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情深,奈何缘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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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很多时候,时间给人错觉。它总是慢慢流淌,慢慢流淌,在你不经意间就已经改变了许多事。等你回过头时,却发现结局已定。

曾经我一直都以为人是慢慢长大的,其实不是,人是一瞬间长大的。就在她离开我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好像突然就经历了岁月更迭,明白了世态炎凉。

奈何你我情深缘浅,再相见时却是路人。

2

我叫祁生,她叫席小萌。

印象中的席小萌是属于比较文静的那类人。我们在同一所公立中学读书。她总是一个人,背一个皮质的黑色书包,上学放学都有一辆小轿车接送,下车后她就会走得急匆匆。她不和同学们打招呼,同学们也不和她打招呼。

我在A中学读到初二年级,虽不至于大多数人都认识,但进进出出见到过无数次的人,也不至于连名字都不知道。席小萌就是个特例,我甚至还没有听到过她说话。在我们正式相互认识之前,我也还不知道她叫席小萌。

我的伙伴们都说‘哎呀,几班几班有某人怎样怎样’很多时候他们会提到席小萌,有人说那女生可能就是个哑巴,有人说她可能患有某种精神疾病。他们惦记席小萌的时候,我猜测是因为她长相甜美的缘故。她有一张极为秀气的脸,美中不足的是从来没有表情。我的铁哥们儿呆胖就暗地里叫席小萌‘冷冰冰的小仙子’之类的,而我多半会冷哼一声。

一开始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和这样一个每天都有专车接送的女生结识。我不在乎,她怎样于我何干。

直到有一天下午放学,接席小萌的轿车没有来,她在学校门口安安静静的等了很久后决定自己走路回家。我和呆胖踢完足球后正和一群同伴相互打闹着开着玩笑回家,走到一条街口的时候碰到正准备过马路的席小萌。

我们站在公路的同一侧,不过席小萌与我们这群男生之间有一条无形的墙隔着。我冷冰冰地抱着足球,呆胖很庆幸他终于在凡间的土地上见到了他的小仙女。

“哎,她怎么今天走路回家?”

我们之中的一个人,瘦高个张海和他旁边的人嘀咕到。

“我怎么知道?她这个人有些古怪吧。”

“我也觉得。”

“她这样的人应该去私立贵族学校读啊。”

“谁知道呢。”

“哎,你们俩嘀咕啥呢?”

直到呆胖愤愤地哼了一口气,

“没什么。”

呆胖对席小萌有好感,这是众所周知的事。看到呆胖有些不满,张海便不再说话。等绿灯闪动,大家都齐步走过,席小萌却刻意跟在了后面。她似乎不大愿意和人群站在一起。呆胖本来想跟在后面陪她走一段,但碍于情面不好开口,也不好作为,还是追上了我们。席小萌跟在后面隔着我们约莫有半条街的地方,然后她遇见了麻烦。

开始我们只是听见了‘啊’的一声尖叫,转过脸才看到是有人把席小萌的书包扒下来丢了,并推了她一把。而她只是抱着手退了一步。

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别人,而是A中学出了名的‘大姐大’。那女生真名叫什么,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别人都叫她‘小妖姐’,人如其名,她平时的装扮也的确够妖的。人长得也很漂亮,只不过一副嚣张跋扈让我生厌。和大多数中学的地头蛇大姐大一样,小妖之所以跋扈是因为她有一个混社会的表哥。我和小妖不是朋友,但也算认识。

不过呆胖看到席小萌受了委屈可忍受不了,三步两步跑了过去。

“干嘛呢!”

小妖正咄咄逼人地指着席小萌。

呆胖立马挡在她的面前。

“你干嘛呢?”

冷不丁看到有人出头,小妖竟冷哼一声,颇为不屑。她的后面站了几个她的同伴。正好是夏天,她穿得很单薄,虽只是初二的女生,但却红唇妖娆。

小妖叉着腰,站在呆胖面前瘦得不像话,但态度却横极了。我们也走了过去。

“你不是跟在祁生那小子身边的嘛。”

“是,怎的。”

“我推她~关你屁事啊,胖子。”

“你为什么推她?”

“看她不顺眼,不行吗?”

她仍旧咄咄逼人。

张海站在这边捂住嘴笑了笑。

“这女的好屌。”

他说。

呆胖可束手无策,小妖开始一个劲儿地推他,他也不还手,气哼哼的站在原地。他太胖,那姑娘其实也推不动,连我也忍俊不禁地捂住嘴笑。

“胖子,你大爷我叫你让开!”

没想到小妖恼羞成怒,突然给了呆胖一巴掌,只听‘啪!’的一声,大家都愣住了。躲在呆胖后面的席小萌吓得眨了一下眼。

“哎,你过分了啊。”

我看到小妖出手打人,脸色立刻就变了。那时的我,倒不是怕小妖,只是见她是女生,不会动手打她。不过她也太横了。我走过去,把呆胖掀开。他本来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还手了。

“你横什么横,小妖?”

“祁生啊。”

她冷哼一声。

我在A中学也算有些名气。作为一个在城市平民社区长大的孩子,我是被单亲妈妈扶养长大的。我的父亲很早以前就不知所踪。我没有经历过父爱,所以对自己就特别狠,狠到不能容忍一丁点的欺辱。我在社区从小就是孩子王,长大了也一直都是我们那群社区孩子的核心。记得去年有一次呆胖被A中学高年级的学生揍,我愣是领着他找人报仇。我在足球场碰到那个不可一世的家伙,仅用气势就逼得他不得不向同伴求助。不过我也做了万全准备,于是我们在足球场爆发了一场低年级斗殴高年级的大戏。结局当然不是很好,但也让我名声大噪。

现在A中学对学生轶事稍微上点心的人都知道,我祁生不好惹。

我和小妖对峙了差不多半分钟,她颇不爽的冷笑走开了。走时还不忘对席小萌做一下鬼脸,用恐吓的语气叫她小心些,那姑娘却只是抱着双手低着头惊恐的退步。小妖的同伴们朗声笑着走开,一副天下无人敢喝的气势。我的心情变得相当恼火,但比之于更恼火的,是席小萌的软弱。

看到呆胖不知进退的给席小萌嘘寒问暖,我一把把他拉开。

“哎,别人推你干嘛不还手?”

我质问席小萌,她只是紧紧地抱住自己的书包,低着头。

我一副妒弱如仇的不爽表情。

“祁生~”

呆胖急忙制止我。席小萌只顾低着头,脸颊通红,但自己却倔强的走开了。我正捉摸着自己的态度是不是过于强硬反倒显出关心的真切,张海他们却笑了起来。我才明白自己的确是有些激动了。呆胖离开我继续跟着席小萌当她的保镖,唯恐她再受欺凌。可是那辆黑色轿车来接她了。席小萌头也不回地钻进车门,把呆胖留在原地怅然若失。

我冷哼一声,心想这富家小姐真娇气,不仅娇气,而且冷血。

然而事情并未因我出手相助而结束。虽然席小萌因为每天仍能坐上黑色轿车回家而没有再遇到过小妖,但我和呆胖却不得不在放学路上遭遇小妖的表哥。一连两个星期,我和呆胖每天不定时都会在街上被一群混混围堵,然后拖进小巷一顿胖揍,一开始我们还还手,但面对十倍的力量差,我还是放弃了抵抗。社会的混混不同于学校的小流氓,他们狠。等他们打得精疲力尽了,小妖就出现在我面前让我对她道歉。我死活不从,就这样被揍了整整一个月。后来,连小妖表哥都失去打人的耐心了。

他们决定放弃揍我和呆胖,并告诫他的妹妹平时还是低调些。

鉴于我每天都有不同程度的挂彩,我的班主任也对我表示出了殷切的关心。那天他把我叫到办公室,声称要是我继续和社会人员斗殴他就会开除我,我这才意识到学生们之间所传的谣言或许并非我想象中的那样简单。我回去后立马在厕所门口堵住了一个同班同学,眼镜男才把所有谣言的版本都说了个遍。

“总之,大家都说你和呆胖都喜欢七班的席小萌,为了她你们兄弟俩每天都心甘情愿的挨揍,据说是小妖的表哥喜欢席小萌,而你们从中作梗,招致灾祸。”

眼镜男说,我一听脸都绿了。心甘情愿?从中作梗?

“我呸!一派胡言!”

我顿时气得暴跳。冷静下来,能散布这种谣言的,想来就只有小妖了。我一向对付不了女生,于是也只好忍气吞声作罢。往后的时间里,我和呆胖都带着某种‘被心甘情愿’的有色眼镜和席小萌捆绑在一起。呆胖倒暗地里美滋滋的,我却时常莫名苦恼。

过了差不多又一个月,当小妖的表哥再度围住我和呆胖准备胖揍时,我决定怎么也不能再忍了。我非槽中肉驴,岂能任人宰割。抱着这种决心,我用板砖拍了两个社会混混的脑袋,这其中算小妖表哥一个。不过我也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第二天,由于身体多处出血骨折,我和呆胖呆在医院的同一个病房养了一个半月。

我的母亲悲伤得非要我转校,我没走,呆胖倒走了。出院过后,我再没在这个城市见到过呆胖。她父母认为他和我这种狐朋狗友呆在一起总有一天误入歧途,于是狠下心来彻底搬离了这里。我回到学校后,虽然看似毫不在意,其实也孤单很多。

这时我的课桌抽屉里却多了一张匿名信。

粉色的信笺纸上,三个字‘谢谢你’。字体隽秀,一看就是女生字体,我差点把自己扑倒在桌面上。还好没人注意。要是被班级里的八卦妹子们看到,估计又是一番谣言轰炸。

把信笺纸揉成团丢掉,思考着何人会感谢我时,没想到谣言还是不胫而走。竟有人专业翻看揉成团的信笺纸!班级里的八卦丧心病狂到这种境界我也只得叹息。没有了呆胖的陪伴,放学后我只得独自回家,没想到又碰到了席小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竟感觉她在跟踪我。虽然我万万不会承认和这个富家女有什么交集,但她跟踪我的技巧实在太拙劣了。她一如既往的背着她那个黑色书包,每当我假装有意无意的回过头时,她就会低头捏手指。

最后我飞身闪进后街的一家冷饮店。坐在立式橱窗里盯着她。她只好呆在外面背对着我,好像路过,但内心一直犹豫不决进不进来。我的脑袋快速运转,想象她为何要跟踪我。想了好几分钟我才有了眉目,原来她是要向我打听呆胖的下落,毕竟他曾帮助她。

突然看着席小萌站在橱窗外的背影,我觉得她挺可爱的。或许,她只是太善良了。

为了打破这种尴尬,我不得不走出玻璃门假装偶遇一般的盛情邀请了席小萌陪我喝一杯柠檬茶。然后,等她打听呆胖的下落。席小萌虽然看起来安静得过分,但多说几句话我才发现她其实是个很会说话的女生。大概,她只是在学校被同学们孤立了。

然而,她没有问一句关于呆胖的事。

“那天谢谢你。”

她对我点头微笑,手里握着还冒着寒气的塑料水杯。

“谢我什么?”

“我听说因为小妖和我的事,你被她表哥揍了一个月。你和小胖哥住院一个多月,也是因为我的事。”

虽说是事实,但我还是被惊得微张着嘴。不管怎么联想,我想我和呆胖被揍住院的事也不至于让席小萌本人轻易察觉。好像这是一种难以启齿的窥侧。我只好讪讪地罢罢手。

“也不是全部因为你啊,主要是~呆胖长得惹人厌而已。”

我假装煞有其事。看到席小萌竟有些愧疚的表情,不知不觉就想反过来安慰她。

“怎么可能?”

她被我逗笑。

“怎么不可能,呆胖历来最能惹事。不过,你之前叫他什么来着?”

“什么?”

“小胖哥,哈哈。”

她有些不好意思。

“对了,放在我抽屉里的‘谢谢你’是你写的吗?”

“嗯。”

我微笑,突然觉得和眼前这个女孩儿的距离近了好多。黑色轿车的司机给她打电话让她回去,我们只好相互挥手告别。本以为和这个叫席小萌的女生再无下文,没想到我们最后竟在一起了。

(2)

小妖那件事过后,我和席小萌就一直是朋友。她没有什么朋友,我大概是她异性朋友里靠她最近的那个,即便如此,我们的距离也只是碰到时相互打打招呼而已。张海他们都假装十分惊恐,认为我居然和这位‘冰美人’都有瓜葛,看来我祁生的名号真不是盖的。打打闹闹,竟懵懵懂懂升到高中。B高中是市里的二流高中,本以为再也见不到席小萌,开学不久居然又在学校见到她。

连张海那一批初中同学都与我各自分离,能在B高中见到席小萌确实出乎我的意料。

那时候我对新学校还不熟悉,所以见到席小萌心里便生出一种强烈的亲切感。放学后,我主动找她约会。

她答应了,我的心却感受到莫名的兴奋。我升入高中之后,对女孩儿们的感觉突然间产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我对席小萌开始格外在意,连她的身影也开始在我的视线里呈现出某种魅力。

为了约会,我破天荒的认真收拾了自己的模样。走出宿舍也不忘在镜子面前重新拾掇头发,就差在脖子上系一根领带了。我的新室友声称我将有桃花劫,我猜这是某种嫉妒的表现。

席小萌那天穿得很美,白色连衣裙,还有她那个一如既往的黑色书包。她在学校门口等我,人群熙熙攘攘,我的心脏却像奔跑的小鹿一样乱撞。虽说是约会,但我们似乎都不知道约会具体该做些什么。最后我们坐上公交车去市公园玩,一人拿一杯可乐,坐在长椅上看人喂鸽子。

有一个老头像个老顽童一样在鸽子面前跳来跳去,看他幸福洋溢的表情,席小萌满足地微微笑。

有那么一瞬间,当我侧脸看到她这种满足的微笑时,我几乎觉得自己已经喜欢上她。

“哎,你怎么会来B中学这种地方?你成绩跟我一样糟糕吗?”

为了打破沉默,我试图找各种话题。越和她呆在一起,我觉得她的优点就越多。

“没有啊,我成绩很好的。”

“那你怎么不去更好的中学?”

“秘密。”

她第一次对我做一个鬼脸。我没想到她还有古灵精怪的一面。看完老头喂鸽子后,我突发想到约会应该去看电影,可我没有钱。席小萌就像看穿我的心思一样,主动提出去看电影,然后帮我垫付了电影费。我感谢她为我使用‘垫付’这个理由,愧疚之际,心里多了感动。我在电影看到一半时,悄悄伸过手去紧紧握住了席小萌的手掌,她没有拒绝。我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勇气,好像做出那个决定就将天崩地裂一般。可是没有,我只是感受到了她手指间的奇妙温度,37℃,人体的正常体温。可是这份温暖几乎快把我的心脏融化。

后来我问席小萌,为什么她没有拒绝我,我握住她手掌的时候,她已经明白我的心意了吗?她说其实她早就开始注意我了,我是唯一一个能为她挺身而出却毫无怨言的人。我说还有呆胖,她只是微笑摇了摇头。后来我又知道,她放弃一流中学到这里来,是因为我在这里。当席小萌说完这些话,我感动地在街口拥抱住她。我们成了彼此的初恋。冥冥之中,化为了彼此心中的牵绊。B中学的早恋现象并不鲜见,但学校上层遏制这种势头的态度却格外强硬。为了地下恋情能得以继续,我和席小萌总是小心翼翼。

我们一直未曾做过什么越界的事,心照不宣的维持着最初的那种喜欢。

自从有了像席小萌这样的学霸女友,我的学习成绩猛进不少,以前放学后只能在足球场见到我的身影,现在图书馆终于可以看到我了。不知为什么,感觉只要呆在她的身边,我的心就能沉静下来。能切实的感受到沉稳,感受到幸福。

我以为爱情就是这种感觉,青春就是这种感觉。

席小萌生日那天,我攒了一个多月的零花钱给她买了一束很大的玫瑰,去游乐场疯玩了一天。傍晚的时候,我们排队去坐摩天轮,当夕阳的辉光从大地尽头照耀着我欢乐的笑脸时,她第一次吻了我。那一刻我的血管都凝固了。我冲着天空喊我发誓爱她一辈子,她都感动得哭了。那时的我们是那么单纯善良,以为幸福是永恒的,时间是永恒的。

高三那年,她家出了变故。听席小萌说好像是她父亲经营的公司破产,导致她们家一下子从云端跌落,从别墅区搬了出来,住在比我家还穷困的后街。那段时间席小萌精神压力很大,环境的不适应让她极度敏感,我想她长这么大还没看到过有小猫那么大的老鼠吧,后街最不缺的就是老鼠。为了安抚她的情绪,我每天都是一大早就去她家公寓楼下接她,把黑色轿车接送改为了破自行车接送。渐渐的,她的脸庞又重新充满笑意。不知为何,我就是无法控制自己对她的保护欲,看到她难过,我也常常觉得难过。后来她父亲在家生了重病,我第一次壮着胆子去探望,看到公寓楼台漏雨,房间家徒四壁,小萌俨然一副家庭保姆的模样忙来忙去,我才深刻明白她究竟受了多大的委屈,她适应这种落差该有多么痛苦。

我盘算着该如何才能帮助到小萌,却听说她要离开的消息。

她的父亲联系了她在日本的叔父,举家将要搬去日本。席小萌说无论如何也不愿和我分开,本来已经准备好向她父亲摊牌的我却不得不犹豫。我知道,她离开后街那个地方再好不过了,那儿本来就不是她该呆的地方。虽然我很不情愿,但我绝不会干扰她将去日本的计划。小萌无论怎样劝说我都无用,她需要我表现出不想让她离开的决心,然而我并没有那么做。最后她落泪了,我还是表现出一副很淡然的表情。

“去日本好啊,干嘛不去?我也想去日本呢。”

我对着天空叹气,夜色朦胧。

“哭什么?”

“我没哭。”

我只好苦笑。她走的前一天夜里,也就是我们分手之时。晚上她约我出来散散步,因为她的机票在明天早上。我明白,过了今夜我或许再也见不到她。虽然还未曾有勇气说出分手,但彼此心照不宣,心也便疼痛起来。我们相伴走在城市的夜畔下,可我不想太伤感。

“我们认识多久了?小萌?”

我突然问到,表情故意夸张。

“五年吧。”

她想了想。

“哎呀,我记得那时候你可小啦,人小,胆儿也小,被别人欺负了吧。”

沉默。

冬天,我害怕分手的季节在冬天。小萌走着走着突然停住脚步,把脸深埋进围脖里,缩着头眼泪无声的流了下来。那一刻,我的心脏疼得滴血。我走过去轻轻抱着她,眼眶变得湿润。我知道,即使我说再多轻松的话,也挽救不了空气中的悲伤。我们只是不愿分开而已,但命运是条无形的线。

我闭上眼,心觉得好累。

“忘了我吧,人一辈子有多少个五年,以后你会更幸福的。”

我抱着她,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3)

往后的很多年,我和席小萌再无联系。我想我大概是伤了她的心,以至于我们都对彼此抱有某种不再相见的倔强。其实是很幼稚的,但年少就是如此,以为苦痛是种成长的快效药。席小萌离开我之后,我就变了很多,好像突然长大了一般。以前总是想着和伙伴们吹牛打闹,盘算着每天能如何过得更开心,现在却变得沉默寡言。

我从中学升入大学,再从大学毕业,一直都是孤身一人。后来我才明白和席小萌那段感情不是让我长大了,而是让我胆小了。我参加工作后,就和妈妈搬离了原来那座城市,我家和呆胖家,又成了邻居。看到妈妈和呆胖妈妈站在一起,觉得一切都好像就发生在昨天。我没有变,呆胖也没有变,他还是胖嘟嘟的脸,笑容灿烂。他有个女儿,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有一次放假和呆胖相约去原来的城市看看,远远的就从车窗内看到了A中学,孩子们放学,人群涌动,校服也变了。和当年的我们一样,一放学就聚在一起的小团伙还是没变,抱着足球或篮球,总有个自视清高的帅哥,总有个嚣张跋扈的胖子。

我和呆胖西装革履,围着学校转了一圈。后来还在街上看到了小妖。我远远就认出是她了。

她和以前一样漂亮,只不过没有了少年时的拽劲儿,而且已为人母。小妖在A中学附近开了一间饮料店,用她的话说,学生的钱最好赚了。她女儿长得和一个牛奶布丁似的,非常可爱,跑来跑去的来回叫叔叔。

我们都坐在柜台的凳子上发笑。

“哎,话说回来,祁生,你还欠我一顿道歉呐。”

“你还记得那么久的事?”

“你表哥揍我们一个月你还不甘心?”

“年轻嘛。”

我微笑。她站在柜台里面给我和呆胖沏咖啡。

“你也变了不少。”

“当妈妈了呀。”

“呆胖也有一个女儿。”

“真的?”

“是哦。”

呆胖点了点头。我们沉默不语。安安静静地坐在橱窗里面喝咖啡,外面的学生之景啊,突然就化作了流年。我们旧时的回忆不会再融入进去。听小妖说,去年她还在这附近碰到过席小萌,她可真是变成了一个带有世界气息的大美人了呢,小妖这样感叹道。我不太清楚她嘴里的‘世界气息’是什么意思,但已经能想象到席小萌温文尔雅的淡然形象。她大概过得很好吧。已经不再是那个河畔下拥在我怀里默默哭泣的少女了。

后来,我还真有机会见到了她。听小妖给我打电话,说席小萌又回来了一次,我风风火火地赶回去,却发现她已经走了。席小萌大概已经决定好回国,她和小妖尽释前嫌,经常在她那里喝咖啡。我因为在另一个城市,回来见她时总没有遇到合适的时间。后来我索性空出一周的时间来,待在附近等待她出现。我终于看见她了。

我不想惊扰到她,于是只是远远呆在橱窗的对面。听小妖说,席小萌已经有了未婚夫,她很幸福。那天她果然带着她的未婚夫,他为她推开玻璃门,两人笑容甜蜜。看见他们坐在柜台里和小妖笑谈,灯光柔和,那些寻常的动作,一颦一笑,都好像成了风景。

我微笑,没想到幸福感来得如此平缓。后来,我从来没有试图联系过席小萌,看见她过得幸福,我业已满足。

奈何情深,奈何缘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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