而已。这是我的故乡，很普遍的中国乡城，这也可能是很多人的故乡，有相似的老人，相似的青年相似的女人和小孩。

我回过头来，诊所里还是黑压压的人，连母亲的影也见不着了，大概已排到了前面，被后来的人遮挡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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