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

南方的冬天,偶尔下雨,都是轻飘飘地洒下来,若不是看到庭院上的纱网上凝结的晶莹剔透的水珠,不仔细看,都不知道下雨了。

家住在农村,出门便是一望无垠的田野。因此虫蚊也多,常常到了冬天,依旧会有扑打着翅膀冷不丁给你咬一口的黑色蚊子,十分讨人厌。原来庭院上空是一片澄澈的蓝天,偶尔有鸟儿飞过,会时不时落下点鸟的粪便。母亲便找人来安装了纱网,一来呢,为了减少蚊虫,二来呢,减少被鸟粪滴到的几率。从此之后,庭院上方的天空就被分割成网格状,一块一块的。

今天的天色是银灰色的,灰得有些发亮。喜爱坐在红色砖块上仰着头发呆,看屋顶上雕刻的花鸟图、山水画。经过多次的风吹雨淋,原本鲜艳夺目的颜色已经退去不少,渐渐变成了暗沉的黑色。但那些绿色的砖瓦却是愈发亮丽,在雨水冲洗之后显得更加抢眼。红色的瓦片慢慢沾上了黑色的斑纹,沉淀下来的都是雨水的功劳。

庭院里铺的都是大理石,碧绿色的碎小花纹。晴天的时候,清扫干净就足以看见这大理石的美丽,那种碧绿色,像极了翡翠。十分漂亮。下雨天的时候,在这初冬的季节,雨水少得很,浅浅地为这大理石铺了一层雨水,如同一个羞涩的女子掩了面纱。

特别怀想起来幼年的时候,家里还没有足够多的钱到可以为一整个庭院铺上大理石,只是在打好的地基上淋一层水泥。久了,水泥会开裂,一下雨,水渗下去,就会冒出泡泡来,还发出“滋滋滋”的声音,在一条小小的缝里,十分可爱。原来水泥也是调皮的。

遇上夏天的暴雨天气,坐在房间里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的巨大声响,倾盆大雨如期而至。在那一阵疯狂的雨水过后,庭院里便涨满了水。我们会找来一个塑料袋,把出水口给塞住。这样子,就满满一个庭院的水,好比游泳池。家里兄弟姐妹多,夏天的时候穿着短袖短裤,齐刷刷站到庭院里,分成两批,立马不由分说打起水仗来。

你给我泼一下,我回你一个更大的水浪。争斗几十个来回都不觉得累,小孩子永远是精力旺盛的。手里的彩色水枪装满水,趁谁不留意,就往他脖子里射一枪,对方立马“呀”的一声叫出来。透亮的雨水流经身体的那种冰凉,就仿佛刚刚吃过一条冰棒的体会。

母亲倒是宽容的,不像其他家长会阻止我们打闹,只要我们在安全范围内就好,偶尔摔倒也没有关系。弟弟趁我低下头去舀水的时候,往我头上浇下来一口杯的水,我忍不住叫了出来,也顾不得去舀水了,直接捧起水往弟弟身上泼。就这样一直互相泼水,直到筋疲力尽停下来的时候,看着彼此浑身湿哒哒,头发也乱七八糟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这一声声欢快的叫喊、笑声,充满了整个单纯美好的童年。

那时候的下雨天,对于我们来说,是一种莫大的快乐。年幼的时候我们没有太多的钱去买玩具或者去游乐场所,而庭院仿佛就是一个乐园。下雨天的时候不打水仗,把家里养的小乌龟放到水里,然后比赛谁的乌龟游得比较快。天上下着大雨,我们穿着雨衣,蹲在庭院里,看着乌龟一点一点慢慢挪,着急得很,恨不得给乌龟插上两个翅膀,足以让它快点从庭院的这边飞到另外一边。终于看着自己的乌龟爬到终点了,立马忘却掉那一路跟随过来的辛苦,欢呼起来。

夏天的时候,由于家里闷热,总会在庭院里摆上一个小方桌,母亲会在厨房里炒出来几个小菜,端上来,色香味俱全,老远在田里玩泥巴的我们就可以闻到香味,飞奔回来洗手吃饭。夏天的季节也是吃田螺的好时节,母亲把田里抓来的田螺先在淘米水里浸泡一段时间,然后淘洗干净之后,等锅热了之后,倒下油,混着辣椒、香菜等作料,把田螺爆炒得那个香飘万里。端上来之后,总是急着要吃,却总是吃不了田螺的肉。母亲便慢慢教,要用牙签先挑田螺尾巴,再用嘴把前面用力吸,这样才可以吃到田螺肉。于是,庭院,在夏天的时候,总是变成了一家人吃饭的美好地盘。

天气好的时候,母亲便会在庭院里摆上俩条长长的板凳,把冬天盖的厚重被子拿出来晾晒。阳光晒在被子上,走近看,会发现一些细小的灰尘在漫天飞扬。那时候总以为,那是住在被子里的小精灵,她们也要趁着阳光明媚出来晒晒太阳。于是,庭院,成了一个小精灵飞舞的空间。我坐在庭院边的石阶上,闻到阳光的味道,浓烈而美好。

后来的后来,庭院里多了几盆花草。父亲爱养植物,专门从城市里买来几株特别的植物,精心养着。雨一下,这些碧绿的植物就愈发油亮了,点缀了这个本是清淡简单的庭院。有一株兰花,长势很好,碧绿斜长的叶子,慢慢就垂到了地上面。等到春天将近的时候,兰花就开始有了花苞,一个晚上忽就开了,那种香味,醇厚又不刺激,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红花配绿叶,小庭院里好不生气。

新年的时候,打完鞭炮,鞭炮纸会飞到庭院里来,撒一地的红炮纸。好一派喜气洋洋。欢呼着,新年就到了。吃过团圆饭,母亲见我站在庭院里发呆,叫我去帮忙扫掉这些炮纸,我应了一声。去拿来扫把和扫帚,打扫起庭院来。

清扫完,庭院也要开始新的一年了。

就像一个相处多年的老友,时光在它身上走过了许多年,我也慢慢长高了个子,长到要离开庭院的年纪,背上行囊,去另一个城市闯荡。但无论走多远走多久,等我再次归来,也必定欢喜地把鞋子踢掉,赤着脚踩在这大理石铺就的庭院,把美好的时光都耗费在与它相伴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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