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互相试探起疑心  夜入任府现敌情

何方听了元显略带意味的话，脸上勉为其难的扯了扯，似是一言难尽，又似无可奈何，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苦笑道。

“元爷……何必打破砂锅，问到底呢？”

元显笑了笑，意味深长道：“五哥就别给小弟卖关子了，我可是听说，五哥可是二爷的人……”

说到这儿，元显眼中闪过一丝愤怒，当初何方用尽手段诱惑自己接近任宿，不就是图的自己寒山寺身份吗？若非如此，自己后来何至于被师父开出山门，说到底，还是自己太年轻，才成了别人手里的刀。

何方愣了愣，嘴角抽动道：“元爷，小人，小人也是身不由己啊。”

元显脸上露出一丝戾气，一把抓着何方的衣领，双目逼视道：“当初诓我说徐云死了，害我被师父开出山门，这笔账老子还没跟你算呢！”

何方脸上一阵尴尬，张了张嘴，道：“元爷，小人可没有骗你……秦云，秦云的确死了。”

“谁，谁干的？”

元显僵住的手再一次抓紧了他的衣领，对上那双略有闪躲的眼睛，元显忽然明白了许多。

原来一年之前，元显偷跑出寒山寺，进杭州城厮混的时候结识了何方，又经何方的引荐，见了任宿。而任宿好结交，便差点与元显拜了把子。后来的徐云，却是牵扯到青龙会的二档头徐琅。徐云是徐琅在外的独女，亦是百凤楼的当家花魁，元显当初因结识了青龙会三档头任宿正春风得意呢，那管你卖艺不卖身，在一众狐朋狗友的怂恿和美酒的刺激下，竟欲霸王硬上弓，而后便听闻她居然上吊自杀了。

而第二日，元显酒醒之后便听何方说她居然是徐琅的独女，因此而死，徐琅正提着刀满大街的找元显偿命呢。元显一慌张，也没敢回寒山寺，便在何方的安排下顺着长江而上，去了江夏，入了蜀中。

以至于他回来的时候，也是向江湖消息最灵通的飞雁楼打听过，徐云未死，他才敢偷偷跑回来的。

而如今何方却说，徐云已死？难道飞雁楼的消息还有假？联想到徐琅的心腹何方被抛弃在此，元显便想到是任宿的手脚。

“不对，金大钟还找过二爷！”元显诧异道。

何方眼中神光一闪沉了下去，两手一摊着：“元爷，如今的青龙会，都是三爷一手遮天。二爷，二爷已经搬到了胭脂街。”

元显默然，胭脂街在青龙会的地盘上就是鸡肋，堂堂青龙会的二爷居然住哪里去了，不是失势了是什么。

元显默默端起酒杯，在鼻下嗅了嗅，一饮而尽：“那河东五虎你怎么解释？”

“元爷这不是在为难小人吗？”何方百般无奈道，“如今我就是落难凤凰不如鸡……”

话头一转，何方轻笑道：“不过，我倒是听说最近三爷的府里很是热闹。”

元显吔了眼，轻笑不语。当他刚逃出江南的时候便察觉出不对劲，但他自有另一番心思。于是便顺着这个由头流浪天涯去了，而今他也学会了听人说话信七分，而何方的话，他却是还要转几个弯。

“你还说是落难凤凰，我看……你是贼心不死。”

何方讪笑道：“元爷说哪里的话，小人……小人可都是忠心耿耿的。”

忠心耿耿……元显好似听出了何方的言外之意，低笑道：“我看，这青龙会，还是二爷掌管比较好。”

何方会意一笑，“还得仰仗元爷。”

“别，别别！”元显推脱道，“我都是泥菩萨过江了，再说，我可没有寒山寺来保我了，帮不了，帮不了，你们的水太深，我受不起。”

何方脸上尴尬一笑，随即道：“元爷可知道，青龙会的背后是谁吗？”

“杭知府？听说，青龙会大当家神龙见首不见尾，和朝廷上某个大人物也是有关系。”

何方神秘一笑，“都不是，而是灵隐寺。”

“什么！”

元显像踩着尾巴的猫，为什么会是灵隐寺！

何方笑吟吟的看了看那豆大的昏黄，目光出神，幽幽道：“灵隐寺才是杭州最大的地头蛇啊。”

元显皱眉，不解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何方目光幽幽的看着元显，道：“你知道灵隐寺僧兵长老的称号是什么吧！”

“降龙罗汉啊！”元显脱口而出，突然眉毛猛跳，呢喃道：“降龙，降龙……”

“而西湖街这一大片土地，都是灵隐寺的。”

何方又抛出一枚重磅炸弹，元显突然明白为什么任宿见了自己会如此厚待，寒山寺，灵隐寺同气连枝，虽有间隙却也同列佛宗大殿，这不是就如同是这家下人见到表少爷了么，虽然不是正主，却也是主子。

元显沉吟不语，突然心底一个声音像是警钟一样敲醒。

何方给他说这个干什么？

夜半，子时。

元显孤身一人迎着冷风走在杭州大街上，凹凸不平的青石板有些硌脚，水坑里泛着冰冷的月光，冷风吹进衣领，元显也精神了许多。

何方的话已不想去想，而如今，他却是存了另一番心思。

身子摇晃在低矮的房檐下，阴影完美的遮住了他的影子，便是打更的更夫和巡夜的兵丁也未曾发现房檐下居然有人。

不见元显脚下多急，却是健步如飞，仿若幽灵似的不一会儿便游到了一处巷子里。

这是一条一丈巷，只有一户人家，而且是后门。

元显轻车熟路的贴在后门上听着，一条大狼狗仿嗅到了熟人的味道，打起粗重的呼吸，元显从怀里拿出刚藏下来的一块牛肉，从一个白色小瓷瓶里倒出些东西，扔进后院。

不多时，便听到一声声狼犬低声的嘶哑声，元显得意一笑，大黄啊大黄，就委曲委曲你了。

咚咚两声，如同鼓点似的，元显双脚一蹬翻身而入。

刚一落地，就听见门房里传来一声呼唤。

“大黄……大黄……”

元显瞪大了眼睛，憋住一口气，粗着脖子大叫起来。

“汪汪，汪汪汪……”

“该死的狗东西，好好看着，要是有贼人进来，我饶不了你，明儿就把你炖了……”

“汪……汪……”

元显扮作狼犬似的低声犬吠越来越低，门房里的嘟囔声也越来越远。

直到这时，元显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轻声的大喘气，一张脸早已被憋的涨红不已。

猫着腰，元显溜着从后门穿过，一路上巡查的家丁几乎无间隙的巡视着，越是看的紧，元显就越定了一探究竟的心思。

咔嚓嚓……

一队家丁明火执仗的从一头走了过来，元显左右一看，两边俱是毫无遮挡的石板，一咬牙，飞身而上，双脚死死的卡在房梁上，大气不敢喘。

噗……

突然元显的袍子落了一角下去，而此时巡查家丁已经进入元显的视线，眼见若是巡夜家丁过来，元显立刻有暴露之虞。

突然，那群家丁在前方廊角处拐了一个弯，向着西边而去。

元显顿时浑身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心如擂鼓，连腿都有些软了。

摸着黑，元显看着前方自己目标那里亮着烛火，一点若有若无的交谈声还在响起。元显随即猫着腰，如同一只灵巧的九尾狐，攀上了廊道的房梁，摸摸索索的移了过去。

刚屏住呼吸，元显便听到一声久违而熟悉的声音。

“依你看，元显对此事知道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