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哑女飙花腔•跻身首席位》第十二章 弃子随君 (大结局)

(敬告读者:作者近几年课业繁忙;临近毕业,为避免弃坑,良玉预计在三个月之内从第三十一章起将余下全文以剧情梗概方式用十章左右篇幅完结。本章作为大结局不会完全是剧情梗概:压缩内容偏少,带有部分描写和抒情。最后感谢亲们坚持读完本章!)


炎曦和亨利是在第二天在新闻上听到这一噩耗的。两人惊愕之余倒也顾忌着孩子们的感受,只对奈德姐妹说出她们的母亲生病了,她要去医院给母亲送换洗衣物。艾莲娜哀求炎曦阿姨带自己去看望母亲;炎曦柔和告诉她,医院里有规定,七岁以下儿童未经批准不得探视,叫她跟亨利叔叔在家安心陪弟弟妹妹做游戏——她不确定自己一向疼爱的师弟和师妹经这么一摔会摔成何等惨状。这种模样若是被幼童看见,该给她们的余生造成何等严重的心理阴影啊。

赶往医院的路上,炎曦给丝诺打了电话。清晨便接到了莎丽的电话:医院已经按照登记过的联系人信息告知莎丽了。莎丽拜托丝诺先去西域医院看顾着,自己从东域赶来不知何时。丝诺正对着新闻发呆,六神无主,炎曦的话证实了这个不幸的消息。

还好,不幸之中的万幸是莎朗经过抢救已经恢复了意识。丈夫的悉心保护和江水的浮力和缓冲避免了另外一重悲剧的发生。从那么高的悬崖落下来的她不是重度摔伤,甚至不是中度,只是有些轻微脑震荡;但是她眼神空洞,木呆呆地盯着天花板,一言不发。

如果她能说点什么,哪怕疯言风语,哪怕歇斯底里,哪怕哭天抢地,姐妹们还尚能宽慰些许。可是,奈德夫人什么也不说,安静得很,这倒是让亲友们瞧着心酸,却爱莫能助。

她只是一动不动地等待着她的伴侣。她不相信相识相知相伴想收十几年的爱侣就这么没了。她想看看他的遗体。

最后,只有莎丽敢去告诉莎朗——别看了,验尸后便送去焚化了;就让杰森最美好英俊的形象留存在相片和杰茜的记忆中好了。

杰茜吗?莎朗想了很久才意识到这是自己小时候的名字。

半个月后,医生说莎朗恢复得很好,允许其出院。

是应该出院了,还有太多的事情等待莎朗料理,很快她就会没有时间去悲恸。


听闻奈德夫人出院了,人们少不了前去探望、慰问,或者说吊唁。他们首先给她送来从杰森-奈德系主任的遗体上发现的几件遗物:一枝自来水钢笔、一串钥匙、一个钱包还有一块还在走的完整的刻字铂金机械手表——杜芭斯卡女王赠与奈德夫妇的结婚礼物之一。接下来,葬礼该如何置办,需要多大规模,这些都成为了备受媒体关注的热点话题。

是的,莎朗失去了爱侣,国家失去了一个伟人。杰森·奈德在雨中暴死于南域与西域的交界悬崖,这条消息激起公众的惊骇。各大报纸、网站都用好几栏篇幅,报道这一悲痛的事故。无数唁电唁函纷纷发往嵇氏高等音乐学府的这栋家属楼,落款者中有杜芭斯卡-多恩女王、各部部长、聋哑教育研究者、艺术家,也有许多不知名的人士。在这一搁捆函电、文章中,能看到一些动情的哀悼。

莎朗对媒体一概避而不见——她担心见到镜头会情绪失控,甚至对记者做出有失身份的举动来。记者通常不合时宜的见缝插针有时实在令人厌烦。

穆炎曦校长下令加强安保检查,所有记者一律不准放进学校。有意为之者,直接辞退!

莎朗出院后的第二天,上原夫妇来了。莎朗这才放松了紧绷着的喉咙,也打开了眼泪的闸门。单独面对着这一生一死、阴阳两隔的最要好的师兄弟,莎朗再也忍不住,终于放声痛哭,将压抑了半个月的情绪一齐释放出来。上原夫妇陪了她很久才告辞,她重新挺起身,在房子里来回走动,询问莎丽艾洛娃是否照常梳洗过。莎丽-巴顿答道:“别担心,你姐夫一直在照看她们,而且艾洛娃跟他玩得很好。”

她走到奈德姐妹的房间里叫艾莲娜,孩子正榻榻米上教艾洛娃玩积木,巴顿状元单手支着身子,饶有兴致地半卧在一旁观看。她便蹲下身子来跟孩子说话,告诉孩子说,爸爸脑袋上受了重伤,需要休息。做母亲的原本以为,这无忧无虑的孩子便回去接着玩积木。

而真正能无忧无虑的只有年仅两岁的艾洛娃。

艾莲娜猛然抬头,盯着母亲的眼睛发问:“妈妈,爸爸是去‘天堂’照顾外婆了吗?爸爸已经足够老了吗?不是应该再活好久才能去的吗?爷爷都还没有到去‘天堂’的年龄呢,爸爸怎么就非去不可呢?”

莎朗无言以对。

本恩-巴顿站起来,将艾洛娃抱进婴儿床,走到莎朗身旁和她平视:“小妹,是俺说的。孩子大了,有权利知道。老婆一直发愁该怎么说,俺一介莽夫啥也不懂,但俺总觉得不能轻视小孩儿的想法,应该直白地告诉她。”

“姐夫,”莎朗叹了口气,眼神迷离,“我从来不认为你什么都不懂——事实上,你活得比谁都通透。”莎朗抱着艾莲娜,看着她的眼睛,与其前所未有的柔和,“亲爱的,爸爸和妈妈遭遇了一场交通事故。爸爸太爱妈妈,为了救妈妈,没有余力再救自己了。爸爸没有不爱你们,更不想离开你们。但是他有更想守护的人和事,比如照顾好你们和爷爷,这些事情他都交给妈妈了。有些事情总是难以预料的,赶上了,就只能接受了……”

“然后,”莎丽走过来,同时抱紧奈德母女,口吻坚定,“再带着已故和周围亲友对你的爱好好活下去!”


事情永远是说来容易;真正实践起来却不那么容易做到。

几个星期过去了,一向要强的莎朗不愿当着别人面说出心中的悲苦,便陷入沉沉孤寂,心灵的孤寂有时让她痛苦得不禁放声高喊出来。她在一个灰色封面的笔记本里,用颤巍巍的笔迹倾诉让自己感到窒息的心声。这几页泪渍斑斑的文字笔迹潦草,没有一段文字可以发表。她在用文字与杰森交流,她在呼唤他,向他提问。她尽量把那场变故的每一个细节都记录下来。这场悲剧把他们夫妻拆散,让她此后永远受到心灵的磨难。这是日记,还是随笔,还是诗歌?莎朗自从被选中参加比赛开始,就不再写日记了。其中反映出这个女人生活中最悲痛的一段时间,然而一反常态地不再以“亲爱的玛琳”开头了(详情见第十七章)。逻辑更是格外混乱。

莎朗开始神志不清,有时候备着课,甚至讲着课会断断续续地说着:“我已经很不容易了。我曾是哑女,一路成为首席女高音,一路上失去了多少亲人……父亲死了,母亲死了,大哥死了,大姐死了,三姐死了,弟弟妹妹早死了,三哥一直不跟我说话……你们看,我是努冈国的楷模……我这么艰难,这么多人想害我……可那又怎么样?我还是坐上声乐系主任的位置了。我应得的……可那有什么用呢?丈夫还是死了。我一直努力让亲友为我高兴,现在走的走、死的死,师叔也联系不上了……他去云游了,不与外界联系了,不要我了……是不是照顾孩子烦透了……”

头一次听见奈德夫人说这些的时候是在课堂上,本木讲师(乐馆学艺时唤作延悟)吓了一跳。他连忙说有一个紧急事宜需要莎朗处理,便令学生们自行练声。将莎朗带回系主任办公室后,莎朗一脸茫然地问:“延悟师兄为何会在这里?延将师兄呢?婧儿遇到了好多问题啊,大师兄和大师姐不见了,必须得去请教延将师兄才好。”

幸好莎朗的糊涂是暂时性的。

可是有一天在办公室见到本木讲师后,莎朗突然将讲义、文件夹掷向他,口中念念有词:“你和延稷是一伙儿的,你们都要害我夫君。你们是串通好的对不对?是延敦命令你们的?不是延敦就是姝容!他们在哪里?我要去找他们理论理论。不对,延稷是主谋,你是帮凶对吧?为什么?为什么!……”

待她恢复平静后,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本木纯一默默地将录音放给莎朗听,并且表示理解:他知道将师兄的离世对小师妹的打击有多大。不要说她,扪心自问,本木纯一偶尔也会猛然失神,他实在不愿相信,那么宽宏大量的翩翩君子会以如此狼狈的形式离开人世。看见奈德教授如此魂不守舍,后期一直得奈德夫妇帮衬的本木着实心疼。

莎朗察觉自己的状态的确不对劲。她纵然自顾不暇,但是一定要在自己还意识清醒之际将近期的事情给安排个明白。她得对得起丈夫,对得起两个女儿,不能因为自己的失职造成更大的悲剧。

在杰森的葬礼结束之前,巴顿夫妇是不会放心离开的。莎朗干脆拜托姐姐和姐夫:回武馆时带上两个孩子,接她们回去住一段时间,顺便给艾莲娜调理调理身子。见妹妹终于同意,莎丽自然高兴。

同时,莎朗还将承载着丈夫的夙愿的资料交给莎丽姐姐。她嘱咐莎丽,将来一定要找时机交给艾莲娜或者艾洛娃——自然了,得看谁有天赋——教她们中至少一人完成父亲母亲未能完成的研究。

“为什么不是你来亲自着手研究?”莎丽不解。

“世事难预料,谁知道呢?姐姐,我近来状态不佳,炎曦姐姐已经批准我休假了。罢了罢了,”莎朗难掩烦躁,“以后再说吧。我只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哦,别这样,你得留下……”

莎丽只得依了妹妹。但她总觉得,自己和姐姐亲手教养大的奈德夫人顽强过人,早晚还是会接手这些资料的。她小心地存放好,便又回到客厅帮助莎朗安排两日后的丧葬之礼。


葬礼那日,阳光明媚,云淡风轻,秋高气爽。此情此景教人很难和丧事联想在一起。莎朗记得十一年前成婚之日便是这样一个好天气。

也罢,早已过了清明时节,何必阴雨绵绵。

道路上铺满洁白的花瓣,在金色的秋阳下熠熠生辉。微风轻扬起人们的黑色风衣衣角,襟带飘了满园。在牧师的指挥下,奈德夫妇曾经的学生们自发组织的“唱诗班”轻轻吟唱起挽歌,不知道才寂静了多久的墓园再一次从沉睡中被惊醒。学生们嗓音甜润醇厚,实属对奈德夫妇的最佳告慰。

莎朗按照曾经和杰森约定,将杰森的骨灰捧在手里,来到了一个大树坑前。上原文狸和本恩-巴顿合力将一棵松树:“杰森-奈德之树”种了进去。就在杰森-奈德的骨灰盒被打开的那一秒起,莎朗的双唇便紧紧抿住。她将夫君的骨灰悉数轻洒在树的根部周围。一般说来,松树对环境的适应能力比较强,对其他生物危害的抵抗能力也比较强,所以它们的寿命就比较长。松树的具体的寿命虽不一定,但少说能活够百年;运气好的话,一棵松树活上个几千年、几万年也是可能的。莎朗选择松树,为的正是能够让杰森的灵魂和寄托陪她走完余生。

从此,这个被种植在墓园的魂灵,与天相拥,与地成眠。

天,骤然阴沉沉的,让人难以看出方才的晴朗。不过似乎此刻的天气才更加应景。乌云舒展着、舞蹈着,逐渐将一片又一片晴空遮掩、隐匿;开始落叶的枝杈不再丰盈如昔,在阴云之幕下,直愣愣地伸展,单调而简洁。只要看得习惯了,人们便会产生瞬间的错觉——仿佛看到一片片刀刃正在风吹雨打中磨练,准备随时出鞘。它们企图把世界切割成碎片,任凭其稀稀落落打在地面上,踩上去恰如深秋的落叶一般似有声响。世界依旧,瞬息万变却天衣无缝。

杰森,我的杰森,你就这样静静躺在这里吧。倒也清静。

我们都是一群悲伤的人。我不想对他们说话。我们把你运回你西域的老家,再把你放进深深的树坑。后来,一批庄严肃穆的人们从我们面前走过。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前来鞠躬致意。我们要看到一切都办妥。你最敬重的本恩师公和你最疼爱的文狸师弟填好了树坑,在大理石碑前摆了一束花。一切都随之结束了。


杰森长眠地下,一切都完了,一切,一切都完了。

莎朗依然木然地伫立在那里,凝视着浇水过后的坑土被人填满,又在树周围铺上一层树叶时和青草作为覆盖之物。这样一场奇特的葬礼总算结束了。起初觉得这形式新鲜的宾客们也乏了,渐渐散去,却无人敢上前去慰问莎朗,只得向莎丽-巴顿夫人和年仅八岁的奈德家长女艾莲娜小姐致意。

正当牧师将骨灰盒从莎朗手中接过,放进松树旁写着“杰森-奈德之树”的大理石碑的机关里准备锁上之际,莎朗蓦地冲上前去,高呼着“夫君,莎朗来陪你了!”,一头撞在了大理石碑上,任血花四溅……

一直在附近待命的救护直升机立即带走了莎朗,一同陪伴的还有前来帮忙的表姐诺灵公主和嫂子丝诺-伊莱亚斯-克莱蒙夫人。后面的巨大动静惊动了莎丽和本恩-巴顿,以及还未离开的客人。大家顿时惊呆了,没想到一贯冷静的莎朗竟然会为了杰森抛下两个尚年幼的孩子就随他而去了。大理石碑那是何等坚硬?这样狠狠地一撞,怕是神医再世也无回天之力了。

兴许是母子连心罢,艾莲娜转身之时,恰好将母亲的骇人举动尽收眼底。来不及一丝犹豫,她向母亲被带走的地方跑去。艾莲娜这副病恹恹的身子能跑多快?自然没跑几步就倒在了地上,却在听到了身后年仅两岁的艾洛娃的哭声后,定定地趴在那里,咬紧薄唇,双手撑地艰难起身。她望着父亲的灵魂树,双手合十默念道:“爸爸妈妈,请你们放心,妹妹今后就交给我照顾了!”说罢,便掉头冲回妹妹身边,一把从莎丽手中抢过不知为何突然嚎啕大哭的艾洛娃,耐心地哄着……

在场的众人被她的举动惊呆了。

奇怪的是,经艾莲娜一抱,艾洛娃的哭声明显减弱了下来。

到底是莎丽的反应最快,她拍了拍长女的肩膀,劝道:“好了,艾莲娜,先抱着艾洛娃上车吧。等把你们安顿好,姨母自然去照料你们母亲的事宜。”哪怕再悲痛,妹妹这样子怕是要闯鬼门关了。一边是生死未卜却有亲友照料的大人,另一边是两个毫无自理能力的幼童,孰轻孰重,莎丽自有定夺。

“是啊是啊,回家就好了。”本恩应和妻子道。他只希望这两个可怜的孩子回到碧血武馆换个环境会好受些。

艾莲娜抱着妹妹坐进了车里。前方一片漆黑。

泪珠在艾莲娜的眼眶里打转,溢出,滴落到妹妹的小手背上。艾洛娃发现了,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就去给姐姐擦泪,甚至又对着姐姐重展笑颜。这时有光圈在妹妹的脸庞闪烁。

姐姐看懂了,亦随妹妹微笑;她一直手轻轻拍打着妹妹,另一只手轻抚着艾洛娃的小手。

前方又是一处隧道。汽车,又慢慢驶进前面的另一片黑夜中……

这一次艾莲娜却擦干了眼泪,望了一眼身旁的莎丽姨母和开车的本恩姨夫,目光坚定。

——不怕,不怕!纵使前方再黑,也有姐姐始终陪着你,伴你一同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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